第三章 冠冕上朝
喝過水,皇上問:「如今是什麼時候了?」
呂芳看看寢宮一旁的銅壺滴漏:「回主子,如今剛剛過了卯時三刻。(!搜索贏話費)」
「卯時三刻?」皇上驚叫一聲:「上朝時辰都誤了三刻鐘,還不快走!朕的朝服呢?怎麼還沒有送過來?呂芳,朕今日遲到可是你的責任啊!」
呂芳愣愣地看著皇上,突然流出了眼淚:「主……主子……」
「你怎麼啦?不就是跟你開句玩笑嗎?至於這麼緊張嗎?好好好,就算是朕的責任,朕待會兒自己跟滿朝文武承認錯誤,不怪你就是。你還愣著幹嗎?還不快給朕把朝靴找出來!」皇上一邊象打機關槍一樣飛快地說著話,一邊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著衣服。
「主子,奴婢哭不是因為怕主子責罰,」呂芳聲音顫抖著說:「奴婢……奴婢盼著主子上朝已經盼了兩年了……主子……」說到後來,他竟然跪趴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你說什麼?朕有兩年沒有上朝了?」皇上也愣住了,隨即笑著說:「你開玩笑的吧?朕是皇帝,不上朝一天幹嘛啊?」
呂芳說:「奴婢……奴婢不敢有半點欺瞞主子……自打前年邵神仙將敬天清修的秘法呈+激情小說**獻主子之後,主子就靜心玄修,未曾上過早朝了。」
「不可能!」皇上斷然否認自己的失職,還強詞奪理地說:「我大明六部衙門,還有兩京一十三省一天有多少政務都需要朕來處置,朕不上朝,你幫著朕掌管九州國運、億兆民生啊?」
「回主子的話,政務由內閣票擬,交司禮監批紅之後便是詔命,大行於天下,我大明官吏百姓無不凜然奉行。」
「啊?」皇上瞠目結舌了好半天,才從嘴裡擠出一句話:「還真是你幫朕在當家!」他象是自嘲地說:「朕這個皇帝當的也真夠可以的了。算了,先不說這些,朕這幾年不上朝,早朝的規矩可曾也廢了?」
呂芳大驚失色,說:「回主子,早朝乃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鐵律,無人敢言廢的。」他大著膽子又說了一句:「請主子慎言!」
皇上微微點頭,讚許道:「你能這麼勸諫,也不枉費朕平日待你如腹心肱股,將這九州國運、億兆民生都交給了你。」他遲疑了一下,又問:「朕這麼長時間都不上朝了,那些臣子還能堅持每天都來嗎?」
得了皇上那樣的讚譽,呂芳十分感動,喉頭哽咽著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京師各大衙門三品以上官員每日卯時至辰時早朝還是不敢有一絲懈怠。」
皇上疑惑地說:「朕都消極怠工不上朝了,他們來幹嗎?望闕舞拜?對著金鑾殿上空無一人的龍椅三呼萬歲?」
按說主子有問,奴才不能不明白回話,可呂芳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將頭埋在地上,默不作聲。
看他這個樣子,皇上明白自己又猜對了,嘆了口氣說:「難怪人家說我大明一代,朝臣無大惡,皇帝多混帳呢!」
呂芳再次被嚇傻了,不顧君臣禮儀地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皇上,嘴角抽搐著說:「何人敢如此大膽詈罵君父?請皇上示下,奴婢這就著人將他抓起來!」
「抓?」皇上苦笑一聲:「你怎麼抓啊?」突然又生氣地說:「虧得朕將國事政務都交給你處置,竟連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之理都不曉得!」
「奴婢……奴婢……」呂芳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拚命地叩頭,將乾清宮的青磚也碰得鐺鐺響。
「好了好了,你頭能硬得過地板磚么?真硬得過,磕碎了磚你還得給朕賠!」說著,皇上竟伸手拉住了呂芳,臉色也緩和了下來:「不過說了你一句,何必如此誠惶誠恐,以後悉心給朕辦差就是。」他學著呂芳剛才的樣子看看銅壺滴漏,只見銅壺木刻上那個「卯」字的最後一道刻痕已經浮出了水面,「辰」字透過水麵已經能看見了,連忙說:「快走,快走!再不走朝臣就該散朝了。」他對著大殿外面喊了一聲:「黃錦!趕緊去通知參加早朝的官員,麻煩他們等朕一會兒。」
儘管聽不懂什麼叫「通知」,也不曉得皇上對臣子說話怎麼還要用「麻煩」二字,但皇上的意思卻是很清楚,黃錦趕緊應了一聲,飛也似的跑了。
他關切地問呂芳:「跪了這半日,你腿酸是不酸?還爬得起來么?可要朕助你一臂之力?」
「主子……」呂芳感動得一塌糊塗,哽咽著說:「主子如天之仁……」
待他抬起頭,皇上已經自己坐在床上穿起了鞋子,他連忙膝行兩步到了跟前,抱著皇帝的腳說:「讓奴婢來伺候主子。」
「不用,不用!這種懶漢鞋穿起來不費事,你趕緊幫朕把朝服找出來,」皇上推開了他,一邊往腳上套鞋,一邊嘴裡嘮叨著說:「穿不穿朝靴沒關係,反正藏在下龍椅面也沒有人看得見,但衣服可不能不穿……」
「主子……」呂芳轉身擦乾了眼淚,走到牆角那幾隻大衣櫃旁,想了想,揭開了最裡面的櫃蓋,拿開一塊明的錦緞,雙手抄起擺在最底層那件龍袍和那頂皇冠。看到這兩樣東西,剛剛擦乾的眼淚又一次涌了出來,他趕緊偏過頭在肩膀上蹭去了滾落腮邊的淚水。
把龍袍和皇冠放在御案上,呂芳幫著皇上梳頭,挽好了髻,又絞了一塊毛巾,正要替皇上凈面。皇上卻劈手奪了過來,自己用力擦了起來。他知道皇上是急著上朝,忙抖開龍袍在皇上身後半蹲了下來,說:「奴婢伺候主子更衣。」
皇上愣了一下,將雙手伸到後面,呂芳將內袖口對著雙手往上提了上來,又繞到他的深淺替他系扣子,卻看見皇上已經自己系好了,正拿著玉帶往腰上系。
呂芳不知所措地看著皇上自己忙活,忍不住說:「這種事兒讓奴婢來干就是。」
「不用,不用。」皇上一邊隨口說著,一邊拚命地系玉帶。可是那種活真不是他自己能幹的,折騰了一會兒,他終於放棄了,很不好意思地對呂芳說:「許是平日里就讓你們伺候慣了,這勞什子朕竟怎地也弄不好……」
呂芳早就等著他這一句話,趕緊從他手上接過了玉帶,理順了以後很快就系好了,然後說:「請皇上坐下,容奴婢幫皇上戴冠。」
皇上卻一把拿起那頂皇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笑著說:「這等小事朕還是能自力更生的……」話音未落,就看見呂芳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玉簪,面色一紅,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任由呂芳將那根簪子從帽子左側的孔眼裡慢慢插了過去,從帽子右側的孔眼裡穿了出來。
一番穿戴完畢,皇上走到銅鏡之前,左右照著,還半轉了身看自己的身後,象是新得了一件漂亮衣衫的閨閣少女一樣興緻勃勃。
兩年了,眼前突然又出現了皇冠龍袍穿戴周整的主子,呂芳覺得又是感慨又是陌生,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的眼淚線一樣的流了下來。
皇上好奇地問:「朕穿成這樣是不是很難看?」
「回主子,主子是天日之表……」
「那你哭什麼?」
「奴婢……奴婢是心裡歡喜……歡喜……」
「唉!朕曉得以前讓你失望了,」皇上長嘆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你若是歡喜,朕就天天穿給你看!走,上朝去!」
許是得到了那樣的寬慰,呂芳哭得更厲害了:「主子……主子還未進膳……」
「沒時間了。滿朝文武已經等了朕近一個時辰,朕就算再餓,也不好意思讓他們再等一個時辰!」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方皇后的鸞駕到了乾清宮門口,隨駕前來的陳洪跑到大殿門口,卻沒有看見往常一直守在這裡的黃錦,便問門外守衛的一個黃門內侍:「黃公公呢?」
他是中宮女主身邊的管事牌子,在中宮的權勢也不敢小覷,那個黃門內侍趕緊將笑容堆滿在了臉上:「回陳公公的話,黃公公到大殿上傳珠子萬歲爺的旨去了。」
聽說皇上已經醒來,陳洪趕緊壓低了聲音:「乾爹可在裡面伺候著主子?」
那個黃門內侍自然知道陳洪和自己的頂頭上司黃錦一樣,都拜在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呂公公的門下認了乾爹,便說:「回陳公公,干爺爺昨晚回來就一直伺候著主子萬歲爺……」
大內數萬太監宮女,在乾清宮裡當差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這裡最小的太監,走出去也是見官大三級,更遑論他已經被乾清宮管事牌子黃錦收到門下。陳洪也是知趣之人,忙低聲笑道:「這個黃錦,收了你這麼個聰明伶俐的乾兒子,怎地也不擺酒慶賀?咱家日後少不得要數落數落他。你可曉得,此刻乾爹在陪著皇上做甚?」
「回陳公公的話,卯時初,干爺爺便已伺候著主子萬歲爺上朝去了。」
「上朝?」陳洪一愣:「你怎知是上朝去了?」
「回陳公公的話,主子萬歲爺吩咐奴才幹爹傳旨,讓那些外臣們都在大殿上候著,主子穿著龍袍戴著皇冠跟干爺爺走了。」
這個時候,方皇后已經下了鸞駕移步門口,聽到了個話尾,忙問:「穿著龍袍戴著皇冠?誰穿著龍袍戴著皇冠?」
那個內侍趕緊給方皇后跪下叩頭:「回皇後娘娘的話,是主子萬歲爺。」
「啊?」方皇后和陳洪一樣瞠目結舌,好不容易把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咽回了肚子里:皇上怎麼象變了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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