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鳳西台
我始終忘不了柳葉村被燒的那天。
大火蔓延的很快,我能聽到裡面有人在呼救。我彷彿看見了阿牛抱著他夫人平靜等待著死亡,我彷彿看見了小男孩撲到他爹娘懷裡大哭的樣子,我彷彿看見五嬸被驚嚇著的目光,我彷彿看見了葉兒躺在床上絕望的眼神。火很大,房子很小,一會就燒的什麼都不剩了。
我癱坐在地上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災難是我帶來的,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我帶來的。
有幾個零碎的腳步聲沖我這裡走過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們架起來帶走了。
我是在馬車裡醒來的。馬車不急不慢的在路上跑著,車裡只有我一人,外面有一個駕車的車夫。我不知道要去哪裡,但從帘子往外看應該是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柳葉村沒了,葉兒,五嬸,阿牛他們都不在了,他們死了,被活活燒死了,而我就是罪魁禍首,是讓他們失去生命的根源,我是個不幸的人,給別人帶來災難的不幸之人。
我從袖子里拿出我買給她的簪子輕輕的撫摸著。如果她帶上這個會不會好看?她的高熱是不是在我走後就慢慢退下來了?五嬸有沒有給她烙好吃的餅?阿牛今天有換回了什麼好吃的給夫人?小虎娃今日有沒有調皮搗蛋?這一切我都無從而知了。
「吁!」馬車突然停了,車夫下車對著車裡的我說,「姑娘,下馬車吧。」我坐了一會還是決定先下馬車再說。
我下來後車夫駕著馬車快速離去,只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
我環顧四周除了一個小涼亭以外就是開闊的草地,最後我還是抬腳往涼亭走去。亭中坐著一個人,背對著我,身上披著狐白裘披風,髮絲於頭頂盤繞成髻,用髮帶固定住,剩下的髮絲散落在耳後。「咳咳…」他輕咳幾聲拉回我的思緒。我走過去還未開口他便先開了口,「來了?坐吧。」聲音雖輕柔卻有著不容拒絕的語氣。我坐在他對面才看清他的面容。一襲白衣襯得他猶如仙人,劍眉星眸,氣宇不凡,薄唇輕啟,他倒茶的那雙手可以看出他皮膚白皙,骨節分明,整個人乾淨利落,淡定優雅。「你是誰?」我開口問道。他緩緩抬起頭望著我。他的這雙眼睛似是會勾魂般將我牢牢牽制住,挪不開目光。他嘴角上揚笑道,「看來你是真的患了失憶症。」失憶症?所以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他把另一杯茶放到我面前說道,「大人,已經知道你的任務失敗,還患了失憶症,他不會怪罪於你的,乖乖跟我回去認錯。」他最後這句話是哄小孩一般的在哄我。大人?任務?認錯?「所以,我究竟是誰?」我好奇我的過往,我所經歷過的一切。「箬楓。」他輕聲說道。箬楓?箬楓?我為什麼都這個名字感到陌生?「那你是誰?」我又問道。他拿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抖又重新放下說道,「我是你的師傅庭珺。」庭珺?箬楓?對於我來說不管是哪個名字都感到陌生,沒有一點熟悉感。「你要帶我回去?」雖然我不知道回哪裡但我隱約感覺到這件事不是我能拒絕的。「自然。」他那雙眼睛生的真好看,猶如小鹿般的眼睛,眼神明潤。「我若不回去呢。」我壯著膽子問道。他輕聲一笑看著我的眼睛里有殺氣,「你會跟我回去的。」我咽了下口水,手心裡全是汗,「柳葉村,是你做的嗎?」他喝了口茶看著我點點頭。「為什麼?!」我一氣之下把桌上的茶杯揮了出去摔的四分五裂。他靜靜的看著我沒有說話也沒有生氣。「如果想讓我跟你回去,你可以直說,但為什麼要殺人?他們是無辜的!」我一想到葉兒那雙眼睛我就害怕的不行。他見我快要哭了,起身將我攬入懷中嘆了口氣溫柔的說,「你的身份不能被別人知道,所有見過你的人都不能活著,這是為了你好知道嗎?」「為我好?為我好就可以殺了救我的人?為我好就要有人因為我死去?那我不要你為我好,因為我付不起…」說道最後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葉兒,五嬸,阿牛他們都是最溫柔樸實的人,他們用真情打動了我,卻也因為他們的真情被我害了。他伸手輕拍著我的背以示安慰,我卻一把推開他,擦掉眼淚。「我會報仇的。」我平靜的說道。「嗯。」他點點頭,「我隨時等你來找我報仇,咳咳……」他似乎患了疾症一副病殃殃的樣子。他咳嗽的聲音引來了一個男人,看裝扮應該是護衛,男人拿出藥瓶遞給他,打開藥瓶倒出一粒小藥丸吃下去,沒多久他就漸漸不再咳嗽了。「回去吧。」他想抓我的手卻被我躲開了。不知為何我每次看他的眼睛都覺得很心痛,好像他做過傷害我的事情一樣。
我們住在最繁華的客棧里,他找人幫我準備好杅,放好水,讓我沐浴更衣。脫下破爛不堪的衣物,換上黑紅相間的齊膝長袍,褲子緊窄,腰間被玉帶所系住,袖口均有綁帶所纏繞,腳蹬革靴,長發被好好的束起,用髮帶纏繞,最後一根木質簪子插入髮絲。而那根木質發簪便是我買給葉兒的那根。庭珺師傅看到我的眼神都有些變了,他點點頭,「這才是我的箬楓。」我看著這身鎧甲很不習慣,布料很硬,又不透氣,還勒的人喘不過氣來。「吃點東西吧。」食物都推到我面前,都是我喜歡的菜。我不客氣的吃起來,絲毫不顧及形象。庭珺師傅在一旁笑出了聲,「慢點吃,沒人跟你搶。」說著拿出手帕幫我擦嘴。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在夢裡也有一個男人為我擦嘴,滿臉的笑意,我看著他也很開心,那種感覺很幸福。「明日回到鳳西台就不可在這般隨意了。」他收起手帕為我夾菜說道。「鳳西台?」我喃喃自語。總感覺這名字很熟悉,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哎~」我努力的回想頭就會痛,而且是頭痛欲裂的那種。「箬楓。」庭珺師傅抱我入懷,「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我搖搖頭,我想記起來,我的過去,我之前所有的一切,「我想記起來,我好像忘記什麼重要的東西了。」我一說完就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我坐直了看著他,他突然就咳嗽起來,越咳越厲害,那個護衛又進來給他藥瓶,看來他現在就全靠藥瓶續命,若是沒有藥瓶他可能就會死。服下后他招呼護衛下去,又喝了口水才對我說,「那葯並不能續命,只是幫我延緩發作罷了。」他居然看出了我所想之事,看來要想殺他還真是不容易。他見我愣住笑了笑,「箬楓,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麼會不知你心中所想?」說完用手敲了我腦袋一下。這力道不輕不重卻也讓額頭紅了起來,「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他看我捂著被他敲過的地方立刻擔心起來。我搖搖頭推開他的手繼續吃東西。「箬楓,你記住回去之後不可在這般隨意。」他又重複了一遍,「你是師姐,不可在他們面前失了身份。」「師姐?」我是師姐?我都不禁懷疑我是怎麼做上師姐這個位置的。「你是鳳西台第一批弟子,也是所有弟子中最出色的,若你沒有患失憶症,你如今定能成為大人的左膀右臂。」他的聲音輕柔又不失力道。「大人是誰?」我問道。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回答道,「不可探究大人的身份,這是規矩。」我點點頭被他嚇出一身冷汗。他可能也感覺到了我有些害怕,立刻話語變得溫柔,「大人身份成謎,所有弟子均不得探究大人身份,這是身為影蹤的規矩。」「影蹤?」怎麼感覺越說越多?庭珺師傅無奈的嘆了口氣,耐心的給我解釋,「鳳西台,是大人掌管的一處山脈,影蹤和迷蹤是你們身份的象徵,影蹤主要是行動,迷蹤是收集,這塊玉佩是飛花令,每個人都有的。」說著他把玉佩塞到我手裡,「不可以再隨意的當掉,沒有了這個,你就無法踏入鳳西台,若不能踏入鳳西台就意味著你叛逃,會有無數的人來抓你回去或殺掉你。」我摸著這塊玉佩,冰冰涼涼的,好像還刻著字,反過來一看是刻著字——楓。「這塊玉佩就代表了你,若是丟了你就只能等死。」庭珺師傅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嚇唬我,因為我發張他腰間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我把他的那塊拿下來仔細看了看,材質相同,花紋相同,唯有不同的就是他的玉佩刻著——庭珺,而我只有一個字。「等你以後坐到了和我一樣的位置,你的名字也能刻上去。」說著他把玉佩拿回去重新掛在腰間。這玉佩的質地跟他還挺配的,都是外冷內熱,溫潤如玉。「師傅…」我低下頭小聲道,「我不想…」殺人了。他雖然說的時候有所隱瞞,但我猜出來了,影蹤行動就是殺人,迷蹤收集就是竊取,而我的雙手肯定沾滿了鮮血。「箬楓,你我都沒得選擇。」庭珺師傅只留給我這一句話就起身離開了。沒得選擇,那就是說我還是要繼續殺人,即使在患了失憶症的情況下還是要執行他們所給的任務,因為我別無選擇。
鳳西台我一直以為鳳西台是座城或鎮又或者樓台亭閣,結果居然是座山的名字,而大人建立的影蹤和迷蹤就隱藏在這山脈之中。
穿過一片迷霧眼前就有數不盡的台階,我隨著庭珺師傅的腳步走完台階,然後就是大殿,並沒有金碧輝煌,反而黑漆漆的有些暗,走進來還有些壓抑。「大人,庭珺帶著孽徒前來領罪。」還沒看清坐在上面的長什麼樣,庭珺師傅就帶著我跪下了。我一直彎著腰打量周圍的環境,除了兩邊站著幾個黑衣人之外什麼都沒有,這地方真夠黑暗的。「抬起頭來。」尖細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我抬起頭與大殿之上的人對視。細長的丹鳳眼,臉發白,嘴唇很紅,一看就是和閹割之人,他手裡拿著一把小匕首在把玩,看著我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不禁發怒道,「大膽!」我趕緊低下頭去,乖乖的跪好。「大人,孽徒患了失憶症,若有得罪庭珺願替她領罰。」庭珺師傅趕緊替我解圍。「哦~失憶症?」大人挑眉看著我,那眼神感覺怪怪的。「是的,大人。」庭珺師傅恭敬的答道。「庭珺,你的徒弟你若是管教不好,可以換人替你管教。」大人還是把玩著小匕首話卻直刺人心。「是,大人。回去定會對孽徒嚴加管教。」庭珺師傅這麼溫柔的人居然會在一個閹割之人面前俯首稱臣,真讓人好奇這大人的身份。「你是叫…箬楓來著吧?」他想了想問道。「是的,大人。」我答道。「模樣長得還不錯。」說著他把手裡的匕首扔到了我的面前,「可惜了,這幅好皮囊。」他的意思是…讓我刺自己的臉?我全身都在冒汗,跪在那裡想著怎麼才能讓他息怒,突然一隻白皙的手從我面前一閃而過,「孽徒的錯自然由我這個師傅承擔,請大人息怒。」他拿著匕首毫不猶豫的刺進身體里,眼都沒眨一下。大人笑了笑隨即說,「都說這庭珺師傅對這箬楓弟子不一般,我如今算是見識到了。算了,這丫頭縱使走過錯你這做師傅的也替她償還了,下去吧。」「謝大人!」我隨著庭珺師傅一同行禮轉身離開。剛出了大殿庭珺師傅就吐了口血,倒在了我懷裡。「師傅…」我抱住他坐在地上。「你剛才差點…咳咳……」庭珺師傅又咳嗽起來,這次的護衛沒有出現,他咳嗽了許久才緩緩停下,嘴角溢出血絲。「扶我回去。」說著他艱難的站起來,我扶著他慢慢往回走。從進入影蹤開始就不斷有人打量我,雖是打量我卻沒有一人趕上前與我說話。庭珺師傅進來前擦掉嘴角的血絲,整理好衣衫,自己慢慢的往前走著,好像不希望他們看到他虛弱的一面。他住在葶漱閣,而我住在他的隔壁湫雪閣。他一進去就關上門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入,看來是去療傷了。我轉身正要進房中時兩個人走到我面前,之前跟著庭珺師傅的那個護衛開了口,「在下奉了庭珺師傅的旨意帶你去領罰。」領罰?!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的話。他也不得我反應過來兩人直接架著我走了。所謂的領罰是真的領罰,我還以為只是說說呢。背部挨板子三十下,一下都不能少。「箬楓姑娘,得罪了。」關鍵還是脫去外衣被兩人輪流打板子。「啊!」第一下我被打的吃痛叫出來,這力道差點讓我趴在地上。我握緊拳頭,指甲嵌入肉里也不能再叫出來。罰我打我,我都接受,我不能叫,不能讓任何人看低我。
慢慢的我都不記得是多少板子了,只看見眼前站著一臉笑意的葉兒,她在沖我笑。「好了,箬楓,姑娘。」護衛的一句話拉回了我的思緒,我艱難起身披好衣服走出去。一路上都被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但我看向他們,他們又低下頭倉皇而逃。真是奇怪,我又不是豺狼虎豹,怎麼這麼害怕我?難道以前的我不近人情?
回到湫雪閣我拿出珍藏了許久的金瘡葯抹上,但後背的傷我都看不到根本沒法抹到。「箬楓。」庭珺師傅的聲音一響起我就立刻吹滅了燭火,他的身影在門外站了許久才轉身離開。「嘶!」自己碰到傷口時還是會痛的倒吸一口冷氣。一隻溫暖的手碰到了我的傷口,傷口處涼涼的,立刻感覺不到痛了。「誰?」我從枕頭下抽出匕首反身刺向那人,他輕而易舉的抓住我的手將我帶進了懷裡。「是我。」庭珺師傅在我耳邊說道。「你怎麼進來的?」今日沒開窗戶,他是怎麼進來的還能做到沒有聲音。他鬆開我的手為我上藥,「你的閨房同我的連著,進來不需要走窗戶。」房間居然連著,我怎麼沒發現?「我說過,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房間連著不是很正常嗎。不過我後來就不怎麼進來了,畢竟你長大了。」他溫柔的說道。「那你不還是進來嗎?」我沒好氣的跟他說。「我就知道你會生氣,氣我罰你,我若是不來你的傷又怎麼會好呢。」他嘆了口氣將我圈進懷裡,「箬楓,對不起…」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我倆能聽見。他是在對罰我的事情道歉還是別的事情。「師傅,我要休息了。」我說道。他鬆開我起身默默走出去。他往後面走,通往院子,並沒有門,而連著的就是他的房間。躺在床上很久了我還是生氣,生悶氣,心有不甘,我做錯了什麼要罰我?我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去問問庭珺師傅。我躡手躡腳的進入他的房中,他的房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我只好慢慢摸索著前進。「啊!」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還好及時捂住了嘴沒有叫出聲。終於摸到了他的床鋪,但床上卻沒有摸到人。「嗯?」我不禁發出一點聲響。「你在找我嗎?」聲音從耳邊傳來,我才感覺到庭珺師傅在我身後同我一個高度。我被嚇了一跳,差點撞到床角,還好庭珺師傅眼疾手快替我擋住了,「謝謝師傅。」「你現在的功夫下降了許多。以前你的夜視是極好的,如今都看不到了嗎?」他還在我身後沒有動過。「我…我對這裡不太熟悉才會這樣的。」我也不敢亂動,只能胡謅個理由。「這麼晚來找我做什麼?」他在我耳邊說話時隱約還有氣息噴在脖子上,熱熱的,讓我感覺很痒痒。「我…我犯了什麼錯要領罰?」我搖搖頭把多餘的思緒忘掉問道。「還是因為這個,我還以為你不準備問我了呢。」我感覺他靠的我更近了,我的臉都有點紅了。「到底為什麼?」他終於離開我的耳邊坐回床上道,「你知道你今天差點就死了嗎?」「知道。」我也起身坐到床上。「大人給你匕首的目的是讓你自行了斷,不是毀容。」他輕易的看破我的想法。「自行了斷?」我詫異,「我做錯了什麼?」「從你任務失敗又到你失蹤,患失憶症,不把他放眼裡與他對視,你說哪一點不是你的錯?」我被他說的啞口無言。「這麼可怕我為什麼要待在這裡?」「我說了你我都沒得選擇。」他嘆了口氣將我攔進懷裡,「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自然是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還有些心虛。「我不想…」待在這裡了。話沒說完就被他喝止住了。「這種話以後不能再說,否則我就罰你挨板子。」他突然想起小丫頭最不怕的就是挨板子正要改口時我開口了,「我害怕,我覺得這個地方特別可怕。」他抱著我的力度加重似是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里。「不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他的話讓我想起我曾經也承諾了那個人我會保護她,可結果我把她弄丟了。我輕輕推開他擦掉眼淚起身離開。葉兒,是我最想保護的人,因為她帶我極好,沒有目的的帶我好,而眼前這個人卻不是,他只是想讓他一手培養的棋子還被他握著而已。院中有一棵桃樹,正在往下掉桃花,若是她在能看見應該會很開心吧。庭珺師傅看到站在桃花樹下的小丫頭想起以前的她,總是心事重重的坐在桃樹下,有時還會跟他撒嬌,可自從她接了任務開始就不怎麼露面了,直到她回來,這桃樹下都沒有那個笑容滿面的女孩了。
第二日我雖醒得早卻沒什麼事可做,我看到別的弟弟都去學堂還在清晨練劍,而我因為背部有傷被師傅准許休息。
我無事做決定好好看看這房間。庭珺師傅說這是我一直住著的房間,不管什麼時候都有人來給我打掃,所有東西均未曾動過位置。門開著正對著就是一桌一椅,桌子是雲紋條幾,凳子是矮凳幾,桌上放著一本未看的書和一盞素紙燈,看來我平時就是在這裡看書的。右手邊是珠簾,與床之間隔開,床是雕花木質大床,床上的床幔和所有用的能看到的物品全部都是上成最好的。左手邊是書案,桌上放著上好的文房四寶,平日里我便是在此練字寫字的。旁邊用煙嵐閣屏風隔開,我走到屏風另一邊看到一張條紋條幾,凳子還是矮凳幾,桌上放著一把古琴。我…會彈古琴?我坐下撫摸著古琴仔細打量著,通體暗紅色微微泛著亮光,一看就有人經常擦拭,細縛弦五根絲質製成
,一弦外側嵌有十三個圓點稱為徽,徽的點位為弦泛音的節律點,古琴分為泛音,散音和按音三種,泛音法天,代表天,散音法地,代表地,按音法人,代表人合。我隱約記得這把古琴似是重要之人贈予我的,我還給琴取名——綠漪,但為何叫這名我卻想不起來了。
坐在這裡側臉還能看到院中的桃樹,琴音伴著桃花飄落也是別有一番景象。
我起身回到雲紋條幾前拿起那本論語,翻開細細打量了一下。「唰!」身後傳來極重的劍氣,我本能的閃身躲開。「呦~都患了失憶症了還能躲開我的劍?」來著是一個女子,身影瘦弱,著深紅色長裙,手上和腳上都帶著銀質的鏈子,頭髮被隨意盤成一個髻,用一根細長的簪子固定住。她的劍很特別,輕巧卻削鐵如泥,劍上的花紋象徵著她的地位。劍身一般是不允許刻花紋的,可身份特別者也可以,比如她,比如我。「你是誰?」我微皺起眉頭看著她問道。她的表情似是不屑,那雙桃花眼嫵媚的卻又能勾人心魄,看來此女子善用美人計。「還真把我忘了?」她的玉手還塗著火紅色的豆蔻。那抹紅色讓我想起了柳葉村的紅,滿眼的紅,刺眼的紅,這紅色刺痛了我的雙眸。
她的腰間有一塊不同於我的玉佩,我的是圓形,她的是方形,師傅說過影蹤的玉佩叫——飛花令,迷蹤的玉佩叫風月令,從她的裝扮和握劍的姿勢來看,她應該是迷蹤地位相當高的一位弟子。可我仍然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記住,我的名字叫紫苑,是你最大的敵手,若是想成為大人的左膀右臂必須過我這關!」她雖一動不動,但我能感覺到周身的殺氣。紫苑?這名字有些熟悉,我隱約覺得我以前好像很討厭她,一提起她的名字我就忍不住的想打她,她做.過什麼事情讓我這麼生氣?「我患失憶症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關?」她既這麼說了我也就順便問了。她狐媚一笑收起劍走近我抬起那雙玉手放在我的下巴處,抬高迫使我與她相視,「呵!你算個什麼東西讓我動手?如果真的是我動手的話你早就死了,怎麼可能還能站在這裡。明明是你自己任務失敗又想著叛逃才被抓回來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她圍著我轉了一圈,可能在打量我,「不過我真的好奇死了,大人為何還要留著你這樣的賤命?還有你師傅庭珺居然這麼護著你,為你受了罰還要跑出去找你,看來你是真的很厲害啊,比我學的那魅惑人的功夫還要厲害,把他們都吃的死死的,不如找時間你同我切磋一下如何?」她的手抵在我的下巴,離得我很近,那雙桃花眼水汪汪的,動人至極。「沒興趣。」我一把打掉她的手打算離開。「唰!」一股劍氣沖我的身子而來,我閃身躲開,劍氣把前院中的石柱燈給打斷了。好強的劍氣!「今日,我就來同你比試一番,看看你的功夫有沒有長進?」說著她刺向我,我只能閃身躲開,卻無法進攻,我本能只會躲開劍,可如果出招我根本就不記得招式所以只能一味的閃躲。「出招!不要總是防守!怎麼看不起我迷蹤的弟子?」紫苑越說越生氣,劍的力道也越來越重。我們的打架聲引來了眾多弟子的圍觀。只是一味的防守並不能躲開她的攻擊,我必須要想起來,想起來我的招式。「你的劍。」庭珺師傅的三個字彷彿救了我,他把劍扔過來我接住它,拿到的那一刻人劍合一,手不由自主的跟著劍出招式。這些招式好像是深深刻入我的腦中,一握住劍我就行雲流水般使出招式。「叮!」我劍氣的力度過大震得她退後了幾步。趁她無力還手之際閃身到她面前將劍刺向她。「唔…」劍尖停留在距離她眼睛幾厘米處,她嚇得瞪大了眼睛。「你這雙眼睛我很是喜歡,你要好好護著它,別被人取走了。」我淡淡的說道,說完收起劍用眼神示意她離開。她剜了我一眼,不甘心的離去。圍觀的弟子們見我看向他們一鬨而散。
我感覺心裡堵得慌,有股內流在身體里涌動,「噗!」一口鮮血噴出來,我跪倒在地,用劍支撐著身體才沒有倒下。「箬楓。」庭珺師傅剛要過來我一伸手擋住他,「我沒事。」我起身擦掉嘴邊的鮮血,握著劍進了房中將門關起來。
恍惚間我好像想起了什麼,穿著黑白相間的齊膝長袍,握著刻有楓字樣的刀劍,在類似於檯子上或是什麼地方同人比試,幾招過後對方突然噴出暗紅色的血緩緩倒地,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住了,直指向台上的她,要將她送去大人面前問罪。「我沒有!我沒有殺人!我沒有!」她一人站在台上的辯駁卻不抵一群人的攻擊,最終急火攻心吐出鮮血倒在地上。
而那個人就是我,所有人直指是我殺了人,要將我送往大人那裡問罪,即使我在怎麼解釋也無動於衷,沒有人會信,沒有人會聽,更沒有人在乎我的死活。那一刻我的心是撕裂般的痛,痛的我無法呼吸,痛的我難以自拔。我看見了,我看見那人與我比試前庭珺師傅溫柔的遞給她一杯熱茶,那茶的顏色比我們喝的顏色都要深上許多。我看見他遞給她,又看見他溫柔的為她拭去嘴角的茶漬,還看見他溫柔的對她笑。而她的死最終都是由我來承擔。我只記得大人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擺擺手讓我等退下,留下庭珺師傅同他在殿中。
「噗!」我又噴了一口血,若是生命在此停留也是極好的。我忽然有些害怕我的過去,我失去的記憶,我隱約覺得我做了很多錯事,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我殺過很多人,雙手沾滿了鮮血,我好像看到她們來找我索命了,她們掐著我的脖子不斷的用力,我喘不上氣來了,我要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