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世過往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世過往

自從乘著鳳輿嫁進皇宮,燕起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她的父親燕武,是大蘇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手握三十萬大軍,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可惜這位大將軍,並不太忠心於朝廷。

先皇病逝的時候十分突然,病是上午發的,人是晚上走的。以至於群臣手足無措,被燕起父親乘虛而入。

先皇沒有立太子,也沒有寫遺詔,她父親就趁亂扶持了六皇子登基。滿朝文武大臣看著她父親還滴著血的刀,默默咽回了反對的聲音。

六皇子梁醒是父親精挑細選的一個傀儡,他從小體弱多病,一直在道觀中靜養。不僅在朝中毫無勢力,甚至認識他的官員都屈指可數。

這樣一個沒根基沒手段,甚至連身體都不好的皇子,繼位后還不是任人搓扁揉圓。

在一片唱衰聲中,他就這麼登基為帝了。

全場最高興的莫過於燕起的父親了,因為這個傀儡找的十分的好。

這些原本都與燕起無關,她只需要磕磕瓜子看看熱鬧,待父親篡位謀反成功后,隨便封個公主噹噹。

不過不知道他的父親打根筋打錯了,竟然要嫁進去一個公主?美名其曰不放心良心。

【】

梁醒要比燕起想象中好看許多。

兩省像一棵松樹,如同謙謙君子一般,他白得透光,像是玉質的那種白。

他還生得很高,燕琪也就到他的肩膀。可能是在武功世家呆的太久了,導致見到梁醒之後,艷琪一瞬間覺得面前這個人像極了一個十足的生書生,覺得她十分虛弱。

和梁想在一起的第一個夜晚,焰起和他嘮了接近一晚上的喝

守夜的太監在門外低聲提醒:「陛下、娘娘,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後宮中現在只有燕起一個妃嬪,梁醒生母早逝,因此連太后也沒有。身邊的宮女太監燕起都不太熟,如此一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梁醒也沒說話的人,但他似乎挺怡然自得的,光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就能看上一整天。

深宮中的寂寞深不可測,而燕起不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人。尤其是在宮裡沒有玩樂的情況下,這大把的時光,竟不知該如何打發。

幸好,御膳房夠大。

燕起在進宮的第十天,終於發現了適合她造作的地方。

御膳房的胖大廚手藝極好,只要是燕起能報上名的,他都能做出來。燕起都懷疑這世上所有菜品,他是不是都會做。

因有了打發時間的地方,天黑得很快。直到太監們提醒,燕起才意識到已經酉時一刻了。

回到寢宮時,良心已經躺在床上準備就寢了。

良心睡得很淺,此時已經蹙了蹙眉,燕起擔心把他吵醒,立即放輕動作,悄悄地在旁邊躺下。

沒過幾日,好日子這天燕起正在宮中嗑瓜子時宮人傳報,說她那嫡母沈氏進宮了。

沈氏出身世家大族,是一等一的名門閨秀。這些年燕起在家雖備受忽視,但吃穿用度上,沈氏卻不曾苛扣過。平心而論,沈氏是一個十分稱職大方的嫡母。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燕起十分納悶沈氏為何忽然進宮。要說敘舊,燕起與她並無舊事可敘。要說關心,她雖大度卻未必會把燕起放在眼裡。

審視拉著燕起繞來繞去兜了很大一個圈子,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終於看到燕起一副愚鈍的樣子,審視忍不住了,主動開口詢問道進攻,這麼多日子了,怎麼也不見喜?

聽到他的詢問,焰起心下一涼,看來這是該催他要孩子了,可這個孩子出現便是良性的催命符。

沈氏離開后,燕起獨自卧在窗邊的小榻上,望著外面的木芙蓉花發獃,小貓兒似乎感受到她的不虞,乖巧地趴一邊也悶悶的。

糧餉回來后,看到燕琪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想了半天,想出一個法子。

只見他笑道:「整日待在宮裡也怪無趣的,我帶你去看個好玩的。」說著他便招呼宮女們為燕起更衣。

朝鳳門是最靠近民間的一座宮門,站在三層的門樓上,可以俯瞰整個京城的萬家燈火。

「別不高興了,我叫人去給你放煙火看。」

不一會兒,碩大的煙火自城樓下騰空而起,白色的火焰在夜空中炸出璀璨的光火。許多的百姓走出家門,昂著頭,不時發出驚嘆。

附近的小販聞訊而來,竟賣起了瓜子零嘴。城樓下頓時熱鬧非凡,像是過節一樣。

一陣夜風刮過,冷風吹的焰器,瑟縮一下,下一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良性的肩膀寬闊,雖然此時並無風雨,可燕起突然生出一種他能為自己擋風遮雨的感覺。

想到下午審視來的目的,我心裡暗暗替梁行祈福。

梁醒。你一定要長命百歲啊,我在心裡輕輕地說。

6

那天夜裡回去后,梁醒就病倒了。

太醫說他體弱,吹不得風。燕起聽聞很內疚,想必就是那日帶她出去玩兒造成的。

幸好如今梁醒不能上朝,燕起父親那邊又放心下來,也沒有再催她生個孩子。

春三月的時候,梁醒的病好一點了,可以到御花園裡走一走。

正賞著花,一聲尖銳高亢的哭嚎聲打破了這個平靜的春日。

一個身穿褐紅官袍的男子突然就沖了出來,被侍衛們攔在了九尺之外。他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哭得涕泗橫流,大喊道:「陛下!燕武當廷辱罵百官,杖打顧太傅,請陛下為我們做主啊!」

事情的經過如何,燕起不得而知。只知道事情的結果是雙方各退了一步,她父親留了顧太傅一命,而顧太傅被迫致仕。

同一時間,燕起撞破了身邊的大宮女鶴煙往香爐里放***。

她被燕起撞破,卻一點也不慌亂,反而理直氣壯地承認:「這是侯爺讓奴婢放的。」

燕起這才意識到她是暗樁,環顧四周,看著這些朝夕相處的宮女太監,她懷疑他們都是暗樁。

燕起父親的決定,燕起沒辦法反抗。畢竟他要殺自己,比要殺顧太傅簡單得多,至少燕起的背後沒有天下士子的支持。

梁醒回來了,這幾日他忙於和燕起父親鬥智斗勇,煩心於如何維持天下士林對自己的支持,顯得特別疲憊。

那香爐里的葯燕起已經讓人收走了,這些事情她寧願自己來做,也不願用藥傷害到梁醒。

簾幕低垂,紅綃帳暖。燕起知道外面有無數雙耳朵在密切地關注著,猶豫再三,她伸手解開梁醒的褻衣,抬聲道:「陛下,我們生個孩子吧。」而後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外面有人看著,我們裝裝樣子。」

匕首和白綢燕起已經壓在枕下,今夜裝裝樣子,明早割點血就能交差。

梁醒似乎有些錯愕,他愣愣地看著燕起,然後輕輕笑了一下,翻身將她壓倒。

他問燕起:「皇后可有小名?」

燕起不解他為何這樣問,誠實地搖了搖頭。

他俯身,輕咬住了燕起的耳尖,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耳廓邊,燕起感覺全身涌過一絲麻感。

他在燕起耳邊低語:「以後喚你嬌嬌,可好?」

燕起感覺全身的氣血都涌到了臉上,磨蹭半晌,才應了一聲:「……好。」

第二日一早,燕起便叫來了胖大廚,暗問他:「可有補身子的食膳?」

胖大廚一臉喜色地稟道:「臣這裡有肉蓯蓉燉羊腎龍精湯、核桃豬腰虎猛羹、一柱擎天豬肝湯、銀耳燉馬鞭……」

「停停停……」燕起連忙伸手阻止他繼續報下去,臉色爆紅道:「你看著煮吧。」

「得嘞!」

朝堂上,燕起父親與梁醒的矛盾越來越大。

江東府鬧匪亂,燕起父親上書領軍剿匪。這本無可厚非,但他上書要了五十萬大軍。

聽鶴香說起時,燕起差點笑出了聲。她父親拿五十萬大軍去剿匪是假,造反才是真。

梁醒駁回了燕起父親的奏章,只許他帶一萬人去。燕起父親不服,竟當朝脫冠而去。

於是就有了鶴香將此事告知於燕起,催促她儘快懷上孩子。她父親他,竟是不肯再等了。

讓我疑惑的是梁醒的態度,他在朝堂上雖與父親爭執不下,但每每回來卻對燕起溫柔體貼。

鶴香說:「陛下對娘娘有情,這豈不是如有神助,方便侯爺成事。」

燕起對此不置可否,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

這日,梁醒上朝歸來,燕起給他盛了一碗雞湯。

見他毫不猶豫地喝下去,燕起開口問道:「陛下不怕臣妾下毒嗎?」

梁醒的動作頓了一下,周圍的宮女太監們惶恐地跪了一地。

「人固有一死,朕願意死在嬌嬌手中。」梁醒朝燕起微微一笑。

燕起覺得他這樣信任自己,倒還真有點亡國之君的潛質。

父親與梁醒的矛盾一直激化到了立冬那日,聽說他已經忍無可忍地接觸其他皇族,打算換個傀儡了。

可就在立冬那日,燕起被把出了喜脈。

梁醒興奮地抱著燕起,喜上眉梢道:「嬌嬌,我們有孩子了!」

燕起高興不起來,有了孩子,意味著梁醒會死。可惜她身邊都是父親安插的人,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燕起沒辦法舍掉這個孩子。

梁醒說:「近日與岳丈大人鬧得不甚愉快,不如將岳丈叫入宮中小聚,也讓他看一看外孫。」

他大概是高興傻了,叫燕起父親入宮,無異於引狼入室。但話已經出口,那些暗樁也都聽到了,燕起若阻止,必會讓父親惱怒。

梁醒啊,你若不這麼信任我就好了。

燕起撫摸著小腹,心中無比酸澀。

燕起父親進宮那日下了很大一場雪,白雪皚皚,覆滿了皇城內外。

因顧忌燕起懷著身子,大雪天不好移動梁醒將小宴安排在了坤寧宮旁邊的顯慶殿。

「微臣拜見陛下、娘娘!」燕起父親行了一禮,卻沒等梁醒說平身就站直了身體。

他是個武將,生得高大威猛,光是站在那裡,氣勢就威嚴無比。

梁醒言笑晏晏地讓他入座,似乎真的不在意他的無禮與冒犯。

旁邊的樂師起奏,絲竹繞耳,倒真有點其樂融融的樣子了。

「聽聞岳父大人愛酒,宮裡近日新釀得一批好酒,值此佳時,岳父何不與朕共飲一杯。」梁醒笑著說道。

有宮娥捧酒上前,放於案桌上。

燕起父親倒了一杯,卻只放在鼻尖聞,並不飲,似笑非笑地評道:「是好酒。」

此時燕起才意識到,這是一場鴻門宴,而她腹中的孩子只是這場鴻門宴的借口。

這時父親從位置上起身,將那杯酒遞到了燕起面前,「女二兒出嫁的時候,爹都沒送過你,現在這杯酒,爹親自倒給你。」

是毒酒嗎?燕起看著杯中那澄凈的酒水,第一反應竟不是害怕,而是擔心。

擔心如果梁醒真的打算今天毒死她父親,那燕起喝下后,他便也活不了了。

燕起伸出手,要接過那杯酒,卻被另一隻手奪了過去。

梁醒道:「皇後身懷有孕不能飲酒,這杯酒就朕來陪岳丈大人喝吧。」說完,一飲而盡。

燕起擔心地望著他,生怕他下一刻就吐出一口血來。

梁醒回望了燕起一眼,悄悄在案桌下握住了她的手,這才安心一些。

父親見那酒無毒,放聲大笑,豪邁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開始飲酒。也許在他眼裡,梁醒終究是沒有勇氣毒殺他的。

酒過三巡之後,殿外忽然傳來煙花聲。梁醒笑著看我,向父親解釋道:「皇后最喜這個,我們不如出去觀賞一番。」

父親已經喝得半醉,面色酡紅地擺了擺手。

梁醒道:「燕武醉了,扶他下去休息。」

戴禮快走兩步到她父親身邊,只見寒光一閃,父親猛地大喝一聲,一腳踹飛了戴禮。

燕起這才看見父親的腹部插著一把匕首,此時鮮紅的血液正汩汩流出來。

「大膽豎子!焉敢算計本侯!」燕起父親雖身中一刀,但他體格強健,竟拔出那把匕首,揮舞著就朝梁醒劈來。

戴禮飛奔過去,抱住了他的腳。燕起父親反過身去,在他後背上連紮好幾刀。

梁醒抱起一個大瓷瓶,就砸在燕起父親腦袋上。

外面的煙火接二連三,將這裡的血腥廝殺聲都掩蓋了。

我看見父親手上的匕首正朝梁醒刺去,下意識地,她飛奔過去擋住了這一刀。

「嬌嬌!」

燕起聽見梁醒大喊了一聲。

燕起醒來時,事情好像已經走到了結局。

在許多人酣然入夢的那個夜晚,梁醒完成了一件足以讓他銘記史冊的事情。他九死一生將她父親誅殺於那個夜晚,又連夜派暗衛刺殺了她的幾個兄長。

第二日上朝時,百官們見到的不再是那個病弱蒼白的傀儡皇帝,而是浴血重生的真正帝王。

後宮被重新整頓了一番,那些她父親安插的暗樁悉數被拔光。其中以坤寧宮最為嚴重,半數宮人都被帶走了。

已經有好多天沒見到梁醒了,因此有些拿不准他將怎麼處置。那天夜裡刺的那一刀,在她的小腹上留了一道淺淺的傷疤。

可笑燕起蘇醒的第一天,還曾焦急地詢問太醫:孩子有沒有事?

太醫誠實地告訴了燕起,原來她從未懷過身孕,那都是梁醒安排的,為的是鬆懈她父親的警惕。

燕起說不上高興還是失望,高興的是她沒有失去一個孩子,失望的是原來梁醒也是在利用她。

後來宮人們告訴燕起,梁醒追封了一個姓戴的人為忠勇王。

忠勇王就是戴禮,他本是梁醒身邊的護衛,在道觀護他安危。也許在登基為帝的那天,梁醒就開始計劃如何對付我父親了,因此將戴禮帶進了宮。

可惜戴禮沒能看到如今的功成名就,那晚他身上被捅了十幾刀,當場死亡。

過了好多天以後,梁醒終於來見我了。此時的他一掃從前的病態,反而顯出十足的精神頭來。燕起才明白,原來他病得那樣重,也是裝給旁人看的。

往日燕起的話總是很多,而梁醒則是默默傾聽。此時他坐在面前,兩兩相對,竟無一人肯開口。明明只是一段時間沒見,卻彷彿隔了萬水千山。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了他的臉上,燕起注意到他額頭上冒出了一顆小痘痘,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朝臣連番上奏要他處死這個反臣之女,他這幾日著急上火,想必也不好過吧。

梁醒對燕起總是心軟,直到這個時候,他還安慰,「萬事有朕,你別怕。」

燕起靠在他身上,看著陽光中的煙塵在飛舞,伸出手想要去接,卻什麼也沒接到。

燕起知道他這次保不住自己了,但能有他這句話我很高興,至少這一腔真心沒有錯付。

燕起父親活著的時候殺了太多的人,也得罪了太多的人。如今他死了,作為他的女兒,那些世家大臣又如何會放過她呢。

即使梁醒願意為了她同他們抗爭,可燕起也不願意他因為自己寒了忠臣的心。忠勇王的棺槨還未下葬,燕起是不得不死了。

燕起這一生跌跌撞撞、怕這怕那,最終落得這樣的結局也算意料之中。

李元修這些日子想必是累極了,躺在床上睡得很沉。燕起最後一次在心中描摹他的樣子,隨後掏出了藏在褥子下的毒藥。

按燕起原來的想法,是想安安靜靜地死去,如同秋葉飄落一般。待明日梁醒醒來,若有心就給她留一個全屍,若無心那就算了。

可燕起萬萬沒想到,這毒藥入喉,腹部竟然是絞痛不已。她疼得全身都抽搐起來,喉中腥甜,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梁醒被燕起的動靜吵醒了,焦急忙慌地喊太醫,責問她為什麼犯傻。

此時燕起已經沒辦法回答他了,模糊的視線里只有大塊大塊的紅色,心中著實懊悔留給他的最後一面竟然這樣狼狽。

燕起的遺言是,如果有下次,絕對不選毒藥。

五更鼓響,皇后薨。

民泰五年三月,有朝臣上奏廣開後宮,遴選秀女,綿延皇嗣,帝應允。

七月,各地參選秀女送入皇宮備選。

交泰殿中,年輕俊美的帝王獨坐在龍椅上,目光輕闔,垂手摸著膝上一隻肥胖的貓。

底下的秀女們含羞帶怯,不勝嬌柔地等待著帝王的垂憐。

然而皇帝連頭都沒抬一下,這是不中的意思。

一旁的太監見狀拉長了聲音,「賜花,撤!」

這一組秀女便只好灰心喪氣地離開,換了下一組的秀女。

那膝上貓兒忽然喵嗚地叫了一聲,跳到地上,繞著一個嫩綠色的裙裾轉圈,欣喜地叫個不停。

皇帝抬眸望過來,眼底滿是笑意,聲音低沉溫柔,「你叫什麼名字?」

那秀女倒也奇怪,不卑不亢臉帶笑意地回答:「民女燕起。」

「嬌嬌。」皇帝繾綣地念了她的名字,似有無限情意。

燕起獨寵後宮的那些年,有些宮人嚼舌根,總說她與前皇后很像。皇帝垂情於她,不過是把她當作替身。

燕起卻並不惱怒,只是抱著貓看著庭院中燦爛的春花,淺淺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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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空間后我被大佬碰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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