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究竟是誰?
李長生和武則天私語完,眾人的探討也已結束。
「諸位,小生獻醜了。」
國子監的那位許秀才,在眾人的推舉下,半推半就第一個站了出來,賞閱片刻,開口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一詞頌罷,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此詩說的是相思情深。
勾欄娘子,哪個不是背井離鄉之人?
一入教坊司,從此清純是路人,
別看花魁娘子表面風風光光,萬人追捧,實則不過是替教坊司賣命賺錢的工具罷了。
有家不能回,有情不能訴。
她們猶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能夠保全自身已是實屬不易,何來自我意志可言。
一詩四行三十字。
道出了花魁娘子的辛酸與對命運的妥協。
柳如是紅了眼眶。
僅憑此詩,便能證明:他懂她!
黃金萬兩容易得,知己一個也難求啊。
「許公子…有心了。」
柳如是鳳目微潤,似真情流露,豐腴嬌軀朝許秀才重重一拜,揮手喚來自己的貼身侍女,道:
「小雪,速速將許公子的詩詞記下,由公子親授紅泥,找最好的師傅裱起,奴家要日夜鑒賞。」
「是,娘子。」
侍女領命而去。
柳如是此舉的潛台詞已昭然若揭。
她對這首詩愛不釋手。
今晚基本是花落許秀才家了。
否則勾欄娘子一般是很少受人以禮的。
受了禮便是承了情,這情,金銀還償不了。
眾人會心一笑,卻無人嫉妒。
出來玩嘛,圖個樂子。
把自己搞得不開心就大可不必了。
況且都是熟人。
「許秀才,不錯嘛。」
「恭喜啊,恭喜抱得美人歸啊。」
「哪裡哪裡,大家同喜,同喜。」
幾人相互吹捧,言語間,赫然是將柳如是視為許秀才的囊中之物。
而柳如是本人也沒有辯駁。
如果沒人能提出超越這首詩的詩,今夜她多半是要選擇許秀才了。
但這首詩詞裡面,參了真情實意,很難有臨時起意的詩能超越他。
「小先生有把握嗎?」
武則天笑吟吟的問道。
「你就瞧好吧。」
李長生親吻著武則天玲瓏剔透的下巴,道:
「鳳棲梧桐啊,今夜要住進一隻真鳳了!」
武則天風情一笑,沒有再問,任他胡來。
她對李長生有一種無理由的信心。
彷彿只要他說行,便什麼都能行。
有了許秀才的先河,後續編詩也就是走個過場。
賓客提詩,柳如是道謝,再報以職業化的稱讚。
沒什麼驚艷的,柳如是只是耐著性子作陪,無論有緣無緣,客人花了銀兩,她得讓人開心不是?
商業互捧一輪輪過,很快輪到了李長生。
柳如是狹促的狐眸眯起,透露出少許期待。
這位對自己毫無慾望、目光清澈的少年公子,會不會再次給自己一個驚喜呢?
「李公子,請。」
「柳姑娘。」
李長生在枕著武則天的胸口,散漫的抬了抬頭:
「可否給我上一份文房四寶?」
眾人一愣。
他要文房四寶作甚?
柳如是同樣起疑,不過沒有多問,而是叫侍女端上了一份上好的筆墨紙硯。
她倒要看看,李長生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研好墨,侍女用毛筆沾上了墨水,剛想遞給李長生,卻發現李長生還躺在武則天懷裡,沒動靜。
侍女古怪的看著兩人。
咋?
你要躺人懷裡寫字?
「相公,坐椅子上寫,好不好?」
武則天亦發現了兩人的姿勢不對,不適合寫字。
但她並未趕李長生下去,而是柔聲細語的哄道:
「這樣會把衣服弄髒的,洗衣服可麻煩了。」
「不要嘛。」
李長生留戀武則天的溫柔鄉,一個勁的拒道:
「娘子好軟,我喜歡,不要下去。」
「好好好,依你,依你。」
武則天也是拿李長生沒轍,只好伸手擋在李長生裘袍的領口處,只求墨水別污濁了白毛便好:
「寫吧,娘子給你擋著墨。」
柳如是眼底掠過一抹震撼。
堂堂公主,千金之軀,給一駙馬擋墨?
李長生的家庭地位,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卑微啊,所以…
他不是妻管嚴?他是真的對自己沒念頭?
這…這怎麼可能?
柳如是第一次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
「柳姑娘,寫好了。」
趁柳如是自我懷疑的間隙,李長生已寫好了詩。
侍女正要接過朗誦,李長生卻搖搖頭,收回手:
「這首詩,我建議柳姑娘獨自看。」
獨自看?
侍女眼皮一挑,扭頭看向柳如是。
「好,那便聽公子的。」
柳如是沉吟片刻,緩緩點頭,李長生這才將墨紙交給侍女。
眾人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
此人是故弄玄虛,還是有真材實料?
「你看你,衣領都被墨髒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張神秘的宣紙上。
突然,一道女音傳來:
「這兒有洗衣房,脫了,我給你洗洗,一會就干。」
聲音高貴清雅,富貴十足。
眾人神色驚變,艱難轉過頭…
那位大周公主,在給李長生脫外套!
他們沒聽錯吧?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殿下,居然主動給一個男人洗衣服?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侍女率先反應過神,趕忙上前道:
「公主,給奴婢吧,奴婢幫您洗。」
「不必,我自己洗就好。」
可武則天卻直接推開侍女,平靜道:
「他聞不習慣其他女子的香味。」
…
鳳棲梧桐內,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心目中金枝玉葉的公主,捧著一件裘袍離去。
一霎那,他們忽然萬分羨慕起李長生。
能讓美艷動人又是北斗之尊的公主殿下,屈尊為他洗衣服,他簡直是做到了男人的巔峰啊!
就這一點,換他們,死也值了!
然而,事情還沒完。
柳如是攤開了宣紙,瀏覽起了宣紙上的詩:
「柳眉梢,玲瓏眼。」
「貝齒咬,春帳宵。」
「重影搖,銀髮耀。」
「引身折腰一人瞧,月花好。」
讀一行,柳如是心頭的悸動便多上了一分。
讀到最後,柳如是渾身都在戰慄,往日里那份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大家閨秀的氣質,蕩然無存。
因為這首詩,是一位仙君寫的。
詩中描述的,是青丘的狐仙。
「不…不可能…不可能。」
柳如是不停搖著頭,嘴裡呢喃著不可能,手裡緊緊捏著宣紙,揉作一團。
她一遍又一遍的寬慰自己:
這裡是凡間,這裡坐著的都是凡人,不可能有人能看穿自己的跟腳。
但她一抬頭,撞上李長生蘊含戲謔的眼神。
那眼神,宛如在說:
【沒什麼不可能的。】
「啊!」
柳如是驟然心跳一滯,嚇得連連後退,纖纖玉足重心不穩,險些跌倒。
她扶著屏風,心中巨浪滔天,眼神驚恐萬狀:
那個人畜無害的少年…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