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自作孽
王彤似乎注意到了董筱幽的目光,她側過臉來沖著董筱幽笑了笑,董筱幽一驚,連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直視著她。
王玄此刻也轉過頭對劉瑛說道:「此事乃是家事,張秀兒該如何處置,且聽夫人吩咐。」
劉瑛想了想,覺得很是棘手,如今張秀兒與人通姦的罪名已經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了,再加上她想要陷害皇兄的人,不重罰她是不可能的,但若是罰得過火,又會讓外人說是她藉此機會除掉妾室,如果不徹底查清楚的話,她既不能不動張秀兒,又不能殺了張秀兒。但夫君王郎的意思,很明顯是不願意再繼續追查下去了……真是麻煩。
但劉瑛隨即眼神一亮,她朝著王老爺子行了一禮,然後說道:「此事事關重大,有公公這樣的長輩在此,本宮又豈能逾越了輩分行事?兒媳全聽公公做主。」既然自己不方便處置,那麼就交給王老爺子吧。
王老爺聽了劉瑛這話,睜開了雙眼,然後開口道:「此事絕不可姑息,我王家好歹也算幽州名門,將張秀兒拖去刑堂,處鞭刑五十,明日趕出府去,再差人前往張家說清事由,退返嫁妝。」
董筱幽聽了,勉強同意了,雖說張秀兒沒死,但被打五十鞭,又被遣返回家,這種羞辱……對於她一個十三歲,才嫁出去不過個把月的女子而言,也跟讓她死了沒區別了。
張秀兒面如土灰,跪伏在地上不停的對王老爺叩頭:「老爺,饒過奴家吧!就是打奴家一百鞭子也好,莫要把奴家趕出府去啊!」她淚如雨下,磕頭磕得額頭都青腫了,這幅模樣甚是凄慘,連王玄都不忍心去看,但父親的決定不可更改,而且本來以她的過錯,就是賜她自盡都不為過,如今只是趕她出府去,也算是給張家留了一點情面了。
王老爺沒有再理會張秀兒的叩頭和求饒,而是擺了擺手,兩個婆子便將張秀兒架了出去,一直到她被拖著帶離了眾人的視野,她的哭喊聲還不絕於耳,讓人聽了都不免覺得滲得慌。
董筱幽看了看坐在地上有些呆愣的張夫人,心想著:接下來便是她了。可是……按照雙胞胎的說法,她已經和長豐那件事無關了……該怎麼追究她的責任呢?而且人家如今是痛失愛女,恐怕今日動不了張夫人了。
她想到這裡,覺得很遺憾,就連劉瑛也感到遺憾: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機會來扳倒張夫人。
這時,王雨突然走到了董筱幽的面前,拉了拉董筱幽的衣袖:「榮兒姐姐,怎麼說你和我們妍兒大姐也相識一場,她究竟怎麼死的,你和大嫂難道不想調查清楚么?雨兒記得您之前說了,不能讓我們大姐枉死呢。」
董筱幽被嚇得瞪大了雙眼看著王雨,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分明就是張夫人和張秀兒一起害死的王妍啊,可如今那個長豐被杖斃,張秀兒被定罪,反而找不出證據來證明張夫人也是犯人啊?難道這對雙胞胎要將槍口對準自己了?她們也是想嫁禍給自己?
王彤的眼睛彎了彎,似乎看透了董筱幽心中的擔憂,她走過去輕輕握住董筱幽的手,用一種柔和親切又略帶著小女孩的討人喜愛的語氣說著:「榮兒姐姐莫要多心了,其實呢,關於妍兒大姐的死,我和雨兒姐姐作為她妹妹的,怎麼能不盡心呢?」
隨即,王雨和王彤走到劉瑛面前,說道:「大嫂,我們還有要事相告。」
董筱幽似乎明白了,這兩個小姑娘如今似乎打算靠著扶持公主,來徹底將張夫人打倒。看來,她們手中掌握了比自己的懷疑更為確切的證據。
劉瑛這次更加讚賞的看著雙胞胎,她朝著王老爺和王玄行了禮,說道:「懇請老爺和夫君,准許雨兒和彤兒將她們所知的,全部說與媳婦聽了。」
張夫人皺緊了眉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之前的一切安排應該是萬無一失的,至少不會查到自己頭上來,難道還有別的差錯被這對雙胞胎查到了?
在王老爺和王玄最終點了頭的情況下,劉瑛示意讓雙胞胎說下去。
王雨和王彤隨即朝著王老爺跪了下來,說道:「請爹爹莫要生女兒們的氣,因為事關王府的安危,所以我們不能有所隱瞞!」
王老爺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點了點頭:「若你們能代為父查明真相,為父只會開懷,又豈會生了你們的氣?」
王雨隨即說道:「雨兒和彤兒妹妹有兩件事要說:第一就是王妍姐姐被人毒死的事情,張夫人和秀兒姐姐沒有調查那是什麼毒,只去捉拿人,雖然捉到了一個長豐,但卻沒有注意到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毒死大姐的葯,不僅僅是劇毒,還是鮮卑族人流傳下來的一種毒藥,這種毒藥不僅能讓人死,而且還會讓被毒死的人幾乎不會產生很痛苦的感覺。」
張夫人聽了,頓時眼睛都快瞪得掉了出來:這兩個丫頭怎麼會知道的?這可是她從劉老婆子那裡弄到的毒藥,原本是打算毒死公主的,但她最終沒那個膽量,於是將葯留了下來,直到拿來毒死王妍才用的,為的確是希望女兒能死的盡量不痛苦……
「長豐不過是個府中的下人,雨兒查過了,他上個月不過貪污了酒錢拿來買肉吃,受了責罰。這種下人哪還有多餘的錢去弄來鮮卑的毒藥?而且那毒藥的價格只怕很是不菲呢。」
張夫人狠狠地說道:「定是張秀兒給了他錢……」反正如今長豐死了,死無對證。張秀兒也被拖了下去,不如將所有責任推給他們倆。
「可問題是秀兒姐姐的錢幾乎沒有動過呀,雨兒和彤兒妹妹可是看過了賬房的記錄,秀兒姐姐才進府一個多月,她從未動用過自己的錢,上次打賞給全府的下人的,是她嫁妝里的壓箱錢,從那以後再沒用過錢,而咱們府上發給她的月例,也不過是一個月五千,那種毒藥,價格恐怕不會低於二十金吧?以秀兒姐姐的錢來看,是萬萬買不起的。咱們可以去查,秀兒姐姐的嫁妝恐怕一絲一毫都還沒動過。」
劉瑛聽了,不住的點頭,但她隨即警覺的問道:「你們……你們倆怎麼這麼清楚?」
「范姨娘家裡的兄長娶的妻室便是鮮卑人,曾經來過咱們府中走動過,所以我們姐妹聽說過那種神奇的毒藥,大嫂也可以再看看大姐的屍體,她的臉上不僅沒有痛苦的表情,身上更是沒有一點掙扎的跡象。而且,若不信的話,咱們可以請鮮卑的醫師,而不能請漢人的郎中來驗屍。」
張夫人聽了,隨即惡狠狠地瞪著她們:「范姨娘家裡有鮮卑人……看來這葯一定是她們弄來的!」
王雨鄙夷的看著張夫人,隨即說道:「夫人大可以好好調查,仔細調查……范姨娘家裡這麼多年來,從未得過王家一分一毫的好處。姨娘家裡的兄長一家累死累活做工,也都只能混個溫飽,他們家哪有錢買那麼貴重的葯?而姨娘這些年來從未有過走動,每個月發給她的月例全部都存在她的院落里,幾乎沒怎麼動過,買毒藥要那麼多的錢,豈是可以憑空生出來的?」
「這些年來,掌管府中的財務的人,還會是誰呢?這種毒藥聽說不能長時間保存,想必一定是今年以內買入府中的,不妨請父親去看看賬本……二十金是大金額,不可能不經過賬本的。」
「另外,雨兒還有一句話要說,關於那蒔花的事情…蒔花一般是夏季末才開花,且不容易保存,要想保存一定要花很高的價格用雪水封存。今年還沒過夏季呢,也就是說想要毒害公主的人,一定是花了大錢買的去年保存下來的蒔花,如今……大姐貪了多少銀錢,都是已經查出來了的,那麼,買了那蒔花的錢……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雨兒和彤兒知道的,就是這些,還請父親和大哥、大嫂詳查,不要讓那企圖毒害大嫂,又害死了大姐的人逃脫了!」
張夫人呆了,她自信一切安排得還算很完美,但始終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賬冊上的問題被查出來對她而言無疑是極其不利的,原本若是能順利逼死徐榮,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即使日後調查到那毒藥的問題,也可以有足夠的時間來安排,製造出那種毒藥是被徐榮買下的假證來……可沒想到半天以內,事情變化得太快,她就是再聰明,也回天乏術,不可能面面俱到。誰能想到,幾個小缺陷就被這對雙胞胎抓到了把柄,自己以前真是太麻痹大意了,竟然沒有猜到身邊就有兩條毒蛇!
但歸根結底,今日的巨變,根源在於那包飾物,若沒有被人掉包,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那對該死的雙胞胎也不可能看到自己即將失勢從而站出來指認自己。
張夫人仰天長嘆了一聲,一步走錯,滿盤皆輸……自己機關算盡,竟然莫名其妙就這樣給人算計進去了。
劉瑛聽完雙胞胎的話,已經是臉色鐵青了,若張夫人不是王府的長輩,她肯定已經是當場發作了。她狠狠的瞪著張夫人,手已經握緊成了一個拳頭,但內心卻是非常開心的:早就知道是張夫人在背後害自己,苦於沒有證據,但今日,多虧了這對雙胞胎姐妹,張夫人已經是落在了自己手中了,她心裡非常感激雙胞胎,這對姐妹簡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王老爺臉色也終於變了,也許他妻子做過什麼,他自己心中是有數的,但連他自己也沒有任何證據……卻沒料到,兩個小女兒居然能拆穿這一切,看來,張氏的確是機關算盡了,如今自己也不會再保了她,張夫人謀害公主的事情一旦坐實,確實還可能禍及全家,但好在公主明事理,但自己豈能再為了夫人而對不起公主了?而且讓他震驚的是:自己的妻子居然真的那麼狠毒,可以下手殺了親生女兒!張夫人是不能再管理王府了,所幸的是,這個公主雖然脾氣有些急,但看來並不是個只知道任性妄為的人,反而在大問題上事事還徵求了自己和兒子的意見,倒也有些嫻熟。更關鍵的是,如今王雨和王彤這兩個女兒如此聰明,由她們倆協助公主的話,或許王府以後會比張氏執掌內府的時候更加好……
王老爺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冷冷的掃了一眼還跪坐在地上抱著王妍屍體的張夫人,說道:「還抱著女兒屍首幹什麼?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還真沒想到,夫人你是如此狠毒之人,來人!」幾個下人站了過來,「把她給我押下去,老夫此次決不輕饒!」
張夫人哭叫著:「老爺,老爺!妾身無罪啊,妾身為王府操勞了這麼多年,老爺難道您就絲毫不留情面嗎?」
王老爺搖了搖頭:「夫人,哪些事該做,哪些事萬萬做不得,你一個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如今變得如此糊塗了?唉……押下去!」其實,他還很想說的是,他已經給了夫人太多機會了,偏偏夫人不知道消停,一再的玩火,終於有了今日的下場,唉……這蠢婦,若能早日聽了自己的話,又豈會是這個下場?王老爺心中暗暗罵道。
隨即,王老爺命下人將王妍的屍體好好裝殮起來,但因為張夫人、張秀兒等一系列事情,不能厚葬,只是備下薄棺材一件,收殮了屍體,草草下了葬。
董筱幽冷漠的看著這一切:都結束了……陷害她的人,想害她的人,竟然都沒有好下場,事情決然如此順利,但也真是令人心寒,像王妍這樣曾經受盡王老爺寵愛的女兒,今日反倒是這麼一個草草下葬結束了她的一生…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總而言之,都結束了!董筱幽提起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雖然發生了很多她沒想到的情況,但事情卻的確是往朝著她最有利的方向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