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似是故人來

第19章 似是故人來

第19章似是故人來

四位少年少女一進門,那些活妖便紛紛醒了。

它們像是餓了數十日的蚊蟲嗅到了血味,瞳光貪婪而狂熱,只是這些妖怪被鐵鏈束縛,根本無法動彈,只能發出一聲聲哀嚎。

哀嚎聲回蕩不休,似陰風惻惻。

小禾抓緊了林守溪的衣袖。

林守溪也有些無名的緊張,因為他隱約覺得,這些活妖盯著的人……是自己。

「不愧是神靈選中的人,居然讓這些半死不活的老妖怪都醒了。」

侏儒老者一邊感慨一邊自我介紹,「我姓孫,你們可以喊我孫副院。」

自稱孫副院的人繼續道:「這裡是殺妖院,外面那數十丈的牆名為白牆,白牆之後就是孽池,我們殺妖院所負責的,便是去殺死孽池中生養出的妖濁。」

「妖物被封印在孽池之中,但妖物散出的邪氣會形成新的祟物,我們稱之為妖濁。」

要去殺妖么……

林守溪並不緊張,相反他有些期待,他感覺自己已經凝丸,但坐照自觀時體內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到氣丸的蹤影。

沒辦法通過氣丸的顏色確認境界,所以他需要其他手段看看實力到底恢復了多少,殺妖院耳目眾多,不便出手,孽池應是個不錯的僻靜地。

「妖濁……很強嗎?」王二關問。

孫副院轉過身,緩緩掃視過他們的臉。

「不必害怕,那些妖物被封印千年,力量損耗大半,如今又被殺了無數輪,早已孱弱,你們已然凝丸,以你們的實力,除滅它們生出的妖濁綽綽有餘。」

孫副院說:「這只是一次試煉。」

「知道了。」

少年少女們齊齊應答,林守溪與紀落陽沒什麼反應,王二關聽聞這番話,倒是鬆了口氣。

「好了,接下來你們要做兩件事。」孫副院說:「一是挑選一本劍經,二是挑選一把劍。」

孫副院說完之後,帶著他們來到了殺妖院的深處。

院子深處有一片樹林,樹林是以白骨削成的景觀,其上掛著蝙蝠般的繭。

樹林后又是一扇門,門口站著一個老婆婆,赫然是每日拄著拐杖給他們送飯的婆婆。

老婆婆一動也不動,像是風乾的屍體。

孫副院以法印打開了門,「進去吧,挑選完畢之後就可以出來。」

「我們自己選么?」紀落陽問。

「嗯。」

「那……劍還能試試稱不稱手,我們怎麼知道一本劍經適不適合自己呢?」王二關犯難了。

「不用擔心,此間的劍經皆為活物,你在挑它的同時它也在挑你,若不適合,那你翻開劍經時,它將是一片空白的。」

孫副院說著,關上了藏經閣的大門。

閣中一片安靜,少年少女們面面相覷,從斷崖古庭一路來到了巫家的殺妖院,其間的所見所聞內容龐雜,他們還未來得及消化就被推入了這裡。

這裡雖叫藏經閣,卻連一個書架也沒有,取而代之的是數百根燈柱般的東西。

每一根燈柱上都供奉著一本書,書的顏色、薄厚各異。

劍經與劍皆是珍貴之物,但它們現在已唾手可得,所以大家也並未著急,反倒聊了起來。

「你們現在的氣丸都是什麼顏色?」紀落陽問。

「當然都是白色。」王二關一副博學的樣子:「你別看凝丸到見神之間只隔了五境,但這五境皆是大難關,要想盡數衝破,沒個甲子之功可不行。」

「我們不是天才么?」

「再怎麼樣天才,估計也需要十數年吧。」

王二關看似悵然,可他一想到自己十年之後就有可能成為萬人敬佩的仙人,便激動得血氣上涌。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回到王家,在過去瞧不上自己的人面前炫耀一番,看看他們現在是一副怎樣的嘴臉!

「唉,也不知道雲真人現在是什麼境界。」王二關又嘆了一聲。

「是仙人。」小禾忽地開口,「雲真人是見神境的仙人!」

「什麼?」王二關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說起見神境時,眼睛變成了金色的。」小禾說:「我姑姑告訴過我的,那是見神境的象徵之一,雲真人哪怕不是仙人,至少也是個半步見神。」

仙人……

這個境界對於如今的他們來說是絕望的,它意味著不可戰勝。

「你總提你姑姑,你姑姑是個什麼境界?」王二關好奇道。

「我姑姑……姑姑雖沒雲真人這般厲害,但一點不弱,捏死你還是像捏死螻蟻一樣的。」小禾清冷地說。

「年紀輕輕就這麼刻薄,以後還了得?」王二關討了沒趣,回譏道。

「反正我不會對師兄刻薄。」小禾抿唇一笑。

「就他?我看你這小姑娘是瞎了眼。」王二關瞪著林守溪,又罵了一句『小白臉』。

如今他們境界越差越大,王二關只等著雲真人將他徹底拋棄,然後找個由頭狠狠揍他一頓,出口惡氣。

林守溪聽著他們的爭執,沒說什麼。

來到這座院子之後,他的心中始終有一抹悸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院子的盡頭等著自己。

「師兄,你沒事吧?」

小禾微微仰頭,「師兄別灰心,我姑姑與我講過厚積薄發的道理,傳說如今三神山之一的首座大人,便是四十歲才順利凝丸,可他朝虛白而暮元赤,一夜見神,返老還童,成了修道史上真正的傳說。」

「真厲害。」林守溪不知真假,卻由衷稱讚。

「他也配與首座相提並論?」

王二關冷哼一聲,懶得吵架,大步向前去挑選劍經。

劍是貴器。

劍經也遠比大部分武道秘籍珍貴得多。

這個世界里,學習武道是用於人之間的戰鬥,而要殺死強大的邪靈與龍屍,必須以繪有神紋的劍。

生死搏殺只在須臾瞬間,故而驅馳劍的劍經也尤為重要,兩者缺一不可。

林守溪也去挑選劍經。

他翻開書頁,發現自己挑的第一本書就有字。

他讀了一會兒,然後翻到下一本。

依然有字。

林守溪並未覺得太驚訝,但他為了不讓別人發現異樣,手飛快地翻動著書頁,一目十行地看著,假裝是在檢查書本有沒有字,實則將其中的內容盡數記到心底。

王二關也一本本翻著書,每翻一本,便要念叨一句『不識好歹』『有眼無珠』之類的詞,好不容易翻到一本,他才終於安靜了下來,細細品讀。

紀落陽瞄了一眼王二關,默默記下了對方此刻看的書名。

他又看了一眼林守溪,發現他只是按著順序在翻每一本書,並未在某一本前停留太久,他觀察了一會兒便不再看,專心尋找起自己的。

林守溪將閣中的劍經讀了一半,他覺得腦子有些昏沉,閉目養神了會後抬起了頭。

恰好看到了立在窗邊看書的小禾。

明烈的陽光已悄然變成了溫柔的橘色,像是書頁泛黃的邊角,它透過窗與珠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到少女的側頰與裙上,繪出一道道分明的光影。

她便被籠在這樣昏黃的顏色里,靈妙而纖細的曲線愈發柔和。

少女認真地看著書,某刻,她也心有靈犀地抬頭,與林守溪四目相對,那始終飄著薄霧的瞳孔忽而變得清晰,像是一面明澈的鏡,她微怔后莞爾一笑,似夜蘭初綻。

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林守溪低下了頭,放下了手中的書,走入了更深的陰影里。

夕陽沉沒,懸在樑上的燈陸續亮起。

王二關沒有放過每一絲展現博學的機會。

「這燈雖和普通的紙糊燈籠沒什麼差異,但它的燈芯可是石頭,這種石頭叫螢石,它在白天吸飽了光,晚上再將光散發出來,神奇得很。」

「嗯……倒有些像氣丸。」林守溪說。

紀落陽也打量了一會兒那石芯燈,他放下手中的書,問:「你們都選完了嗎?」

「還沒有。」小禾搖了搖頭,「我能看見十數本書上的字,我尚在挑。」

「我也沒有。」林守溪回答,卻沒有說理由。

王二關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一本書都看不見,在這裡強撐著翻找浪費時間吧。」

「不要小覷我師兄了。」小禾打抱不平。

「我看這裡只有你高看他了。」王二關不屑道。

紀落陽望向王二關,「你挑好了嗎?」

「那當然。」王二關拍了拍肚子,嘟囔道:「也沒人進來送飯,再挑不好我可就要餓死了。」

王二關說著,捲起了一本書,遮住書名,揣入懷裡,進入了下一間閣子。

那是巫家的劍閣。

林守溪不為所動,一直到王二關挑完寶劍,將其抱著出來時,林守溪依舊在翻閱劍經。

不多會,紀落陽也進入劍閣,他出來時懷中抱著柄古樸長劍。

待到他們都離開后,小禾才靜悄悄地來到林守溪的身邊,小聲問:「師兄,你是不是真的一本都看不到呀?」

「為何這麼問?」

「沒有呀,就是關心一下。」小禾想了想,又輕聲道:「如果師兄真的看不到的話,與我說好了,我偷偷多記了兩本,到時候你將那書拿走,我給你口述上面的內容。」

林守溪神色微動,他看著小禾明艷無儔的臉,不知道這是真情還是假意。

「師妹費心了。」

「沒有的。」小禾輕輕笑道:「我看這些可比不上師兄教我的白雪流雲劍經,況且姑姑也傳過我劍術,這些雖也精妙,但也不會當成核心劍法去練了。」

「白雪流雲劍經還差三式,接下來的幾日,我一併傳授於你。」林守溪說。

「有勞師兄了。」小禾彎眸微笑。

「嗯,師妹若挑好了,先去取劍吧,我再看看劍經。」

「好,師兄也莫要太勉強了。」

小禾捲起一冊較薄的劍經,握在手中,然後也走入了那劍閣之中。

待到小禾挑完劍走出時,林守溪才終於讀完了最後一冊劍經,閱讀劍經很是耗神,放下書卷時,他的臉色都微微泛白了。

林守溪隨手拾起一卷書也走入劍閣,恰與小禾擦肩而過。

「我在外面等你。」小禾說。

「好。」

方一踏入劍閣,林守溪便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寒芒。

劍閣是一座矩形的建築,中間承著鬼妖身纏鎖鏈,四肢被數十柄劍釘著,屋子的其他地方也參差不齊地插著劍,每一柄劍的側面都有木簽,木簽上寫著這柄劍歷代主人的姓名和生平。

林守溪走入閣中,目光略過或平滑或有豁口的劍鋒,半出鞘的利劍映出了少年白色道衣的身影,齊齊發出嗡嗡的低鳴。

他行走其間,好似行走在夏夜滿是蛩鳴的草地里。

林守溪徑直走到了劍閣中央,他仰起頭,看著那頭滿是崢嶸稜角的黑色鬼妖。

惡鬼也盯著他,瞳孔閃著紅光,乾瘦的喉嚨聳動著,發出令人恐懼的吼聲。

林守溪覺得這隻鬼妖和那日暴雨天時趴在窗戶上的小鬼們很像。

鬼妖不停掙扎著,想要吃掉眼前的少年,那長長的舌頭伸出,卻始終差了些距離。

林守溪觀察了一會兒這頭鬼妖后,開始尋找適合自己的劍。

這裡的每一柄劍都是名劍,漫長的歲月里,它們不知砍斷過多少邪物的身軀,刺穿過多少妖魔的心臟,此刻它們陳列在這裡,久未飲血,鋒芒卻絲毫未斂。

林守溪拔出了數柄劍看過,最終停在了一柄看上去樸素的古劍前。

古劍劍脊筆挺,鋒芒銳利如新,除了劍鍔的夔紋外,它再無半點多餘的裝飾,似因沉寂太久,它的殺意凝於刃上,已積成凶光。

它的長度與師父傳給自己的『死證』很像,足夠樸實也足夠銳利。

他很喜歡這柄劍。

他看了一眼劍的來歷,有些吃驚。

這柄劍竟還是雲真人帶入巫家的,之後它又經歷了兩代主人,但那兩代主人都很短命。

林守溪正準備拔出這柄劍時,初入藏經閣時的心悸感再度降臨。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後側過身,望向了劍閣更深處的陰影。

他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這柄古樸的長劍初有靈性,它嗡然鳴了兩聲,似是不解為何這個少年會放棄自己。

穿過劍氣濃郁的長道,林守溪走到了光線昏暗的深處。

鬼妖的嘶吼聲在身後斷斷續續地響起,似在警告他不要繼續前進。

林守溪很多次想要止步。

可似乎有一隻手正從後面推著他,他遵循著指引向前走去,腳步未停。

道路盡頭有一柄劍。

他看到了那柄劍。

劍橫陳案上,半出鞘,劍身清亮如水,劍鍔未印神紋,他走近時,劍如見故人,鳴聲幽然。

這不是他的『死證』。

但他依然認得這把劍。

這是慕師靖的佩劍——湛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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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埋葬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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