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州一夢 第三章 光頭神教
正值九月,天氣雖已轉涼,但城內午時依舊炎熱。
外貌邋遢的老和尚身著一身破爛灰色僧袍,慵懶的伏在一處陰涼地,拭去頭上的汗珠,然後又伸手撓了撓屁股,有氣無力的叫喚了幾聲:
「麻衣神算啊……不準不要錢的……」
此時正好天熱,加上當世風氣比較開放,時不時有幾個穿著清涼的美婦路過,那老和尚立馬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直盯著看,嘴角甚至有哈喇子流下,看的周圍路人都嫌棄地離遠了點。
只要美女一走,老和尚又躺了下去,繼續有氣無力的叫喚著。
好不容易終於迎來了今天第一個客人。
老和尚立馬直起身,看向蹲在他攤前之人。
來人是個糙漢子,長得五大三粗,看面相卻異常憨厚,一看就是那種很好騙的類型。
當然,看他的服裝穿著,還有曬的黑得發亮的皮膚,一看就是那種天天跑苦力的那種人,也騙不出幾個錢。
見到今天唯一一個客人竟然是這樣的,老和尚實在有點沒勁,又想著蚊子腿也是肉,有錢不賺是孫子,準備敷衍個幾句。
「這位小友,你要算什麼啊?」
「大,大師,您這算的真的准嗎?」
老和尚一聽有人居然敢質疑自己的專業性,當場就來脾氣了,拍著地板大聲嚷嚷:
「啥啥啥?你敢懷疑我的水平?你以為我是跟你鬧著玩的?麻衣神算聽過嗎?不準不要錢。」
漢子一見他這麼硬氣,當場就慫了一點,趕忙討好了幾句。
老和尚眯眼看著他,暗自點了點頭,還算是個福緣深厚的,能遇上自己這等高人,不錯不錯。
這時,卻又一個路人看不下去了,拉著那漢子說道:
「兄弟,我看你順眼,提醒你一下,可不敢被這種老騙子坑過去了,他一個老和尚,居然打著麻衣神算的旗號,這不一看就是騙人嘛!」
老和尚眯著眼睛看著那人壞自己的生意,竟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只是暗道可惜,果然還是福緣不夠。
卻見那漢子不好意思地沖那路人笑了笑,抱歉道:
「兄弟,謝謝你的好意,我也知道不一定靠譜,但是這不是我家媳婦過段時間就要生了,我來討個好兆頭嘛,就算是被騙一點,我也願意!」
經他這麼一說,那路人倒不好再勸,只是臨走前還是忍不住瞪了在一旁笑嘻嘻的老和尚一眼,狠狠道:
「你別不聽勸啊,這老傢伙待會兒保准要說你最近有什麼災,需要買什麼寶貝才能破財免災,到時候你可千萬不敢被他騙了啊!」
那漢子連連稱是。
老和尚抓了抓頭髮,彈掉指甲縫裡的一點泥,臉上還是帶著那種猥瑣的笑容:「你別聽那人胡說,小友你既然能遇上我,那邊說明你福緣足夠,且待佛爺我給你算上一卦。」
這老和尚滿嘴跑火車,出口成章,什麼話都敢亂說,但是算起卦來還真有點那麼回事。
只見他嘴上哼哼地念叨著一些不明所以的話,手上動作也不聽,眼珠子還不停地往上翻,看上去倒是有點唬人。
那漢子有點忐忑地看著他,咽了咽口水,想說自己明明什麼都沒說呢,這老和尚怎麼就開始了,一般來說不是問個生辰八字,然後隨便說點好話不就行了嘛,咋個不按套路來啊。
卻見那老和尚一通亂操作之後,居然皺起眉頭。
「怪哉,怪哉,居然是凶,不應該啊……」
漢子以為他要坑錢,當場就怒了,他是有點憨,但又不傻,剛剛那人剛提醒過的,這老不死的居然還想用同樣的套路,他就算隨意說點好話,自己都願意給他幾文錢。
正待他要揚長而去,老和尚竟一把抓過他的手,那老頭看上去骨瘦如柴,沒想到還有把子力氣,漢子一時之間竟然掙脫不開。
「張小友莫急,且待老衲細細算來!」
說著,老和尚便抓著他的手,閉上眼睛一通算。
那副模樣竟比前一次還要像樣,一時間把漢子唬住了。
老和尚一邊算命,嘴裡還念叨著「怪哉,怪哉」,忽然睜開眼,放下漢子的手,拍掌大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張小友,你這命數是雖有坎坷,但卻是要遇上貴人了!」
姓張的漢子聞言大怒,氣的臉都紅了,黑紅黑紅的,顯得十分滑稽。
他是錯把老和尚這話當成了他要說自己就是他的貴人,自然還以為這老東西就是個貪財的老騙子,當場就要離開。
老和尚卻一把拽住他,笑著說道:
「小友你雖不願聽,我卻不得不講,哪有給人算卦算了一半的道理?」
「你且聽好,你命有坎坷,恐有血光之災,但災厄亦是機緣,只要你待人以善,日後必有回報,切記,要待人以善,待人以善啊!」
姓張的漢子再也忍不住了,這老東西不僅想騙錢,還咒人有血光之災,要不是看著老騙子年紀大了,非要一拳揍上去。
一把甩開他的手,漢子滿臉晦氣走了。
臨走之前,還聽背後傳來那老騙子的喊聲:
「張小友,我這一卦既已算出,承惠一共五文錢,概不打折,從此你我因果已盡,切記,要待人以善啊!」
聽那老騙子還想要錢,漢子趕緊快步走開,懶得搭理這個老傢伙。
老和尚也不惱,反而笑嘻嘻地從懷裡掏出五文錢。
這是建元年間新鑄的銅錢,成色很好,購買力也不錯。
老和尚興奮地舔了舔嘴唇,這五文錢可是購買一壺酒了,以往在寺里被師兄看著,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得帶著兩個拖油瓶,他可是好久都沒嘗過酒味了。
忽然,他面色一垮,滿臉無奈,只能等下一次了。
他這攤子上也沒啥東西,收好銅錢,站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
而在這種繁華的大街上,少一個老騙子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
卻說那姓張的漢子,離了老和尚之後氣也逐漸消了,想到自家媳婦挺著的大肚子,心裡美滋滋的,準備買兩個餅回去。
一邊往衣服里掏錢,一邊找小攤,走了兩步,臉上笑容忽然僵住。
少了五文!
他忽然想到那老和尚的話,先是覺得這錢怕不是那老和尚扒走了,頓時火冒三丈。
可還沒等他去找那老和尚算賬,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剛剛他可是什麼都沒和那老和尚說,那他怎麼知道自己姓張?
再一看衣服裡面,銅錢都是縫的好好的,裡面就憑空少了五文錢。
這下他哪裡還想不到這是遇上神仙了,趕忙低頭默念神仙保佑,逃也似地回了家。
回到家后,他才又想起那老和尚的話。
「待人以善……」
……
老和尚回到一處破廟時,已經有兩個小和尚在這等著了。
遠遠地看到他那件灰色的破僧袍,其中一個個子稍高一點的小和尚揮手大喊:
「師父,我們要到飯了!」
老和尚大怒,三步並兩步衝上去,一腳揣在那小和尚屁股上。
「真定,我跟你說了多少次,我們不是去要飯,我們是化齋,化齋懂啊?」
真定撇了撇嘴,不屑道:
「和尚又不種地,還不給錢,不就是要飯嘛!」
「那可不一樣,要飯是靠人家同情你,我們化齋,是那些老爺,哦不對,是施主心向佛法,能一樣嗎?」
這時另一個小和尚弱弱地問:
「可是師父您不是讓我們穿的可憐一點嗎?」
老和尚:……
「真定,真慧,這次我們出門可是有要事在身的,你們準備的怎麼樣啊?」
「師父你這岔開話題的方法也太生硬了吧!」
老和尚沒有理會調皮的小弟子,而是看向更乖巧一點的師弟真慧。
「回稟師父,弟子天資愚鈍,還沒領悟佛法精髓,這幾日光是化齋就已經精疲力竭,實在難以做什麼準備。」
「是啊師父,我們大老遠從西賀部洲過來,本來一路上舟車勞頓就已經夠累了,到了東寶神洲你居然叫我們一路要飯要到落劍宗,那到時候我們倆還打什麼啊,直接回家算了。」
卻聽那老和尚幽幽說道:
「算了,沒準備好就沒準備好吧,你們也不用準備了,過兩天我帶你們去青山寺投宿,吃點好的之後就直接去落劍宗吧。」
「啊,師父,您是不是生氣了?我和師弟一定加倍努力!」
「哦,也不是,我本來就沒指望你們能贏。」
「喂喂喂,老頭,叫你句師父你還飄了,這麼看不起小爺我啊?」
老和尚看了一眼這個不肖弟子,冷笑道:
「落劍宗看似在頂尖宗門中排名不高,但你們真以為它是泥捏的?當年你們師叔的大弟子來這的時候,就是我帶隊的,那時候他的態度和你差不多,後來你們也知道的,被那個姓寧的小丫頭揍的媽都不認識了。」
「那個時候我就遠遠的看了一眼,除了那個丫頭,還有幾個和你們一輩的小傢伙,一身氣運濃郁到就差把『我是天命之子』幾個大字現在臉上了,就憑你們那三腳貓功夫,也想跟人家比劃比劃?」
是的,這趟來落劍宗,老和尚根本就沒指望自己的兩個弟子能
真定果斷認慫:
「師父,我們出家人,動口不動手,能文斗解決的事情,還是不要武鬥了。」
真慧對於這類勝負其實也沒什麼興趣,只是好奇地問道:
「既然師父覺得我們打不過他們,那為什麼執意要選落劍宗為第一站呢?」
「嘿嘿,那當然是因為,落劍宗你們打不過,但是其他宗門你們打得過啊!」
「哦~我懂了,你個老頭壞滴很嘛!」
「嘿嘿,你小子懂得這麼快,也不是什麼好人啊!」
「你們都在說什麼?」
真定拍了拍真慧的肩膀,一臉耐心地解釋道:
「師兄,咱們這趟出門是為了什麼?不是要爭一時勝負,而是為了展示我們光頭神教的蓋世神威——哎呦,師父你怎麼又踢我屁股?」
「好好說話!」
「總之就是,我們輸給落劍宗那又怎樣,他可是在最東面,咱們再最西面啊。咱們要贏的,主要還是離我們更近的那些宗門,輸給落劍宗,那叫人情世故!哎呦,師父你怎麼又踢我屁股?」
「老子遠交近攻的宏偉大計,在你嘴裡怎麼就這麼猥瑣呢?」
「哪裡哪裡,咱也就這一點,盡得師父真傳!」
「謙虛了,我看你這臉皮,已經比我這一身橫練功夫還要厲害了!」
真慧還有些發懵,沒搞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
不過他看著師弟和師父之間和睦相處的場景,也不去想這些麻煩的事了,只覺得師門之間團結友愛的氛圍,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