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州一夢 第十五章 飛蛾撲火

第二卷 黃州一夢 第十五章 飛蛾撲火

從很久以前,秦梓就已經明確了自己的目標,那就是求道長生。

不同於大多數人那樣,對於某樣事物有著強烈的追求,秦梓其實是沒有這樣的追求的。

即使是現在所說的追求長生,其實也不同於其他人所追求的事物。

對於他而言,長生一直只是一種手段,他需要的不是長生本身,而是長生之後,自己可以得到的一切。

很多人追求財富,追求力量,其實也是如此。

對於那些人而言,追求財富者所追求的不是財富本身,而是財富所能代表的價值,是可以通過財富購買需要的東西。

而追求力量的人也同樣如此,在這樣的世界,有時候力量本身就代表著財富與權力,所以他們追求的,本質上也屬於同樣的東西。

對於秦梓而言也是如此。

他所需要的,從來不是長生本身,而是長生之後,他能夠得到東西。

不用再對死亡提心弔膽,不用再考慮時間這樣的概念,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這一點而言,他與世間大部分俗人也並無不同。

不過,也許他們之間的確相似,但是總是有點不同的。

秦梓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悲傷的少年。

歲月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卻將他的精神摧毀的一乾二淨。

然而最諷刺的是,他的全身上下,最堅強的,卻正是有靈體所決定的精神。

在無盡的歲月中,他連用失去理智的方式逃避,都註定是不可能的。

這就是長生者的悲哀,這就是秦梓如果繼續下去,日後必定會面對的東西。

但是,他不是其他任何人,他是秦梓.

他有著他的驕傲,有著他自己的覺悟。

如果是時間絕大多數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想必也會迷茫吧,即使是那些能夠全心全意追求長生之人,其實也不過是放棄了思考,將其作為自己的一種執念。

那麼如果某一天他們真的達到了那一步,也只會將其視為自身的痛苦,會為曾經的無知而後悔。

可是這些秦梓都不會。

他是理智的,也是冷酷的,他可以強迫自己去與其他人共情,自然也能做到控制自身的情緒。

長生者的悲哀?

那種事情他早就知道了,這世間有得必有失,如果只想要享受成果,卻不願意去付出代價,那麼註定會是一事無成的。

秦梓從一開始就知道日後也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是他又怎麼會在意呢?

離別的痛苦?見證親友離去的悲傷?

也許會有的吧,但是秦梓不會後悔。

如果沒有醜惡,那麼美好就不會凸顯出來,同樣的,如果沒有痛苦,那麼那些快樂,那些幸福,又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分別的相逢又能代表什麼?

這些道理他早就明白了,所以他不會迷茫,絕不會!

……

沒有人知道他抱著怎樣的覺悟,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很難想象他平時在心中都在思考著什麼。

也許這世上只有與他幾乎心意相通的木木能夠稍微窺探他的內心。

他的道路,註定是孤獨的……

不對,也許有人能夠明白,至少他一直這樣相信著。

曾經他將其視為威脅,對那個人警惕萬分,可是當他真正開始負重前行之時,那個人似乎又成了他的救贖。

不論如何,秦梓一直期待著,那個能夠理解他的人的存在。

……

朱楚瑜倒是沒有那麼多想法,當他看到那個右心族的少年蘇醒后,就開始觀察他。

想要弄清他是否是那場慘劇的真兇,其實是有一個辦法的,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做到的辦法,一個聽上去無比可笑的辦法——

那就是看看這個人是否善良。

如果這是個善良的人的話,那麼他就是背後真兇的可能性就會很小;相反,如果這個人本身就足夠冷酷,那就要好好防備了。

當他想到這個辦法時,其實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然而最可笑的是,這樣看上去無比兒戲的方法,似乎還真就是他們現在唯一的選擇了。

不過想要觀察一個人也不是那麼簡單的,短期的觀察,即使是他也只能看出對方身上最深刻的性格,例如秦梓身上那股熱情,例如張彪身上的怠惰,再比如,這個少年身上,那股退之不去的暮氣。

朱楚瑜能夠在他身上看到某種近乎是厭世棄俗的感覺,雖然他沒有秦梓的感覺那麼深,但是也覺得,對於這個人而言,似乎僅僅是活著,就是一種懲罰。

所以,現在他們三人就呈現一種很詭異的情況——厭世的少年眼神空洞地看著屋頂,而身旁不遠處,另外兩個少年正在觀察他,這三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達成了一種一樣的平衡。

終於,躺在簡易的小床,或者說某種勉強能夠稱之為「床」的平台上的少年,出生打破了這種平衡。

他的聲音就如同秦梓二人所猜想的那樣,雖然還有少年人的稚嫩,但是語氣里卻透露出一種如同暮年之人般的衰敗,對秦梓而言,這樣的聲音就彷彿是一截枯樹枝一般,到處都透露出腐朽的氣息。

當然,對於這個少年而言,秦梓的感受其實也差不多。

「請問,和我一起的那些人,他們,」少年轉過頭,用虛弱的聲音緩緩說,在說道某處時,不可避免地有了很長一段的停頓,似乎是在尋找合適的用詞,「他們,還有人活著嗎?」

秦梓看著他的眼神,那種眼神中根本不帶有一絲希望,彷彿他只是走流程一樣的詢問,根本沒有期待過這個問題的答案,秦梓在他的眼神中甚至看不到一點悲傷,只剩下攝人心魄的空洞……

即使是冷靜如秦梓,也不太願意正面回答這樣的問題,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少年,不,是有著少年外表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甚至都沒有去期待過什麼好的答案,只是隨便問問。

但是即使是眼神只剩下空洞,他依舊會悲傷,儘管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淚水還是從他的眼中流了下來。

秦梓還看到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要知道之前身上那麼重的傷,也只是讓他的眉頭稍微皺起而已。

這邊的對話引動了另外一邊正在激烈討論的幾人,他們相繼圍到他的身邊,看著他的這副無聲流淚的模樣,再配上迷惑人的少年外表,即使是心腸最硬的人,也難免會有些於心不忍。

少年模樣的他似乎並沒有感受到眼中的淚水,甚至沖著眾人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那樣悲慘的笑容,殺傷力甚至要比他直接哭要大得多。

「在下名叫阿古茲,多謝大家救我一命!」這個名字明顯不是離國人,倒是符合他右心族的身份。

他這樣說著,甚至想坐起身向眾人道謝,只是剛有動作就被攔了下來。

這時張彪站出來說:

「阿古茲兄弟,我看你的穿著,應該也是經常跑商的吧,大家都是同行,相互關照一下是應該的,不必道謝。只是你的同伴的事情,還請節哀。」

張彪就是對阿古茲心有不忍的其中一人,好心出言安慰道。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阿古茲好像真的看脫了一樣,雖然看上去還是難掩悲傷,但是比起張彪以往所見的那些一下子失去親人的人,他的樣子明顯要好很多了。

再聯想到他小小年紀,居然在外跑商,這讓他心中隱隱有了一些猜測,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這應該也是個苦命人啊。

道完謝之後,阿古茲有用那種虛弱的語氣繼續說道:

「諸位,相比你們也知道我是右心族,以我的恢復能力,只要等明天,大概就能和你們一起下山了,還請各位能夠等我一天,然後將我送到黃州城。我也跑商好幾年了,還是有點積蓄,倒時候一定會彌補各位的損失。」

老實說,其實對於素不相識的人而言,這樣的要求已經有點過分了,可是誰讓他看上去只是個可憐的少年呢,就連那種成熟的語氣,都被認為是年輕人故作成熟而為之,反而越能激起旁人的同情。

秦梓覺得這些應該是他故意的,這倒是他醒來之後第一次展現長生者的智慧,不過總體還在秦梓的意料之中,甚至他覺得如果是自己應該能做得更好。

不過不管怎麼說,大家即使是有些微詞的,都知道將他放在這肯定活不了,他們還不至於如此滅絕人性,之前猶豫更多的處於他現在的狀態經不起長途跋涉,眾人也不可能一直在這等他。

既然他本人都表示只用等一天就好了,再加上人家都說了會付錢彌補他們等了一天的損失的,那麼他們也就不用那麼猶豫了,雖然麻煩了點,但是他們一天還是能等得起的,等就等吧,到時候把他一塊送到黃州城就是了。

對於眾人的善良,阿古茲連連表示感激,更是做足了一副少年人麻煩別人之後不好意思的樣子。

這點雖然可能還是有些故意成分,但是可以看出來,對於將其他人牽扯進來這件事,他還是非常不好意思的,看來這個人原本應該就是那種比較靦腆的性格,即使是活了這麼長時間,性格上的東西似乎還是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接下來的一天更加印證了秦梓的想法,隨著他身體的迅速改善,肉眼可見的精神狀況也好了很多,一開始還時不時對著屋頂發獃,到了後來身上的暮氣已經削減了不少,可以和眾人有說有笑了。

這倒是讓秦梓若有所思,因為他覺得,此時阿古茲與眾人相處的姿態,隱隱中有些討好的感覺。

他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因為經歷過失去,所以才更加珍惜與他人之間的情感,每次失去之後,也必然會不遺餘力地尋找一份能夠緩解傷痛的,新的羈絆,只是這樣新的羈絆,總有一天也會為他添上新的傷口,可是對於這一點,他卻樂此不疲。

這樣的感覺,在秦梓眼中,就如同是飛蛾,情不自禁地撲向可以將自己焚燒殆盡的火焰……

真是何其可悲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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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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