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南行
黃重真從未想過生命的逝去竟會如此迅速,快到讓人措手不及,更無從挽回。
就像前世那個戰功赫赫的自己,前一天還接到了要被授予榮譽勳章的通知,后一天便在執行特戰任務時身受重傷,成了烈士。
五千年都能精簡到編撰成為一套書籍,無論是精裝的還是面葉發黃的,都只能供華夏國的少年兒童們觀瞻研讀,更別說五千年裡其中一個平凡的生命了。
但老人的一生,無疑是極富傳奇色彩的。
至少就黃重真所知,這個叫作徐渭徐文長的老人,在歷史的記載之中,早在三十五年前便已悄然去世了。
縱然有著平滅倭寇的功勞,也無法讓他的去世,在歷史長河中掀起太大的波瀾來,哪怕他在去世前的最後一剎,依然倔強地向著天際怒吼。
但是這一次,卻又好像有所不同。
至少有著一頭半大的黑熊與一隻小老虎,就趴在他那向陽的墳前,如嬰兒一般嚶嚶地哭泣著。
黃重真伸出猿猴一般修長的手臂,將一熊一虎摟在懷裡,用掌心摩挲著他們鋼針一般的毛髮,一行清淚終究還是無法剋制,從倔強的臉頰緩緩滑落。
「走好,我最親愛的師尊,我最尊敬的前輩。」
黃重真輕聲喃喃,腦海里不斷地回想著老人臨終前的囑託。
去寧遠,助袁崇煥守穩寧遠!
去寧遠,助袁崇煥打造出一條穩固的關寧防線來!
去寧遠,從關寧開始,力挽大明將傾,誓守華夏文明!
祭出五尺長劍,深情地注視著劍身頂部鐫刻著的「汝欽」二字,黃重真心中一動,便從前世的那次績溪之行中,找到了這柄青鋒長劍的主人——胡宗憲。
傳說,胡宗憲平滅倭寇的雜牌部隊之後,受朝中派系鬥爭的影響而獲罪,為表忠心,攜嘉靖帝御賜的尚方寶劍而入獄。
但二度入獄之後,這位民族英雄終究不堪含冤,賦詩「寶劍埋冤獄,忠魂繞白雲」而自刎身亡,寶劍也不知去向。
有人據詩推測,寶劍應當是埋在獄中某處了,但是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
後有獄卒記起,胡宗憲自殺之前,曾有一名青年書生前來探望,臨走時似乎在寬大的披風之下掩蓋著什麼。
據查,此人正是幫助胡宗憲平滅倭寇的幕僚徐渭。
於是,全天下都開始搜尋他的蹤跡,卻一無所獲。
卻不想,這個甘於幕后的大才,早已悄然去往關外,來到大明帝國的東北邊境,成了李成梁家的西席。
在將東南所學傳授給李家大公子李如松,助其於日後在朝鮮大破倭寇正規軍之後,這個大才便又悄然隱退,並以假死之計,徹底地退出了人們的視線。
手握著五尺長劍,感受著其上透出的隱隱鋒芒,就算是二世為人的特戰隊員黃重真,都不得不感嘆於徐渭徐文長的才華橫溢,以及堅毅堅韌。
黃重真坐起立行,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他用老人的酒葫蘆裝了滿滿的一壺烈酒,往獸皮衣服里塞了幾張肉餅,便背著長弓,握著長劍,攜帶著一熊一虎,踏上了南行的征程。
快要走出老林子之時,黃重真又回頭看了看老人墳塋的方向,只見人影綽綽,該是老林子的野人女真來一探究竟了。
但是,黃重真並不擔心這些被老人穩穩壓制,又被自己打怕了的野人,會對老人的墳塋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因為,在近幾年中,當建州女真收服了海西女真,又來老林子了捕捉野人女真以供驅使的時候。
正是老人與自己,帶領著那群矯健而又耿直的原始人,一次又一次地獵殺了那些攜帶著專業捕捉工具的販奴者。
從黃重真的視線中看去,那些野人女真在確定了老人確實已死之後,便紛紛從樹上躍下,走到了他的墳前,學著老人生前不斷強迫他們所做的那個動作,深深地拜服了下去。
那是標準的華夏祭奠禮!
看到這一幕的黃重真咧嘴一笑,氣沉丹田,便朝著深邃的老林子里長嘯道:「我黃重真一定會回來的!我漢人的足跡一定會再次踏及此地的!我華夏的版圖也會拓展至此的!」
回應他的,是此起彼伏的連串呼嘯,有不服的,也有鼓勵的。
更有不少的野人女真小孩,不顧父母的阻攔,衝到老林子的邊緣,朝著黃重真於風雪之中遠去的背影,發出了不舍而又挑釁的怪嘯。
鎮北關,昔日大明鎮守北疆之邊關,因此得名。
少年南行的第一站,便來到了這裡。
成化年間的犁庭掃穴事件,以及萬曆年間李成梁對於海西女真葉赫部的征伐,這座邊關都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也正是因此,當大明的兵鋒再也難以觸及到這裡的時候,素來不合的建州女真與海西女真,對待這座邊關的態度卻保持了出奇的一致。
那便是將這座關城摧毀,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掩蓋昔日所受的屈辱。
大明在黑土地上的建樹,已隨著風雪的肆虐而逐漸消散在了歷史的塵埃里。
然而,黃重真分明從冷冽的空氣之中,嗅到了大明漢兒血戰遼東的悲壯。
黑土夯制的雄壯關城,只留下了一些斷壁殘垣,被皚皚的白雪覆蓋在下邊,訴說著昔日的大明漢兒縱橫遼東之時,是何等樣的威武。
生存在女真底層的販奴者,在此基礎之上,將這座昔日的雄關,改造成了往東往北捕捉野人的前沿補給站,以及往西往南販賣奴隸的中轉站。
在之前的數年裡面,極北之地大小林子里的無數野人女真,便都是通過此處,而向著建奴對抗大明的最前沿發賣的。
這就是個罪惡的行當,受過良好人權教育的黃重真,決不允許這樣一塊充滿污穢與邪惡的地方,繼續存在下去。
「必須用女真人的鮮血,才能將這座依然留存著漢家氣息的關城,清洗乾淨。然後等待漢兒的足跡再次抵達,重鑄此關,再鎮這片廣袤的極東極北之疆。」
披著獸皮的黃重真,猶如一頭雪豹般蟄伏了許久,便充分運用了上輩子的特戰偵察能力,以及老人教授給他的雪域探敵技能,而將鎮北關里的房舍布局以及人員布置,摸了個一清二楚。
其實這些所謂的布局,完全就是毫無章法的胡亂搭建。
以黃重真的眼光看去,有好多都屬於違章建築,並且房舍破舊,毫無美感。
所謂的人員布置,也就是一群最底層的女真人,亂七八糟地扎堆聚在一起。
——對於文明程度還停留在原始階段的販奴者,畢竟不能要求太多。
漢家的足跡久未至此,女真人在北邊已經很久沒有遇到戰事了,因此破舊的城門遺址之上,沒有絲毫的設防。
黃重真無聲地笑了笑,便籍著黑夜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進去。
他來到一間正在徹夜狂歡的矮房子前,屋內販奴者的發泄式狂笑,男性野人的桀驁式狂吼,女性野人的宣洩式悲呼,響成一片。
這些聲音與屋內污濁的空氣渾河在一起,與屋外的沉寂而又清爽的雪世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雪無聲無息地落下來,落在沉默的大地上,也落在正將呼吸調整為內外結合的重真肩頭,並悄然地堆積起來。
未久,一個看上去很強壯,實際上卻似乎並不頂事的販奴者,掀開厚厚的草簾,瞅了瞅夜空中飄落下來的鵝毛大雪,就罵罵咧咧地來到到一邊想要解手。
黃重真就站在不遠處,可警覺如這個販奴者,直到其悄然上前捏住他的脖子狠狠一轉,將他瑟縮著的粗壯脖子瞬間擰斷,也毫無察覺。
將這具胡亂套著些衣服的二百來斤的身子,單手托著輕輕放倒在柔軟的雪地上,重真輕輕地吸了吸鼻子,覺得實在是好臭好臭。
於是,他就再也沒有了守在雪地里,等待屋內的販奴者一個個出來送死的心思了,而是「錚」的一聲將汝欽寶劍拔出鞘,瞬間攪碎厚厚的草簾,便如狩獵的雪豹一般,驟然殺了進去。
屋內正疊在幾個女野人身上幹壞事的販奴者,還未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瞬間一劍梟首。
而那些一邊往嘴裡灌酒,一邊欣賞,一邊養精蓄銳,期待再次行那野獸之事的販奴者,只消稍稍怔愣,黃重真的五尺青鋒,便已抵達了他們脆弱的咽喉。
劍走偏鋒!一劍封喉!
個別反應稍快些的,也只是堪堪丟掉碩大的破酒碗,手掌還未觸碰到角落裡的駁雜武器,便被五尺青鋒一劍貫心。
伴隨著販奴者難以置信的倒地之音,鮮血瞬間便噴滿了這間充滿了罪惡的矮房子,衣衫凌亂的強壯身軀接二連三地倒趴在地,也很快就讓鮮血流滿了地面。
然後,慢慢往堅硬的泥土地里滲透。
看看躺在炕上已被虐得失去了活力的女性野人女真,以及被吊住了雙手綁住了雙腳,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皮膚的男性野人女真。
黃重真輕輕一嘆,便滿足了他們充滿渴望的求死眼神,以最凌厲的劍法,將他們一一擊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