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屋
戰爭終於爆發了。
早在這之前,人們已經預料到戰爭不可避免,但是當醒目的大標題出現在頭版頭條時,人們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面對戰爭,有誰敢說他已經準備好了,準備好去送死嗎?
生活,從這天開始徹底改變。街上人們行色匆匆,警察,密探一下子多了起來,集會,遊行統統被禁止,有些生活必需品開始定量供應,錢,不再是萬能,當然了,除非您有很多很多錢。工廠,學校,甚至圖書館晚上有人通宵守候,防止間諜破壞。這聽上去似乎有點黑色幽默,間諜的用處就是偷偷放火燒圖書館?
沒辦法,這就是戰爭,戰爭讓人神經過敏。
人類從心底里恐懼戰爭,同時又渴望戰爭,這就是人類。
戰爭是嘉南人挑起的,一個炎熱的早晨,嘉南國皇帝保羅三世下達宣戰令,隨即,嚴陣以待的國防軍發起進攻,15萬人擺開陣勢,先頭部隊擠進小小的風之走廊。
這似乎違反常理,另一頭羅斯人不但有大型要塞,而且5個軍團約10萬人嚴陣以待,風之走廊地勢險惡,軍團擺不開陣型,只能一點點往前擠,這種打法,嘉南人虧大了。
誰知道嘉南人是怎麼想的,反正羅斯軍守衛風之走廊的統帥普羅夫將軍怎麼也想不通。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他吩咐屬下,嘉南人一旦進入要塞炮射程馬上開火,再靠近就用4磅炮火力覆蓋,如果還能靠近的話……這麼狹小的走廊,除非是超人。
就算是超人吧,就算就算有漏網之魚躲過炮擊殺到要塞前,又能怎麼樣呢?站在40尺高的塔樓上,他很想知道這群超人怎麼爬上來。
普羅夫將軍甚至寫了一封信給嘉南軍統帥凱恩將軍,信的開頭是這樣的:致嘉南國統帥凱恩將軍,你——神經病……
只是這封信遲遲沒有交到收信人手中,因為沒人敢送去。
果然,一通炮擊以後,嘉南人撤退了,激戰一天,嘉南人死68個,傷224個。羅斯軍隊除了浪費點黑火藥,個個活得有模有樣。
這算是哪門子戰爭!
可是史學家不管,他們鄭重的提筆緩緩寫下:991年7月22日,戰爭爆發了,羅斯國10萬人對陣嘉南國15萬人展開激戰。至於怎麼個激烈法,他們管不著。
第二天,嘉南人又來了,依舊是一通激戰,殺到黃昏時分,他們扛著十幾具屍體走了。
第三天,嘉南人下午兩點就收工,士兵遠遠地隔著戰場三三兩兩喝下午茶。
第四天,他們增加了早茶,快接近中午才開始進攻,不到半小時,一聲哨響,吃午飯了。
到了第五天,普羅夫將軍實在受不了了,他命令全線停止炮擊,羅斯士兵依在高高的要塞城牆上,目不轉睛望著嘉南人。突然的變故顯然讓嘉南人吃驚不小,短暫的沉默后,100多名嘉南士兵嗷嗷沖向要塞,衝到距離200碼的位置,他們突然停下腳步,然後一聲哨響,又撤退了。完全不顧暴跳如雷的普羅夫將軍在城頭上破口大罵。
真實情況和報道是兩碼事,輿論總喜歡誇大事實,製造效果。兩國民眾每天看到的頭版頭條一個比一個醒目刺眼。
羅斯人的版本是:英勇無畏的羅斯軍隊頂住了敵人一波又一波強大進攻,戰士們打得巧妙,無一傷亡。
嘉南人的版本是:偉大的國防軍將士們浴血奮戰,羅斯要塞岌岌可危,不出三天,就可攻到城牆下。
誇大的報道讓要塞守軍笑出了眼淚,每天最大的娛樂就是拿張報紙蹲在牆角,看著看著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路過的士兵面無表情,他們早就習慣了。
本來是主角的萊因國反倒成了配角。國內街頭巷尾熱議戰爭,無數人津津樂道風之走廊該如何攻克,如何守住,一夜之間人間誕生無數軍事家,謀略家,雖然大部分人連風之走廊在哪裡都不清楚。
他們似乎忘了,離三個月期限所剩時間不多了,布里斯頓沒有絲毫道歉的意思,他們的戰爭也迫在眉睫。
王**隊蜂擁趕往西部邊境,陸續到達的軍團多達11支,除了西部邊防軍,還有駐紮在北部格林省的37,38,22軍團,臨近的潘塔省和迦納省也調來3支軍團,剩下一支軍團還在路上,那就是安德魯伯爵的第二山地軍團。
山地軍團的編製很奇怪,一個軍團拆分成兩個山地旅,這是王國獨一無二的。其實很好理解,因為唐古山脈地勢險峻,常年在山上有諸多不便,所以把軍團一分為二,每三個月輪流上山駐防。
第二山地軍團軍紀嚴明,秋毫無犯,戰士們大踏步前進,帽沿上銀色雪絨花閃亮耀眼,沿途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人們並非好奇,路過的軍隊多了,但沒有一支軍團像他們這樣令人敬佩。是的,發自內心的敬佩和喜愛。
往往清晨早醒的農夫打開門,才發現眼前一支軍隊默默行進,沒有喧嘩,只有腳步的沙沙聲。走過的士兵詼諧的眨眨眼睛,目光中滿是真誠。有時候路過蘋果園,口渴的士兵順手摘下幾個,卻自覺掏出10個銅幣放到樹底下,站在一邊的工人看得目瞪口呆。有的人甚至爬上樹抱著可憐的貪玩小貓下到地面。
這樣的軍隊,誰不喜歡?
也只有安德魯伯爵麾下的軍隊能做到這點。因為軍團長本人就是楷模,愛兵如子,身先士卒,從不打罵屬下。幾乎靠他一人魅力就影響整支軍隊,這樣的軍團長,王國找不出第二個。有什麼樣的領導就有什麼樣的屬下,健康的土壤長不出歪瓜裂棗。健康的伯爵當然培養出一支軍紀嚴明,愛民如子的軍隊。
當然,心靈純潔的士兵們並不知道,他們敬愛的軍團長大人內心深處某些地方也不見得十分健康。
第二山地軍團晝夜兼程,某一天傍晚前鋒跨進迦納省境內,過了迦納省,就是西部邊境布倫省了。
行進隊列中,一輛馬車緩緩靠向路旁,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安德魯伯爵和副官鑽出車廂。
「閣下,要在這裡休息嗎?」
「不!軍隊不能停下,今天晚上到迦納市過夜。」
「明白了!閣下。」
副官以為伯爵只是下來透透空氣,卻不料他把手一揮,指著路邊一所房子:「我們去那裡看看。」
兩人順著小路走到屋前,伯爵伸手輕輕一推,大門居然沒鎖,『吱呀』一聲打開了。屋內光線不足,陰暗潮濕,地板上積滿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沒人住過了。伯爵當先一人走進屋子,副官跟在他身後,兩人走上樓梯,到了二樓。
二樓更陰暗,一條走廊通著兩間房間,一間在走廊邊上,另一間在盡頭。安德魯徑直走向走廊盡頭,他似乎對這裡很熟悉,回頭提醒副官:「小心了。」
副官沒明白什麼意思,等他明白已經來不及了,腦袋『嗵』地一聲撞在一塊突出的木板上。
「很痛吧?」
「小心前面還有吊燈和木欄。」
得到提醒的副官順利躲過障礙,緊跟在大人身後,心裡一陣疑問,長官怎麼這麼熟悉這幢房子。
打開走廊盡頭的房門,一股霉味撲來,房間里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書桌,甚至連椅子也沒有。伯爵站在房間一角,低著頭,似乎在思索什麼,又像在懷**過去。副官默默站在一旁,大人臉上的表情明顯不想讓人打擾。兩人默默站著,只有窗外軍隊行進的沙沙聲隱隱傳來。
過了好久,安德魯伯爵從口袋裡掏出捲煙,副官默默為他點燃。靜靜地抽了幾口,他忽然彎腰在床底下一陣摸索,居然找到一隻玩具布熊。看著殘破不堪,幾乎連顏色都分不清的布熊,伯爵眼神變得溫暖起來,似乎又重新回到記憶深處。
又是一陣漫長的等待,直到捲煙燒到手指,伯爵才一下子驚醒。他回頭看了副官一眼。
「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很熟悉這裡。」
「有一點奇怪,閣下,不過,這是您的私事。」
「說得好,我現在告訴你,我的童年就在這所房子長大。」
「這裡是我的故居啊。」
他微笑地揮揮手中布熊:「可別小看這隻玩具熊,我能有今天全靠它!」
副官顯然不明白玩具熊和軍團長之間有什麼聯繫,不容他細想,伯爵低聲說:「我們走吧。」
他將布熊小心的放到床上,轉身走出房間。
顯然,安德魯伯爵並不想把玩具熊一起帶走,這意味著,他把童年記憶留在了閣樓上,留在了曾經住過的小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