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讓她進來吧
「王姐?」護士長韓香月看到王婆子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視線前方不遠處,她趕忙喊著,關於王婆子和蕭慕柯的談話,她還是需要和王婆子聊一聊的,畢竟就她所聽到的內容,需要她去了解清楚,去確認。
可王婆子彷彿沒有聽見一般,那兩條短腿不僅沒有慢下來,反而好像變快了。
護士長韓香月加快步伐去追王婆子,誰知追到樓梯口時,已不見王婆子的身影,彷彿是護士長韓香月看岔了眼,王婆子根本沒在她眼前出現過一般。
入冬的天越來越冷,北風呼呼地吹,它想要用春風的方式暖一暖路人,卻不知是寒冬會錯了意,還是北風太過用力,路人像逃一般在街上來回穿行。
王婆子縮著脖子,兩條使勁兒快速繞著的腿,終於消停下來。她站在自己和方木木住的房子門口,瑟瑟發抖的雙手嘗試了好多次,才將鑰匙捅入門鎖里,將門打開。
王婆子進門、關門的速度很快,生怕那多情的北風再跟著進來,把這屋子裡唯一的一點兒火氣帶走。
房間里的燈依舊亮著,即便天已經大亮,王婆子也沒選擇順手關了燈,而是走到方木木的床前,先查看方木木的狀態。
方木木的雙眼依舊緊閉著,臉色變得更加慘白,發白的嘴唇上一道深紫色的印,王婆子以為是自己的眼花,便湊近用手指將方木木的嘴唇翻出來,瞧了瞧。不看還好,一看王婆子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眼眶裡的淚水根本收不住。
方木木靠近牙齒的嘴唇上和嘴唇內側,已經紫得發黑,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一道道疊加在一起的牙齒印。
「可憐的姑娘,就快沒事了。」王婆子嗚咽著,小聲地說,看起來像是在安慰方木木,其實她更是在安慰自己。
「嗯~」方木木輕哼了一聲。
「木木?」王婆子還以為方木木聽見她說的話醒來了,便趴到床邊,試探性地叫著方木木的名字。
方木木的眼睛並沒有睜開,對於王婆子的叫喊聲也沒有任何的反應,當她意識到方木木可能只是囈語后,她垂下眸子,眼睛瞟過方木木的嘴唇。
方木木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王婆子伸手想要替方木木舒展開來,才發現方木木又開始咬著嘴唇,王婆子眼眶裡的淚水流得更加凶。
「好姑娘,別再咬自己了,咬毛巾吧。」王婆子起身找了條新毛巾,捲成棍狀,邊流著淚,邊用力掰開方木木的嘴,把毛巾塞進方木木的唇齒間。
「啊…嗯…啊…嗯..」方木木輕哼地聲音再度響起,不似之前那般短暫,而是斷斷續續的。
王婆子以為方木木被自己折騰醒了,抬眼看過去后,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不行,得收拾一下,不能讓木木這個樣子見袁承樂。」王婆子自言自語地說著,伸手擦去臉上的淚痕,趕忙起身,給火爐內又添上些煤碳,將壺裡的熱水倒在瓷盆里,加上幾舀涼水,試了試水溫后,端到方木木床前。她從方木木裝衣服的袋子里給方木木找到一身乾淨的衣服放在床邊。
將一切準備停當之後,王婆子挪開給方木木準備的方便盆,將兩床被子圍在床靠近窗戶的那一邊,開始給方木木洗漱。
當王婆子褪去方木木的衣衫后,眼前的場景差點兒讓她栽倒。
王婆子一直以為方木木只是昏迷,卻並不知道方木木將疼都忍了下去。就如同剛那一聲聲輕哼,若不是她靠得近,恐怕她也不會注意到。
一般昏迷的病人大多手都是放在身體兩側,而方木木的手卻放在腹部,王婆子只當是方木木這樣的姿勢舒服,卻沒有想到竟是...
方木木的腹部基本上已經看不到正常皮膚的顏色,大大小小青紫色的斑塊,密密麻麻地擠在方木木的腹部皮膚上,斑塊上面還有或深或淺的血痕。如果不是王婆子發現方木木指甲縫裡凝結的小血塊,她定然會懷疑方木木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
「這得有多疼啊?」王婆子彎著身體,一隻手撐在床上,一隻手顫抖著慢慢輕撫過方木木身上那些淤青和傷疤。
「唉~」王婆子聲音顫抖著嘆了一口氣,再次擦去淚水,吸了吸鼻子,強撐著站起身,洗好熱毛巾,一點一點慢慢地擦拭著方木木的身體。
王婆子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兒許是被什麼東西壓著,為方木木擦身子越久,那東西越沉,壓得她嗓子疼,壓得她喘氣都開始難受。
王婆子實在喘不過氣的時候,站起身,背對著方木木,閉上眼,一個勁兒地喘氣,越喘越粗,越喘越顫…
直到氣稍微順一點之後,王婆子轉過身,想要繼續,可一看到方木木的身體,她再次背對著,仰起頭,沒能讓眼淚流回身體,而是一滴追著一滴從臉頰流了下去,壓在嗓子眼兒上的東西似乎又出現了…
來來回回掙扎了幾次,王婆子終於鼓足力氣繼續給方木木擦拭身體。等幫方木木擦拭完身體,穿上衣服后,她跌坐在地上,頭靠著床邊,大口大口地喘氣,嗚咽聲從她緊閉的唇齒間擠出來。
「嗯…咕…」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悶哼一樣的聲音,將王婆子從悲傷中拉出來。
王婆子迅速迴轉身體,半跪在床邊,向方木木看去,才反應過來,自己忘記把方木木嘴裡的毛巾拿開。
「王…姐…」方木木半闔著眼,嘴巴里的毛巾被拿開之後,她的聲音變得清晰了起來,她看著眼前的王婆子喊道。
「哎,我在呢。」王婆子湊到方木木跟前回應著。
「別哭…我…沒事。」方木木的聲音斷斷續續地,但說話倒是清楚,像是真的沒事一般。
「嗯。」王婆子應聲之後,迅速低下頭,她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再次決堤,她的腦海里滿是方木木帶著血痕、青紫青紫的腹部。
「王姐...」方木木叫王婆子的聲音稍微大了些。
「我在呢,我沒哭!」王婆子悄悄用袖子擦去眼淚,抬起頭來看著對自己扯著微笑的方木木,笑著回應道。
「那就好。」方木木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
王婆子點著頭,沒有再找話。
「王姐...我...想坐起來。」方木木語氣中帶著期望,也帶著無奈,「我自己...好像...力氣...不太夠。」
「有我呢!」王婆子麻溜起身,因久坐而略微發麻的雙腿,她已無法顧及。她慢慢把方木木扶著坐起來,靠在床頭立著的枕頭上。
「謝...謝謝王姐。」方木木虛弱地說著。
「你呀...」王婆子說著,哽咽起來,連忙轉身,捂住嘴巴,讓自己不至於哭出聲來,幾個喘息之後,她便又壓下去情緒,轉身看著方木木,「你跟我謝什麼啊?這沒什麼可謝的。」
「那就...不謝了。」方木木氣若遊絲,無力地微笑著,「王姐...我...想吃你...你做的…清…清湯麵了。」
「哎,我這就去做。」王婆子邊應著聲,邊急忙轉身去準備方木木想吃清湯麵。
窗外,鑽出層層烏雲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斜;窗內,王婆子的手不敢耽誤一分鐘,頭也不敢回一下,她怕方木木不知什麼時候又睡過去,她想讓方木木吃口熱乎的面。
當王婆子做完面后,才回身看了看方木木,她很欣慰方木木還醒著,並一臉微笑地與她對視。
「面好了。」王婆子高興地喊道,然後端著面就往方木木的床邊走,她剛坐到床邊,打算給方木木喂飯的時候,房間的門被人敲響。
「先吃了這口。」於王婆子來說,這會兒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等一等,等方木木吃一口心心念念的面,她做的面。
「不著急。」方木木搖了搖頭,說話不再斷斷續續,像是得了一場病,又緩過來一般,「先開門,天冷。」
「好吧。」王婆子拉過來一個凳子放在床邊,然後將面放在凳子上,隨即起身邊問著,邊去開門,「誰呀?」
王婆子的問話並沒有人回答,就在王婆子的手放在門把手上,猶豫著要不要開時,敲門聲再次響起,隨即她打開了門。
看到門外的一群人時,王婆子先是一驚,而後快速走出房間,關上門,一隻手背在身後,拉著門把手,不至於讓方木木看見門外的情景,也不至於把自己鎖在門外。
「你哥哥呢?」王婆子邊問著,邊東張西望地尋找著袁承樂的身影。
「還請你能諒解。」穿著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蕭又晴沖著王婆子微微鞠了一躬,滿是愧疚地說道,「我哥現在還在恢復期,我們全家一致決定,還是不要讓我哥再冒這樣的險,所以我代表我們全家來看望方木木。」
「你們怎麼能做如此不講信用的事?」王婆子滿腔的憤怒,卻壓低了聲音,她不想讓方木木聽見。
「實在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蕭又晴不停地鞠躬道歉。
「對不起有什麼用?」王婆子氣得咬牙切齒,「你父親明明答應我說,會同意讓你哥哥過來!現在讓你帶這樣一大堆人過來是做什麼?是真的要來逼死木木嗎?你們怎麼能這麼沒有良心?這樣是會遭到報應的!」
除了對不起,蕭又晴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父親急急忙忙把她從家裡找來,讓她出面勸說方木木來看病,還說他已經聯繫好了好幾個專家,實在不行就先在方木木住的屋子裡進行簡單冶療,然後再直接移送到醫院。期間,不管王婆子說什麼,讓她都忍著。關鍵是,一定要見到方木木,直接讓專家去看,不能讓王婆子再因為方木木的事情去找袁承樂。
「滾!你們都給我滾!」出爾反爾的蕭慕柯讓王婆子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沖著蕭又晴和她身後的幾個中年人低吼著。
「王姐...」方木木大聲地喊著,聲音很輕。
聽到方木木叫喊聲,王婆子先是一驚,而後收起憤怒,擦了把淚臉,轉身把腦袋探進門裡,沖著方木木微笑著說道,「木木,你稍微等等,這裡來了幾個要賬的,我打發了就進來。」
「王姐,讓她進來吧。」方木木此刻看上去精神狀態好了很多,說話時也不再是虛弱無力、氣若遊絲。
「可是...」王婆子剛想解釋說;一群要賬的,放進來只會更加得寸進尺,不如打發了,改日再說。
「我知道那是誰,讓她進來吧。」方木木打斷了王婆子。。
哪怕王婆子走出門時已經非常小心,盡量不讓方木木看見門外的人。可不知是王婆子太矮,還是命中注定,方木木終究還是瞥見了蕭又晴的面容,那張曾經驚艷她、卻也讓她自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