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秦昭也笑了笑,這是必然的。
之前雙方沒有利益衝突,宣委會又是皇帝近臣。那些權貴們,就算想打聽些宮內的消息,都願意跟這些人交好。
何況他們也不傻,知道這背後說不定還有夏皇的意思。
但自此以後,還能不能像以往這般融洽,就實在很難說了。
說不定未來也跟京情府一樣,成為大夏高層官員避之不及的存在。
不過那也無所謂,宣委會存在的根本意義還是紮根在民間,籠絡民心。
至於官員、權貴這邊,主要還是依靠京情府和御史台制衡。
在京城當官的,誰都不好糊弄,耍嘴皮子意義不大。
見兩人理解了他的用意,秦昭也就不再繼續解釋,直言道:「你們整理出一個章程,明天交過來。」
信銘和張顏對視一眼,表情都顯得有些為難。
一天的時間實在是有些短了。
秦昭也明白兩人在想些什麼,擺了擺手,「只需要寫一個大概的思路罷了。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一個月內把消息散布給目標人群即可。」
他們這才鬆了口氣,領命肅然道:「微臣明白了。」
「去吧。」
......
三天之後,某些流言開始傳播於大夏貴族圈子裡,其中尤以陽城之內傳播最廣。
大夏中州陽城,是整個人族最核心也是最繁華的所在。
作為大夏王朝的都城,這裡聚集著全國最頂尖的權貴們,消息也更為靈通。
即便是那些封地偏遠的貴族,也都在這裡有自己的一處府邸。
甚至這些人大多數時間都會待在陽城的府邸中,至於封地那邊,派人去打理即可。
何況自從官爵分離之後,這些貴族除了能在封地獲取到收益以外,當地官員的治理都跟他們沒有關係。
實際上,當年此地還屬於武國時,就引起了其餘四國的覬覦,其中又以夏國最為眼饞。
夏國自邊陲興起,生存條件本就相對惡劣,而武國毗鄰東海,統轄範圍之內平原甚多,本就最為富庶。
兩者的自然條件相差極大。
夏國對於南方這些富裕國度一直羨慕有加,跟現如今異族對人族的態度也差不太多了。
所以當年秦重統一人族之後,沒過多久就把都城遷到了此處,這就給許多人樹立了榜樣。
當然,就算不考慮各種優越的地利氣候人文因素,單憑此地是大夏都城這一點,便足以使人趨之若鶩了。
這個地方說成是寸土寸金毫不誇張,能在都城生活的基本沒有普通人。
而dc區,又是陽城內城之中最尊貴之地,除了居於中心的夏陽宮之外,便以東城聚集著最頂尖的豪門世家。
像是晏府、白府等等頂級門閥,其府邸也同樣都聚集在這個地方。
理論上來說,這些府邸都屬於大夏朝廷所有,只是曾經賞賜給了功臣們居住。
不過現在這些宗族發展起來,實際上也和他們的私有物沒什麼太大區別了。
沒有出現什麼太大過錯的話,皇帝也不可能無緣無故收回這些府邸。
東城李府,此處乃是頂級世家李家的族地。
李家並非陽城的原住民,而是當年隨著夏皇一同搬遷到這邊的老夏人。
祖上也曾擔任過九卿之職,後來數代人都在朝中耕耘,也算是一股不小的政治勢力。
像這種家族,大夏還有不少。雖然看似如今家裡沒什麼大官,實際上政治資源極其豐富。
這種家族在官場上脈絡很深,跟許多人都有著人情往來。
可能一些基層官員位置的安插,只需要他們一句話就能辦妥。
如此循環下來,雖然這個家族始終不上不下,但地位卻極其穩固,已經如此延續了百年有餘。
族長李默,曾在先皇時期在朝中任職,現在早已經退下來許久了。
不過他的兒子李仁,卻已經接手了他在朝中的人脈,官居禮部郎中一職,乃是從五品的官員。
身在六部,本身又是京官,在常人眼中絕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今天一回到家,便面色凝重一臉陰鬱。
在大堂中將剛剛得到的消息告訴了自己父親。
李默聞言眉頭一皺,「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李仁嘆了口氣,沉聲道:「據說陛下準備改制,對天下讀書人進行科考,以此選拔官員,徹底廢除掉舉薦制度。」
「你從哪裡聽到的消息?」李默皺著眉頭問道。
「我跟宣委會的塗志交好,他今天失言說出來的。」
聽到兒子的回答后,他沉吟許久,方才澀聲道:「這消息可信嗎?」
「這種事,他沒理由騙我。他不敢,也沒有意義。」李仁看了他一眼,有看了看屋裡其他人的表情。
此時這些人基本都目露震驚,默默消化著這個消息。
李默點了點頭。
的確,這種事情別說亂談了,就是想一想都覺得悚然。
「陛下這麼做,是在毀我大夏王朝根基啊!」
這時,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忽然響起。
李默轉頭看向說話之人,正是他的長孫,李仁的長子李代勇。
平日里表現也算不錯,沒什麼紈絝弟子的習氣,是個很合格的家族接班人。
現在已經接手了部分族內事務,等再過兩年,就會運作一下,讓他在大夏混上一官半職,以後也能接替李家的政治資源。
此時正一臉不忿,顯然非常明白此事對家族的影響。
而且,如果科考之事屬實,他還能不能如預料中那樣接替父親的官位就相當難說了。
況且改革之初,各種變化最為難以預料,別說李家了,就算是更高一層的那些門閥們,恐怕都未必能穩如泰山。
但隨著他話音落下,就見上座的李默面色一沉。
「啪!」
一個耳光直接扇在了他的臉上。
「逆子!」李仁聲色俱厲地高聲喝道,「這話是你能隨便亂說的嗎?」
這一巴掌沒有絲毫留情。
李代勇被打了個趔趄,左半邊臉頰肉眼可見的腫脹起來。
「聖上的想法,自有他的深意。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妄加揣度?!」
李仁說話間還用餘光掃了一眼族裡其他人。
李代勇也覺察到自己剛剛的失言,低頭不敢再言語。
「大家都先散了吧,私下裡不要議論此事。」李默這時候面色緩和了些許,說了一句。
說罷又看向李仁,補充道:「默兒留下。」
「是。」
隨著其他人面色沉重地陸續離開以後,李默看著自己這個最出色的後代,沉聲道:「此事你如何看?」
「此舉對大夏如何暫且不論,對我李家……」
李仁囁嚅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怕是會自此而衰啊……」
說罷惴惴不安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雖然李默現在已經不在朝堂任職,也無爵位在身,不過一介白身。
但在家中,依然威嚴甚深。
不說大夏以孝治國,就算沒這層關係,政治資本也都握在此時的族長李默手中,李仁除了官位之外,還真沒法跟他父親相比。
他這番話,實在有些直白了。
沒想到李默卻並未生氣,只是面色越發陰鬱,長嘆了一聲。
隨即說道:「你說得不錯。不過對大夏,恐怕是件好事。」
李仁聞言一愣。
「雖然我也沒法完全預見後續變化。但陛下登基以來,所作所為那一樣不是驚世駭俗,但你可見過有失敗的?」
「……」李仁默默搖頭。
李默苦笑一聲,「只不過,這次這把劍,卻是斬落到我們頭上來了。」
隨即端正神色,肅然道:「但就算如此,我們還是要拼上一拼。祖上基業,怎能在你我手中斷絕?」
看著他凝重的臉色,李仁心中一驚,訥訥道:「父親,此事怕不容易阻止啊……」
李默聽到這話,卻輕笑一聲,面上也有所緩和,「我們想要撼動此事,那自然是蚍蜉撼樹,但最要著急的可絕不是我們。」
李仁微微一怔,他沒明白李默話中的意思。
按理來說,此事最需要著急的無疑就是他們這些人。
論起權勢,在普通百姓眼裡自然高不可攀,但比起那些最上層的大家族,卻又算不得什麼。
也正因如此,最容易被新興階級所取代。
像晏家、白家之類的,根本不會在意這種變化。
這些頂級門閥在大夏紮根太久了,久到已經跟皇族同氣連枝,一榮俱榮,根本不會去爭奪這些利益。
他們的立場與皇帝一般無二,只看重國運變化。
而且,這些家族之中人才輩出,如果真就以才能論,他們能把官位拿到手軟,反而要有所收斂。
李默搖了搖頭,提示道:「你不要忘了宗室。」
李仁雙目一亮,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大夏是有宗室存在的。
所謂宗室,便是指的皇族血脈,隨著時間流逝不斷開枝散葉之後,血緣關係與皇室比較親近的那些人。
這些人跟皇族子弟或多或少都有些血緣關係,卻又算不上直系親屬,已經出了五代之外。
時間久了,成為了一個龐大的人群。
當然,雖然是遠親,但也不是誰都算是宗室中人的,在這個過程中,會不斷有血緣稀薄的人被驅逐出去。
歷代統治者,對於宗室的處理都比較慎重。
一方面,宗室之人具有皇室血脈,也就是理論上存在繼承皇位的可能性。
一旦皇族沒落甚至血脈斷絕,這些人便是皇帝候補。
所以宗室本身是不能太靠近權力中心的,防止產生不該有的心思。
畢竟從正統性上來說,這些人也符合條件。
但與此同時,這些人以為血緣關係作為紐帶,能稱得上是皇帝鐵杆的支持者。
所以也不會太過疏遠。
秦昭就把禮部中的大部分職務分給了宗室中人。
當然,他當初做這個決定,倒並非看重這部分勢力,而是為了用來換取這些人當初對於廢除九卿制度的支持。
彼時的他剛剛登基,而且繼位之事也需要宗室出力,不得不進行妥協。
現在又有不同,宗室的權力,這些時日以來是不斷被削弱的。
尤其是隨著進文吏,推恩令等一系列舉措下來,越來越多的民間文人進入學宮,又從學宮開始填充到文官體系。
尤其是內閣的形成,又進一步壓縮了六部的權力,宗室自然不好受。
但之前這些變化,總歸還是溫水煮青蛙,並沒有大開大合地去削弱他們。
然而這次科舉制度,卻是直擊要害,可以想見宗室的權力絕對將被大幅瓜分。
李默眯著雙眼,輕聲道:「你觀望一下形勢,找機會去問問秦大人的意思。」
他口中的秦大人,指的便是禮部尚書秦宇了。
如今是宗室之中權力最大者,先皇在時也曾擔任九卿中的宗正一職。
「我明白了。」李仁點了點頭,心中思量著後續應該如何去處理此事。
......
與此同時,晏府之中,也出現了些許聲音。
今日是晏青君回到族地的日子。
平日里她公務繁忙,基本都居住在大都督府之中。
族裡基本都是由她父親管理,晏青君很少插手。
不過偶爾她還是會回府一趟,看看族中子弟的情況,考教一下後背學識。
如果有表現出色的,她也會帶去培育指點一二。
就像當年晏常對她一樣,她也願意承擔起爺爺賦予她的責任,把晏家發揚光大。
對晏常來說,除了大夏之外,最看重的就是晏家了。
當然,與一般的小家族不同,在晏常心中有一桿稱,先是國,之後才是家。
否則當年他也不會悍然捨棄三公之位,並且在後來捨生為國了。
自幼跟隨晏常學習的晏青君,如今也是這種心態。
但今天回到晏府中的她,心情卻不是很好。
如今在晏府之中,也傳遍了關於科考一事的流言蜚語。
連李家這種家族都能知道的消息,晏家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不過族人的態度,卻讓晏青君越發煩躁。
自從她修行有成以後,已經很少出現這種情況了,上一次情緒有這麼大的波動,還是晏常逝世的時候。
「爹,你的意思呢?」
此時的晏府正廳之中,族人們都正襟危坐。
晏青君看著上首的父親晏平,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