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暗夜亂

落星城城門外。

一群落星城修士嚴陣以待。尹仁披著一襲披風，巨靈扛著血旗，大黃背著蜜獾，緩緩而來。

「不知貴使到來，有何見教？」

天師閣閣主溫遠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表現得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夜巡者尹仁沒有多言，甚至沒有多露出一絲表情，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一個紙筒，扔給溫遠。然後轉身離開。

見面，就結束了。

想象中的歷史性的偉大會晤，其過程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溫遠沒有料到是這種情況，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最差也要交流幾句話，可沒料到這個巡夜者一言不發就走了。

兩人兩獸，消失在暗夜之中。

溫遠緩緩打開紙筒，倒出一張紙。他只看了一眼紙上的字，眼睛瞬時睜大，趕緊飛回觀星堂。離溫遠最近的人，甚至發現他微微顫抖的身體。

另一邊，巨靈將血旗收了起來，問：「仁哥，下一步往哪裡走？」

尹仁看了看天空，說：「往西吧。聽聞中州地界，人族興旺。我們的根在人族。那裡，應當是我們發展壯大的土壤。」

哦，西邊。那是那一道灑過的方向。也是中州的方向。大黃加快速度，拉近和二人的距離。

東境，西澤，北原，南嶺，中州。這是這個世界粗略的劃分。

巨靈撓著光頭，問：「仁哥，能問你些問題嗎？老子有些懵逼。」

尹仁說：「大丈夫行於世，光明磊落，無事不可對人言。巨爺有什麼儘管問。」

巨靈問：「你給他的那是什麼東西？」

尹仁答：「一張紙而已。」

尹仁扭頭看了一眼落星城的方向，面色平靜到微冷，補充說：「一張寫著『天將破曉』四個字的紙而已。」

觀星堂內。

安靜。

眾閣主傳閱了紙條，先是閉口不嚴，隨即爆發一系列討伐聲。

「果真是個極端激進的組織。這四字如果流傳出去，勢必會引起妖魔鬼怪各種族的恐慌。畢竟，只有人族是從光明世界而來，妖魔等眾族只屬於暗夜。於人族而言，天將破曉，是重返光明世界。於其他種族而言，那就是未知，是末日。這四個字，是要將人族逼到眾種族的對立面啊。」

「狗屁的天將破曉，這四個字的真正用意是挑起暗夜戰亂。妖魔鬼怪眾族聽到這個消息，還以為是我們落星城挑起的是非！這個巡夜者瘋了！我建議趕緊把他抓回來。這個消息傳出去，眾族之間的大規模戰爭將不可避免！特別是作為此消息的源頭，落星城一定會遭受各種族的攻擊！」

「巡夜者怎麼可能說出那句話？此人一定是假冒的。我建議立即追上並處死他。」

「處不處死先不說，至少先請回來問清楚。」

「此事不可說，不可問，更不可追究。直接了就地殺了此人，才是上策。否則，暗夜將亂！」

……

眾閣主爭議不斷，但對於派人追上巡夜者的意見，卻是統一的。

落星城城主青星開始也很震驚，甚而恐懼。可慢慢地，她卻安靜下來了。面對鬧哄哄的場景，她只靜靜聽著，沒有發表意見。等大家都安靜下來后等待她下命令的時候，她開口說到：「各位閣主，我有三件事不明白。望各位解惑。」

她的聲音有一些顫抖。畢竟，這是她繼位以來，發出的第一次屬於她的想法的聲音。

這種聲音令人不喜。特別是令眾閣主不喜。

「第一，抓回甚至殺了一個巡夜者，有何用？」她頓了頓，說。「畢竟，夜巡者，是一個組織，不是一個人。」

「第二，你們誰能保證，那四個字是假的？」

青星慢慢站了起來，盡量昂起頭，一字一句，語氣平靜地說：「最後一個問題：暗夜亂了，不好嗎？」

眾閣主大驚失色。他們這位稚嫩的城主，在想的是什麼？

「還有，多問一個問題。」青星說到。

眾閣主感覺小心臟都受不了。

「我們人族，我們落星城，什麼時候需要去在乎那些妖魔鬼怪的想法了？眾閣主，我們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青星轉身退走。一襲星夜披風，消失在幕後。那個稚嫩的身軀，開始綻放屬於她自己的光芒

她討厭暗夜。她討厭這種被禁錮的生活。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天將破曉，真的嗎？

觀星堂上，久久無語。他們似第一次認識他們的城主。這位稚嫩的小姑娘，遠沒有她外表那麼懦弱。

這，對落星城而言，比「暗夜亂」更加恐怖。

眾閣主將目光集中在一位蒼老的閣主的身上。他是政事閣閣主薑湯，落星城實際的掌權者。青星眼裡最刺眼的權臣。

薑湯貌似剛剛睡醒，睜開惺忪的睡眼，說：「人老了，精力不濟了。回家休息了。」

說完，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步履蹣跚走到門口。眾閣主的眼光，隨他一直移動。

他回過頭，眯著眼睛，說：「四個字而已。能翻什麼天的？」

是呀，四個字而已，能翻什麼天？一個小丫頭，又能翻什麼天？

落星城外。

大黃瞪大他的狗眼。他自認為已經修鍊到水火不侵的心境，已經能夠做到喜怒不行於色，可聽見「天將破曉」四個字從巡夜者尹仁的口中說出時，猶如一道驚雷炸響天空。他既驚喜又恐懼，既懷疑又期待……

巨靈卻沒有大黃那麼豐富的表情，只是稍微有一些詫異而已。他問到：「喲，天將破曉？暗夜要結束了？仁哥，你聽誰說的？真的假的？」

大黃抬頭看向尹仁。

尹仁笑了笑，說：「我編的。」

哦。大黃低下了頭。

尹仁看見了大黃的表情，他摸了摸大黃的狗頭，說：「是不是我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相信，這是真的。」

這是第一次有人摸他的頭。在年幼孤獨、脆弱的時候，他幻想過，期待過被人撫摸，卻沒料到，是他給了自己第一次摸頭。可這種感覺，並沒想想象中的好。或許，因為他不是一條合格的狗。

「重要的是，要相信，我們能夠把這句話變成真的。即使，這條路千難萬險，即使會付出生命。」

尹仁站起來，繼續前行。

巨靈哈哈哈大笑，說到：「好你個仁哥兒，真有你的。你這脾性和老子的口味。與其怨天尤人，逆來順受，與其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的幻想中，還不如親自動手，砸爛這個黑暗的世界！老子，要讓這萬丈魔雲散盡，要讓陽光重返大地！」

尹仁停下腳步，把手伸向巨靈。巨靈將手伸過去。一大一小兩隻手就這樣握在一起，一高一矮兩個人，就這樣站在一起。

「有什麼計劃沒？」

「哪有那麼長遠的計劃。我們第一步是先將暗夜攪亂。亂了，會有機會。」

許久以後。

落星城外鎮魂街，開始傳出「天將破曉」的流言。落星城卻沒有制止。

消息，一步步擴散。

效果，隨即顯現。

一棵名為杞樹的上古參天大樹下，匯及著一群妖魔。

一隻金色鳥雀嘰嘰喳喳說到：「哈哈哈，天將破曉？喂，諸位，告訴你們好消息，天要亮了啊。人族要復興了，我們這些暗夜中的蛆蟲就要死絕了，他們做夢都等著這一天呢。哈哈哈。對了，這個消息是一個夜巡者傳出來的。聽說過沒？夜巡者，上古就存在的組織，宗旨就是在暗夜裡找出咱們這些異族，然後通通殺掉。嘖嘖，這樣算來，可是咱們幾萬年的老對頭了。惹不起啊惹不起。反正我是不敢惹的，誰敢去和他們打一架，我金雀認他當大哥。可惜，誰敢啊？」

一個冒著藍色火焰的人，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暗夜之下，暗潮湧動。

在尹仁一行的前行的路上，出現一個渾身藍色火焰的人，攔住道路。

這種為求極致，將自己修鍊得不人不鬼的，就是魔。魔有千萬種，此魔，且稱藍魔。

藍魔凜冽的目光，注視著這一行人。

這一行人卻沒有理睬藍魔。巨靈和尹仁依舊高談闊論，大黃安安靜靜跟在後頭。

至於平頭哥，蘇醒后就一瘸一拐地離開了。誰都沒有挽留。因為，沒必要挽留。他，屬於自由。

「視我為空氣？好膽。好一個夜巡者！」藍魔伸手劃出一片藍色火海，擋住去路。

一行人不得不駐足。

巨靈將背上的鐵棺解下，重重砸在地上，斜了藍魔一眼，說：「呸，要打就打，廢話忒多。」

藍魔本來自覺氣勢十足的，可現在有點懵：我有廢話嗎？

巨靈打量了一眼藍魔，誰：「呔，那不人不鬼的東西，攔老子的路做甚？我看你全身冒火，估計腦袋也被燒壞了。知道老子是夜巡者，還這樣攔路？難道你不知道老子夜巡者共有兄弟三萬八千個？來來來，要打就打！別廢話。」

藍魔有些暈頭：難道不是你在廢話？

尹仁止住了廢話不斷的惡來，問：「兄台攔住我等，有何見教？」

被巨靈噴了一陣后，藍魔的大腦有些短路，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了。呵，管他那麼多。先殺了再說。

藍魔身影消失，才出現時，已經站在了尹仁的面前，一隻藍爪，抓住尹仁的喉嚨。可這個「尹仁」只是一個幻影，真正的尹仁，已經在一步之外。藍魔身上火焰暴漲，再次抓向尹仁。可是每一次抓中的都只是一個幻影，真正的尹仁，永遠在一步之外。

嗯？這是什麼功法？來來來，我看你躲！暴怒的藍魔大吼一聲：「無邊火海！」

大量藍色火焰從藍魔身體中噴涌而出。大黃眼尖，早早跑遠。巨靈要慢半拍，卻也縱身一躍，跳到十幾米外，趕緊逃離。

逃遠了巨靈拍拍胸脯，大聲喊到：「幸好幸好。不知道什麼時候傳下來的爛德行，出招前都要先喊一喊大招的名字。那個不人不鬼的傢伙，謝謝你的提醒了。否則這妖火都要燒到老子的叼毛了。」

藍魔聞言，想要吐血。

站在火海中的尹仁卻紋絲不動。火焰始終在尹仁一步之外，挨不住身。藍魔捲起滔天火焰，將火焰逼近尹仁。壓力倍增，尹仁身影稍微搖動了一下，火焰差點沾上衣角。隨後尹仁穩定身影，又將火焰逼在一步之外……

一人一魔，相持不下。

巨靈沒有去幫忙，而是一屁股坐在鐵棺上，傻呵呵地笑喊到：「我說仁哥，要不要我來幫忙？現在我一鐵棺砸下去，保管他變成渣渣。」

尹仁搖搖頭，從黑袍下伸出兩根手指，一道白光閃過，藍魔腦袋被洞穿一個大孔，隨即火焰迴流，將他身體燒成飛灰。

戰鬥就這樣結束了？大黃不可思議地看著化成飛灰的藍魔。

巨靈扛著鐵棺跑了回來，說：「和我們想的一樣，這種情況下最先出頭的都是腦袋不大靈光的傢伙。」

說完，巨靈故意四周掃視一圈，然後高聲說：「只是下一次不要耽擱這麼久，一招必殺得了。萬一躲在背後看熱鬧的傢伙腦袋也不大靈光，認為咱們是軟蛋。那接一下的一路，這群臭蒼蠅會嗡嗡嗡地煩個沒完沒了。」

尹仁點點頭，說：「巨爺說得有道理。我只想著試一試修鍊的『十丈紅塵』效果怎麼樣，卻忽視了那些蒼蠅的想法。嗯，做錯事，就要彌補。」

說著，尹仁朝四方隨意指了十幾下，十幾道光芒射出，好幾聲慘叫從遠處傳來……

巨靈有些眼暈，隨即搖搖頭清醒一下。

我只是想讓你隨意表示幾下，可你的表現太他么的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