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血之哀
李陸失魂落魄的跟著風韻妖嬈的女人,走到了位於山溝子鎮外圍的一間偏僻平房。
他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塗著藍色油漆的房門緩緩關閉,黑暗的室內環境被一盞昏黃的白熾燈點亮,但是仍能聽到窗外的雨聲。
屋裡擺放著木質的桌椅,有一扇門通往裡屋,不過緊緊鎖著。
貼著牆角的柜子上有一台黑白電視機,牆壁上貼著一張鄧麗君的海報,衣櫥開著,掛著幾套略顯單薄明顯修改過的碎花裙。
毫無疑問,這是女人的卧室。
她坐在床上,翹著腿,叉開的碎花裙無力的垂下,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肌膚,但是她毫不在意。
少婦整理好自己的裙擺,李陸像是從幻夢中清醒,他渾身濕透了,此時正往地上滴著水。
「我這是在哪兒?」他下意識的問道。
「弟弟,這是我的家呀,剛才我在外面遇到你,那麼大雨,你又無處可去,你問我能不能收留你一晚,我說好,你就自己跟過來了。」
少婦用雙手托著下巴,姣好的面容露出笑意。
她遞過一條毛巾:「擦擦吧,不然一會兒著涼了。」
「謝……謝謝。」
李陸有些臉紅的接過毛巾,目光從少婦開叉的裙擺移開:「姐姐,這麼凍的天,你穿這麼點兒衣服,不冷嗎?」
「不冷,習慣了。」
她從被子里拿出一個醫院輸液的大玻璃瓶,平時灌滿開水,當暖手爐用。
「我叫謝芸,弟弟你呢?」
「我名字叫李陸,今年17歲。」他撇過頭擦著頭髮。
「聽你的口音,是外地人吧?」
「嗯,我是四川人,家窮,初中還沒畢業就外出打工,現在國家不是在修山峽大壩嘛,就想著到這邊看能不能找份工作,掙點錢。」他自報家門。
「四川啊,好遠的呢,一路上肯定沒少吃苦吧?」
謝芸從茶瓶里給他倒了杯熱水,李陸臉紅的接過:「謝謝。」
「你好喜歡臉紅哦,跟我丈夫年輕時候一模一樣,他那個時候都不敢看著我說話。」謝芸打趣道。
「因為姐姐太漂亮了,打扮也……也很性感。」李陸支支吾吾說著,根本不敢直視謝芸的雙眼。
風韻猶存的少婦忽然一僵,隨後撲哧一聲笑靨如花,大開的領口難以掩飾深藏的溝壑,淡薄的衣襟好像要撐破開來,年輕氣盛的少年看得瞪大了眼睛。
「弟弟才多大點兒,就知道性感了?姐姐我啊,33歲了,已經過了女人最美的年紀,男人們往往都懶得看一眼。」
「才不是!姐姐可好看了!比牆上的那個女明星還好看!」李陸大聲反駁,好像這樣說能夠儘可能的收穫少婦的好感。
「嘴這麼甜,平時沒有少勾搭小妹妹吧?」
謝芸笑出聲,拿了一套男士衣衫遞給他:「我丈夫的,頭髮擦乾了,就快把衣服也換了吧。」
李陸愣神,這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但在謝芸眼裡,只是以為這個年輕人太害羞,不敢當著她的面換衣服。
「我……我去裡屋換吧?」李陸低著頭,臉色漲的通紅。
謝芸趕緊將他攔下:「裡屋的燈泡壞了,不就是換件衣服嘛,姐姐什麼沒見過?我轉過身去,你換。」
李陸點了點頭。
聽到窸窸窣窣脫掉衣服的聲音,謝芸笑道:「弟弟害羞的樣子,就像看到了我丈夫年輕時候樣子。」
李陸不敢隨意搭話,只是換好衣服后說了一聲:「姐姐,我穿好了。」
「咦,不錯嘛,這樣看起來更像了。」
她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拍了拍床:「家裡就一張床,這個天氣睡地板肯定感冒,我睡外邊兒,你睡裡面,弟弟晚上不會偷偷對我動手動腳吧?」
「不……不用了,我就裹著衣服趴在桌子上睡,姐姐能夠收留我就已經很感激了,而且姐姐已經結婚了,萬一……萬一大哥回家看到,我怕解釋不清,那樣對姐姐的聲譽不好。」李陸手足無措的拒絕道。
謝芸再次笑起來:「沒事兒,我男人啊,已經死了。我現在就是你們男人最喜歡偷腥的寡婦。」
李陸一臉尷尬。
「姐姐都不怕,你怕什麼?快上床,難道你還真想感冒?」
她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輕輕一吼,李陸乖得就像只兔子,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身體僵硬得不敢動。
謝芸按下床頭牆壁上的開關,屋子裡的燈忽然關了,安靜得只能聽見窗外的雨聲。
過了一會兒,謝芸輕輕開口:「弟弟,你睡了嗎?」
「沒……第一次跟姐姐這麼漂亮的女人一起睡覺,有些睡不著。」李陸實話實說道。
「我給你講講我丈夫的事情吧,想不想聽?」
「嗯,姐姐你講,我聽著。」
「二十年前,國家窮,家家戶戶都吃大鍋飯,那個時候的孩子懂事早,七八歲,放牛種地洗衣做飯什麼都會,男孩兒早當家,女孩兒早嫁人。」
「我十五歲的年紀,經媒婆介紹,認識了我丈夫,見了還不到五面,兩家人就催促著結婚,那時候的彩禮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兩隻雞,兩袋白糖,兩瓶酒,兩套還算看得過去的衣服,對著天地父母磕了幾個頭,跟親朋好友吃了席,就算結了婚。」
謝芸嘆了口氣,像是在緬懷從前:「婚後的生活跟以前沒什麼兩樣,無非就是干農活兒,丈夫成年之後就去了大城市打工,我就留在家裡照顧公公婆婆,他每個月會寄錢回來,生活也逐漸變好,家裡買了電視機,買了收音機。」
「二十歲那年,在外打了兩年工的丈夫回家了,帶我去拍了結婚照,給我買了新衣服,對我很好,說我賢惠,但是公公婆婆卻不這麼認為,因為我一直沒能懷孕,天天罵我是個不下蛋的母雞,不能給他們老王家傳宗接代,對我也越來越苛刻。好在這樣的日子只持續了差不多三年,公公下江捕魚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婆婆也得了重病相繼死去。」
謝芸的語氣十分平靜,就像是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可是公公婆婆去世后,丈夫的性情就變了,沉默寡言,整天酗酒,抽煙,有時候還會發瘋似的說是我剋死了他的爹媽。喝醉了就對我用強,像條狗一樣在我身上不停發泄,我只能咬牙忍著他的侵犯,可是我的肚子始終沒有大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對我的態度也變得越來越惡劣,各種難聽的污言穢語,打罵,只要我哭,就更加的變本加厲。慢慢的,他開始賭博,欠了一屁股債,沒法還錢就把他的債主帶到家裡讓我賣身抵債,他把自己關在門外,聽著我的哀嚎,坐在台階上一個勁兒的抽煙。等一切完事兒后,還點頭哈腰的把那些狐朋狗友送走,然後進屋給我一頓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我是個不要臉的婊子。」
「哦,對了,就是我們睡著的這張床。」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側著身子看李陸,語氣終於有了變化,不過卻是一臉譏諷的嘲笑。
「弟弟,聽到這裡,還覺得我是個漂亮的女人嗎?」
李陸沉默了片刻:「是,一個又漂亮又悲慘的女人。」
但他卻無動於衷,沒有安慰,也沒有共情,這樣的故事,屬於青銅王的記憶里實在是太多了。
「還想不想繼續聽下去?」
「姐姐,你說吧。
他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捏了捏眼角。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好幾年,我僅僅三十歲我就變成了渾身傷痕的黃臉婆,用我抵債的價格變得越來越低,而我也變得麻木,那些跨坐在我身上的禽獸賣力的發泄,我甚至都沒任何感覺,他們罵我像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她自嘲的笑起來,忽然脫了身上的衣服,笑得儼然緋紅,嬌滴滴的說道:「弟弟,你看我像是一具屍體嗎?」
李陸閉上眼睛,即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他也看得見。
「直到幾個月前,晚上他喝醉了酒回來,不知道是在哪裡受了氣,把怒氣全部發泄到我身上,又是一頓暴打,說我是個免費送人都不要的爛貨,於是我趁他睡死過去的時候,用繩子將他綁起來,把他對我做過的那些暴行全部還了回去。他鼻青臉腫的對我求饒,說他還愛我,可這種話我已經不想聽了,我折磨了他整整半個月,直到他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我才一刀殺了他。」
黑夜裡,忽然睜開了一對刺眼的黃金瞳。
女人臉上浮現出瘋癲似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