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檢測

習慣了和平生活的亞當雖然一遍遍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異世界的時代背景，但直到從報紙上親眼確認了帝國徵兵的消息，他才意識到自己冥冥之中還是漏掉了關鍵的一環。

受限於上次大戰後簽訂的條約，作為戰敗國的赫默阿帝國理論上只被允許維持最低規模的軍隊，想要通過軍工產業快速恢復戰鬥力，各種或明或暗的擴軍行動幾乎不可避免。

然而，整個西大陸上一代兵源已經在殘忍的塹壕戰中消磨殆盡，等到下一次大戰爆發，亞當這個歲數的青少年一代恰好是最合適的徵兵對象。

即使現階段人民黨仍只採用募兵、志願的方式籠絡有生力量，但今後勢必存在著向義務兵制轉化。

而作為帝國的潛在敵人，薩森訥王國其實也一樣缺乏兵員…

那些生活在帝都丁塔格爾相對體面的社會中層或許還有各自的門路避開這種擴大徵召，但像亞當這樣的孤兒，不管怎麼看到時都是最合適的炮灰人選…

於是，擺在亞當面前的選擇立刻從「要不要參軍」變成了「什麼時候參軍」。

命運的慘烈程度頓時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不說，原本對於未來規劃也因此大半落空。

想到這兒，亞當為自己黯淡的前景消沉了一瞬，枯黃的亂髮也無精打採的貼在額頭前面。

但很快，作為經歷過穿越時空這種大場面的社會人，亞當強迫自己重新振作起來。

從理性層面分析，亞當對帝國未來的戰爭形勢並不看好。

首先是外在盟友方面，自三皇同盟破裂之後，帝國在國際政治博弈中可以依靠的外援已寥寥無幾。與其直接接壤的凡賽共和國更因為上次戰爭的巨大損失對帝國存有相當大的敵視情緒，在這種狀況上，帝國一旦發動全面戰爭幾乎必然立刻陷入被包圍的態勢，而薩森訥王國懸於海外，更不存在什麼燃眉之急。

其次，驅動帝國向外作戰的內在動力在於其偏執的民族主義情感，在生存空間理論的指導下，帝國對於境內及勢力延伸範圍內其他民族的國民存有天然的敵視態度。這使得赫默阿帝國持續作戰的戰爭潛力大打折扣，一旦戰爭進入戰略相持階段，勝負的天平必將倒向薩、凡同盟一方。

最後，作為經營了一個多世紀的海上霸主，薩森訥王國的全球殖民體系目前雖然已有逐步瓦解的態勢，但殘留下來的海外領地依然能為本國提供源源不斷的物資、兵員。在西大陸以外的戰場上，王國會因此獲得巨大的戰略主動！

綜上所述，雖然這場大戰註定會給全人類帶來慘重的人口損失，但對於亞當這樣一無所有的孤兒來說，參軍也未嘗不是一個具備充分發展前景的選擇。

在奉行能力至上主義的軍方，他向上爬升尋求階級躍遷的阻力會相對較小，只要能在戰爭正式爆發之前做出成績，又或者設法在戰爭烈度不算太高的大戰前期撈到一些功勞，那麼亞當或許有機會藉機調入參謀本部，在後方相對安全的完成過渡。

如果就這麼苟到戰爭結束，他可能還有機會頂著戰爭英雄的名頭，順利成長為某個年薪81000普利特的普通公務員？

扯遠了…

對於亞當來說，既然被裹挾入戰爭的結局已然註定，剩下的便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與其作為義務兵被動等待徵召，弗如主動提出申請，在局勢尚且穩定的情況下主動志願參軍。

一來目前戰事還沒正式打響，亞當這種前後兩世都不曾投身戰場的菜鳥還能擁有相對充足的時間訓練軍事技能，提高在戰場上生還的幾率。

二來按照一般常識，處於擴軍前期的龐大部隊必然缺乏足夠的中層指戰員，能力突出者更容易找到晉陞之階…

由於前次大戰中舊貴族精英階層的巨大犧牲，王國軍隊在這方面出現了巨大的軍官缺口。

因此能早一日加入軍隊，亞當爬上高位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些。

然而，亞當到底具不具備行軍打仗的才能先放在一邊，他首先需要解決的應該是年齡的問題！

以血洗血的大戰還未到來，王國也還遠遠沒到窮途末路的地步，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理由招募他這樣的少年兵。

他根本沒有去憲兵部報道的資格，想要正式入伍，只能以士官學校或者軍校為目標。

然而類似這樣的念頭亞當只考慮了一瞬，就直接被他暗自否決——很現實的問題在於，即使大部分軍校本身並不收費，但以他目前的存款，恐怕連日常生活的其他各項瑣碎費用也不可能負擔得起…

再退一步，就算衣食住行都在士官學校內部解決，他目前這種長期營養不良的小體格也絕對不可能通過入學體測。

正常來說，事情到這一步可說萬念俱休，然而在這個與前世略有幾分相似的異時空，年少的亞當卻因為魔法力量的存在還保有最後一線希望。

——在經歷了蒸汽、電力帶來的產業革命之後，由丹澤爾·佩妮女士為主導的團隊發掘出另一種改變能源供應業態的新物質。

令人意外的是，這種能夠經由特殊方式激發並爆發出驚人破壞力的神秘能量並非存在於任何已知的天然礦石原料之中。

經過長時間的對照試驗，研究小組最終只在少部分人類體內檢測到這種能量的痕迹。

儘管研究前景還不明朗，但佩妮女士生前卻始終堅信對此類能量的開發能夠有效緩解各工業國潛在面臨的能源危機，改善全體人民的生活水平。

但事實上，在她去世后的半個世紀里，這種被主流媒體冠以「魔法」之名的新能源卻被首先應用在肆意掠奪生命的戰爭之中。

為了保證足夠的軍事威懾，在上次大戰里已經充分證明自身價值的魔能士兵受到了西大陸各主流國家的追捧。

包括薩森訥王國在內，各國都有充分的意願，建立起一支組織更加嚴密，裝備更加先進，戰術更加高效的魔能部隊！

而比起普通的特戰部隊，由於具備魔法潛力的特殊人才更為稀少，所以該組織對於服役人員的年齡、性別並沒有多少強制性規定。

相對的，為了避免滄海遺珠的情況，王國每年會對年齡超過14周歲的青少年進行一次大面積普查，其中確定具備魔能潛質的將被推薦給軍部，並有機會直接進入士官培訓學院。

再過兩年，亞當也會迎來一次這樣的例行體檢，屆時他會得到一次正式入伍的機會！

但以目前的時局而論，兩年的等待期實在太過漫長，又何況鑒於魔能士兵適格者那令人遺憾的錄取比例，亞當也必須及早做好落選的準備。

所以不論從任何角度出發，他都有儘早參與審查的需求！

而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感謝局限於時代背景的混亂戶籍管理，給了像他這樣的戰爭孤兒充分的操作空間。

他不必耗費大量金錢疏通關節修改什麼檔案文書，只要取得作為臨時監護人的迪特林德修女認可，憲兵隊和其他有關部門才不會在意他到底有沒有年滿14周歲。

於是又經過一個多月的煎熬，亞當終於在1729年秋，隨同修道院里其他適齡兒童一起乘坐馬車來到了丁塔格爾東南區魔能檢測中心。

相比亞當曾經生活的花花世界，所謂的王國首都自然不可能在基建設施上給他太多驚喜。

但人口密度的增加，還是讓亞當逐漸撥開記憶的迷霧，切實感受到這個海島國家特殊的「優雅」氛圍。

經過產業革命的洗禮，大量工業製成品使整個城市比起封建時代的集市有了更豐富的色彩，鋼筋鐵骨的高樓大廈雖不如信息時代那麼密集，但現代城市的雛形已然初具端倪。

轎車、路燈、電線杆、變壓器，舊貴族時代的標誌已經有不少被掃進了歷史，到處都是新技術更迭留下的痕迹。

不可否認，通過長期剝削廣大殖民地人民的血汗，薩森訥王國確實形成了一套完整有序且極富感染力的文化序列，讓置身其中者不由得生出欣羨之情。

即使是在時局相對艱難的時期，這些紳士、淑女仍舊努力保持著風度，整體呈現出一種亂中有序的剋制氣場。

彷彿他們對近在咫尺的危機已有什麼萬全之策，彷彿海峽對面的艦炮轟鳴根本送不進他們的耳朵。

當然…如果觀察的再深入一些，多少還是能從行人的眉宇間讀出一些更真誠的焦慮。

除了女王和天氣，關於大陸政局的話題在他們口中總是出現的格外頻繁，而每每說到關鍵處，大多數人卻又擺出一副盲目樂觀的姿態。

亞當並不打算深入了解這種矛盾的心理，甚至在內閣換屆，正式開始戰前動員之前也不指望民眾覺醒什麼鬥爭意識。

他對自己的能力邊界有著充分清醒的認知，向來沒有咸吃蘿蔔淡操心的習慣。

所以亞當一路上都和其他惴惴不安的孩子保持同步，不聲不響地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檢測中心門外，一位中年禿頂、體態圓潤的研究員接待了他們，並在正式開始檢測前向這群半大孩子簡要說明了稍後體檢的流程。

之後，他們被分成十人一組的小隊，分批走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