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上一戰

第二十四章 天上一戰

洛京這座不夜場,哪怕已是深夜,也不缺通宵達旦的逍遙人。

酒醉半熏之間,意識飄忽,最是快活。

轟!

突地一聲炸雷。

「哪來的雷聲?」不少快活之人身體猛一哆嗦,立刻驚出一身冷汗,酒意全無,本能向外望去。

「快看!」一聲驚呼。

青樓酒肆各處勾欄上就伸出一個個探望的面孔。

只見洛京不遠處的上空竟是漂浮著一朵彩色祥雲,翻滾不停,伴隨雷聲火芒。

這祥雲是如此絢爛,卻又如此低矮,就像籠罩在頭頂上方不遠處,觸手可及。

「上面有人!」人群中不缺眼尖之人,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一個人影沿著繩子攀爬而上。

「難道這竟是江湖傳說中的神仙索?」

人群一片驚呼。

「有人在飛!」還有人手指過去道。

神仙索就是神仙索,一種沿著繩子攀爬的魔幻戲法,哪有人真會飛?

有人正準備嗤笑,無意間掃過去,頓時話跟在喉嚨間,連連咳嗽,最後跳起來就是大叫。

「快看,真的有人在飛!」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負手身影乘風而上。

「御風而行,真逍遙人也!」有書生掉書袋子,搖頭晃腦。

「你這個呆驢,還在這拽什麼詩文!快去看神仙啊。」一個腦瓜崩子將他敲醒。

「對啊!」書生這才恍然大悟,跟著人流向彩雲處趕去。

一時洛京城的街道弄巷內處處「看神仙」之聲。

但很快奇怪的地方就出現了。

明明彩雲就在眼前,但無論他們怎麼走,卻始終靠近不了。

他們就像圍繞著一個大圈子,不停地轉圈圈,鬼打牆一般。

無人可以看見的是,他們面前正有一層薄薄的光罩,正有三人從裡面無奈地看著他們。

他們身穿飛魚錦繡袍,腰配八卦雷符刀,懷中竟各自都懶洋洋地躺著一隻貓主子,一隻是虎頭王字紋斑斕大狸,一隻全身潔白無雜毛的浪里白條,一隻殷紅勝丹朱的胭脂紅寶。

喵嗚!

三人手擼著貓,看向遠處那朵彩雲,口中更是嘖嘖稱奇。

「這兩位爺,好會折騰!在洛京內鬧出這麼大排場,竟然還要讓我們這些貓奴兒為他們打掩護!看來是得請這兩位爺回我們御貓司喝喝茶了!」狸貓奴兒口中吊著一根狗尾巴草,眼睛眯成一條縫隙,偶爾有精光迸射而出。

「那可不,洛京為大虞首要之地,這兩位爺倒也好膽!我倒想與他們好好聊聊了!」一旁二十多歲出頭的精悍小子手貪戀地撫摸著懷中的浪里白條,擠眉弄眼道。

「得了吧!你除了會說些葷段子,能聊出個牛馬?」旁邊勁裝女子翻了翻白眼,嘴上不饒人,懷裡胭脂紅玉枕在一對傲然之上,慵懶地又往裡面拱了拱。

「陳飛雪,打人不打臉!不帶這樣拆台的!」精悍小子頓時跳了起來。

「說了又怎地?」勁裝女子揚著臉,挺立在那裡越發凸顯得身姿誘人。

精悍小子看得眼皮直跳,目光本能躲閃,但嘴上卻不肯輸,「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怕了你!」

「那你來啊!」勁裝女子揚了揚眉潑辣道挺著胸直直走了過去。

一對傲然之氣頓時讓精悍小子面紅耳赤,連連後退,想要挪開目光卻又忍不住頻頻回歸,口中一個勁地念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啊……」

一旁狸貓奴兒見到這對活寶,早已悠閑地吹起了口哨,習以為常。

他肩上的狸貓也是貓如其人一般,翻了翻白眼,兀自閉目養神。

喵嗚!喵嗚!

似乎終於被吵的不耐煩了,兩聲喵叫。

精悍小子和勁裝女子頓時臉色一變,連忙安撫起來各自懷裡的浪里白條和胭脂紅寶,「白虎(紅狐),別惱,別惱。我們再也不吵了!」

噗嗤!

兩人說話都是如此一致,一旁狸貓奴兒頓時笑出了聲。

精悍小子和勁裝女子這才反應過來,面色尷尬,隨後哼了一聲,面孔別向兩旁。

「喵嗚!」

一聲驚喵如虎吼,從遠處傳來,空氣為之一震。

斑斕大狸聞聲立刻弓起身子,露出森森厲齒,滿是躍躍欲試。

噗!

狸貓奴兒吐出草莖,站起身來,「其他人把事都幹完了!幻空結界已布,沒了外人干擾,頭兒正在招呼我們!該是我們貓奴兒出場的時候了!」

「走!」精悍小子和勁裝女子二人也顧不得鬥氣。

喵嗚!

他們懷中三貓發出歡快地響應聲,頓時四面八方皆有迴音。

喵嗚……

三人循聲而去,頓時就有大喝響起。

「何方歹人,敢在京城作亂,大虞御貓司在此。」

……

嗚嗚嗚!

風聲呼嘯。

彩雲在天上翻滾,長繩直插天空,沒有盡頭一般,仿若一個通往天界的人間索道,令人不禁升起無限地遐想,心嚮往之。

蹬蹬瞪!

步伐飛快,一個身影攀繩而上,手腳並用,如懸崖白猿,靈巧無比,眨眼就深入雲層沒了蹤影。

若在天上,看你手下傀儡諸將還如何逞凶?

金無命目光陰森,猜測那之前眼花繚亂出場各般人物,可能都是人造之傀儡,必與這二郎真君所修行的秘方道路有關,所以才能以假亂真,勝似活人。

這一點,與他彩戲師製作的「道具」和「道具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有自信,這推測哪怕不中,卻也不會相差太遠。

金無命更大膽猜測,這些人傀儡必定是難有上天手段的。

自己已然登上了神仙索,到時候居高臨下而攻,必可立於不敗之地。

正在他暗自得意之時,突聽一聲清清朗朗的笑聲。

「傾騰界漢沃諸蠻,立望何如畫此看。

無地不同方覺遠,共天無別始知寬。

文魮隔霧朝含碧,老蚌凌波夜吐丹。

萬狀千形皆得意,長鯨獨自轉身難。」

詩中有豪放暢快之氣,聽之心胸開闊。

金無命回頭而望,不知何時就見一長袍儒士大袖鼓盪,雙手平舉,身形乘風,扶搖而上。

他雙目微眯,儘是逍遙快活之色。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天地之大,世間任我遨遊!」

他慨然而嘆。

這又是哪來的人傀儡?

金無命驚疑不定,當聽到長袍儒士雖說,雖是文氣斐然,才華橫流,在他耳中卻只是刺耳。

神仙索是我壓箱底的手段,使出來是來受你氣的嗎?

金無命氣得笑了。

「給我下去吧!」

他雙手一撮,就有漫天火星揚入彩雲之中。

水火碰撞,冷熱交匯。

啪啪啪……

就有一顆顆拳大的冰雹,密集如雨,砸落而下。

長袍儒士絲毫不慌,大袖一揮,掀起狂風怒卷,將冰雹雨紛紛分開。

「看招!」他又笑了一聲,大袖又是一揮。

這人又會有什麼能力?

難道還能使出儒家神通不成?

金無命腦海中滿是荒謬之感,但也不敢稍有小心。

他已然看出來了。

同為變化之術,他和這二郎真君也大有不同。

他擅長造物,各種奇妙道具,實現種種看似不可能的奇迹戲法。

而這二郎真君,卻是擅長變人,傀儡似人,各有異能,難得的是每一個造物都似有靈性,自由性遠超僵硬的死物。

果然!

正如他所料,此時長衫儒士抬起手,長袖鼓盪不止,似乎裡面匯聚著狂風,下一刻就要湧出。

要來了嗎?

金無命凝神專註,時刻準備應變。

下一刻,砰!

一道於空中看似渺小的黑影從袖中甩出,汪汪汪,血盆大口凌空咬來。

「你…」金無命盯了一眼,眼睛凸起,手腳並用,一邊往上爬,一邊大罵。

「你個書生濃眉大眼,正氣凜然,卻不講儒德!」

汪汪汪!

身後哮天犬四足飛快,順著神仙索對他窮追不捨,大嘴更是專門盯著屁股亂叫。

金無命連滾帶爬,十分狼狽。

他鑽入彩雲身處,手中持著百納袋,取出熒光閃爍的各異粉塵,揚空揮灑,就見彩雲內部翻滾不止,更有光芒從中迸射,竟是顯出諸多幻景。

昂!

突然一個龐大身影從彩雲中顯現。

陡然雲層破開,顯出一個巨大龍首,頭插雙角。

「好狗,有種你再追!」金無命大笑一聲,跳上龍首。

巨龍搖首擺尾,直向空中飛去。

嗷!

興奮的吼聲。

他驚訝回頭一望,卻發現眼前這白毛細犬不見畏懼,反而雙目充血,似乎遇到了什麼可口的食物一般,惡狠狠撲上來,大口大口吞噬起來。

咬了一口,白毛細犬原本興奮的神情頓時僵住了,嫌棄似地吐了出來,又惡狠狠看向那騎在龍首之人,眼神中滿是憤怒,似乎在說。

說好的龍呢?

欺騙狗子的感情,你比我還狗!

「見了鬼!我竟從狗眼中看到了…鄙視?它這是在鄙視我?」金無命腦海滿是荒誕。

堂堂一個頂天立地的人被狗鄙視了,難道我再鄙視回去?

金無命心頭滿滿地憋屈和惱怒,像是有一個個狗爪子在心頭使勁地撓著,想停都停不下來

但隨後身下劇震,就像座下雲龍上那白毛細犬大口拚命撕咬,不一會就將整個龍軀啃得不成型了。

「這妖犬到底是什麼品種?如此兇悍,連龍都敢吃!」金無命驚住了,今晚半輩子積攢的修行認知被打碎一地,拼都拼不起來,整個人都快麻木了。

他卻不知,哮天犬本就是以龍鳳為食甚至敢吞噬星月的三界凶物。

雖然眼前這只是一個以假代真的皮影妖,卻是有著實體的。

而這雲龍看似龍,卻更是幻象。

剋星對食物,實體克幻象。

如此種種,在哮天犬面前,雲龍虛有其表,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貨色。

噗噗噗!

哮天犬一口一口,不一會就咬得雲龍不成形狀,再無騰飛之力。

金無命啊的慘叫一聲,從空中跌下,雙手瘋了一般揮動,四周彩雲紛紛而動,將他包裹其中。

海市蜃樓!

彩雲之中現重重巨影,高大宮殿,碧綠色的琉璃瓦,飛翹的殿檐,甚至還有聳立的城牆,仿若一座雲中之城顯現人間。

金無命捂著心口,踉踉蹌蹌地撞了進去。

汪!

哮天犬怪叫一聲,緊追不捨,長袍儒士雙手背後,縱身跟隨。

一人一狗隨之沒入雲海深處不見了蹤影。

庄克感知與皮影共享,眼前視線大變,陡見一片新的天地。

只見他彷彿跟隨著哮天犬和長衫儒士進入了一座鬼城之中,沒有人煙,四周卻處處樓閣亭榭,道路狹小,路徑蜿蜒,仿若重重迷宮。

金無命這個地頭蛇沒入其中,左突右拐,拚命的想要擺脫身後的一人一狗。

到那時,他佔據地形優勢,可隨時偷襲,攻其不備。

但沒想到哮天犬鼻子貼地,輕輕一嗅,氣味如此明顯,哪來騙得過它,簡直是追著對方屁股在咬。

「這該死的妖狗!」金無命屁股背後儘是涼意,看似美妙的設想接二連三落空,心早就沉入谷底,越發不顧靈性大損地攪亂彩雲,身形漸漸拉開重重殘影,忽左忽右,越發虛幻。

一前一後,追逃之間,他們身影活躍在鬼市各處,一時間攪動得彩雲滾動,不時顯出各異奇妙景象。

「彩!好戲法!」

「這是哪位大師之作?」

「竟能以戲法展現出海市蜃樓的盛景!」

……

天上一戰,如火如荼。

地面上卻一個個身影伸長著脖子,大聲鼓掌叫好。

甚至有心思活絡的小販賣起了瓜子、果脯等零嘴,供應不求,樂得他合不攏嘴,恨不得這天上的彩雲戲法永遠表演下去。

一旁有懷抱補刀的捕快看著這一幕,竊竊私語、

「老大,這麼多大的彩雲真是戲法嗎?嘿,府衙讓我們如此傳播,還真有人信!」

「不錯,依我說啊!這肯定和傳說中的修行者有關!」

「修行者真的存在?若是真的,他們一向不顯於眾,怎麼會如此高調?」

……

「閉嘴!」一旁法令紋凹陷的精悍捕頭怒喝道,「不想幹了!府衙有令,嚴禁傳播不實言論,違者嚴懲不貸!你們要是再傳播,被平民百姓聽去了,十個屁股也不夠打板子的!」

「老大,別介!這些老百姓懂什麼,只要來個死不認賬,他們能有什麼證據。」

「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

「頭兒,快說說,這所謂的彩雲戲法真的是傳說中的修士弄出來的嗎?」

……

捕頭嚴厲訓斥,沒想到這些手下早已是老油條了,不但不驚,反而嬉皮笑臉的上來套話。

捕頭氣不打一處來,「我怎知道?只知道那御貓司的貓奴兒都已經出動了,封鎖了現場,生人勿進,我們這些狗腿子只是能老老實實配合嘍!」

果然!

看似沒有回答,其實什麼都說了。

一群捕頭對視一眼,露出我們都懂的神情。

……

「好大的排場!好厲害的障眼法!」

此時彩雲之下,一群袍服身影早已出現,肩膀上、懷抱里、雙腳下甚至亂糟糟如鳥窩的頭髮里,都露出一雙雙幽幽的豎瞳,赤紅、蔚藍、淺黃…

當聽到彩雲中傳出的隱隱犬吠時,都無一例外,露出人性化地嫌棄之色。

為首的是一個身形消瘦的漢子,面色蒼白,不時以手帕捂著嘴唇,低聲咳嗽。

但此時盯著彩雲的一雙眼睛卻是亮得嚇人。

「老大,現在就動手嗎?」

「這兩個人不過九品修士,也真會折騰的!」

「再這麼下去,皇城內的人都要被驚動了!」

……

一旁各個貓奴兒在旁催促。

消瘦漢子卻一時沒做聲。

嗷嗚!

一聲似虎吼般威嚴的貓叫。

其他貓主子都乖巧地垂下尾巴,如遇王者,不敢冒犯。

前方巷道中無聲無息走出一個黑影,亮起一對青紫二色的鴛鴦眼,如同最名貴的寶石一般清澈。

走近一看,才勉強看出身形。

這就是一個如同黑豹大小的大型玄貓,通體漆黑,隱沒黑夜中,肉眼難見,行走間虎虎生風,來到近前,就低吼起來,聲調起伏,似是人語。

消瘦漢子側耳傾聽片刻,隨後果斷說道,「封鎖此地!玄玄兒已經探測清楚,此為神仙索的戲法,不是真正的飛天之術,到時候那兩人自然會下來!守株待兔即可!」

「是!」貓奴兒對視一眼,就自發散開了,佔住四方圍了個水泄不通。

……

「該結束了!」庄克此時位居幕後,低聲說道。

不僅是這場鬥法耗時彌久,靈性漸漸難以為繼,更因為他已經看出了這神仙索的虛實。

這彩雲內諸多幻象一觸即潰,毫無真實,只是一場大型戲法而已,全是障眼法。

這所謂的天上一戰本就是一場笑話。

他已經沒興趣與這金無命再耗下去了。

說罷,庄克手指一緊,靈性如水一般隔空注入長袍儒士體內。

彩雲深處,長袍儒士眸子一亮,周身氣機頓時大變,升起一股浩瀚的陽剛氣息。

他要做什麼?

金無命頭皮一麻,修行者的直覺告訴他將有大禍降臨,緊緊盯著對方動作。

「該送道友上路了!」長袍儒士笑得溫和,話語中卻殺機嚴酷。

隨後他雙手相合,微微一躬似是向上天作輯,隨後揚聲而詠,回蕩在天地之間。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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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從皮影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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