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鈴兒響叮噹
1926年12月3日深夜,一輛滿載著煤和鐵的貨運列車準時準點通過阿卡姆鎮的郊外,隆隆的響聲傳遍四野,整座城鎮清晰可聞。
哐嘁哐嘁哐嘁哐嘁……
有艘汽艇在火車聲中發動了引擎,引擎的雜訊被資本的脈搏吞沒,像一隻無聲的幽靈,緩緩泊入腐朽骯髒的密斯卡托尼克河碼頭。
奧班尼翁的首席打手,魁梧得像熊一樣的艾迪.利瑞跳下船,冷冷地向著漆黑的東邊瞥了一眼。
隨即他就聽到了博比.希爾斯放肆的大笑。
「該死的哈士奇!」
哈士奇是奧班尼翁的幹部們對博比.希爾斯的昵稱,因為他英俊、張揚,活得比奧班尼翁更加顯耀。
而且他很蠢,在大部分時候都蠢得像豬。奧班尼翁說他會在真正危機的時候變得可靠,可奧班尼翁從沒遇到過真正的危機,所以……
毋庸置疑,希爾斯只是蠢而已。
奧班尼翁的幹部們不喜歡希爾斯,公司的打手們也不喜歡希爾斯,奈何奧班尼翁喜歡希爾斯,所以希爾斯成了三葉草的副總,當奧班尼翁不在的時候,他就是那個發號施令的人。
利瑞強壓著怒火走過去,咬牙切齒說:「閉上你的狗嘴,副總先生,你吠起來的聲音簡直比火車還大!」
希爾斯瀟洒地捋起頭髮,咧嘴一笑:「艾迪,爆脾氣,阿卡姆的街上都是我們的人,是你和老闆太小心了。」
「街上都是我們的人?」利瑞冷哼,「就在剛才,租船鋪的那條老狗又在角落裡盯著我們。你不是說擺平他了么?」
「他已經學會閉嘴了,只是暫時還改不掉習慣。」
「希望如此。」
利瑞看到那些酒水被工人們從汽艇搬上了他的皮卡,呸一聲啐出一口唾沫,對希爾斯說。
「一會上路的時候離我越遠越好,你的車太顯眼,我不喜歡。」
……
鄧納姆磚場曾有過輝煌的歷史。
在1900至1905年間,這裡的煙囪一年四季冒著燒窯的黑煙,產出的紅磚不僅壟斷阿卡姆本地,還遠銷到波士頓、劍橋等一系列真正的城市,把鄧納姆的名聲傳遍整個新英格蘭地區。
然而輝煌過去得如此之快,磚場在1912年倒閉,曾經的建築都被封了起來,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日漸地破敗、垮塌。
偌大的廠區只剩下三四座庫房依舊保持著相對完好,尼爾和哈瑞如今就待在其中一座,透過七零八落的玻璃窗,目送著車燈駛過腳下。
那是一輛髒兮兮滿載的雪佛蘭皮卡。
尼爾得意地沖哈瑞挑挑眉毛:「看,我的姑娘,我早就說了租車行會送車上門。」
哈瑞沒好氣地亮出眼白:「真正的紳士一般會在這時候誇獎女士,而不是誇獎自己。」
「也對。」尼爾點點頭,「消息很精準,你是怎麼挖到這種機密信息的?」
「舊碼頭附近有一間租船的店,店長是個色老頭。知道么?只要拋個媚眼,奧班尼翁就被出賣了。」
「啊哈。」
兩個人輕手輕腳地下了樓,順著車燈的反光摸到廠區最深處的窯廠。
窯廠里的燈亮著,裡面有三四個人高聲喧嘩,門口守著兩個壯漢。
雪佛蘭皮卡從窯廠的大門開進去,哈瑞為難地蹙著眉頭,在陰暗的殘垣邊湊到尼爾耳邊。
「至少6個人,或許更多,你打算怎麼辦?」
尼爾盯著高高的煙囪的影子,輕聲問:「蘿貝塔,以你的直覺,你覺得窯廠的煙囪還能用么?」
煙囪顯然是可以用的。
尼爾從外側的鐵扶梯爬上十米多就的尖頂,像個猥瑣的聖誕老人一樣從煙囪底部望見了燈光。
他向哈瑞的方向比了個OK的手勢,雖然哈瑞應該完全看不見。
比完手勢,他屏住呼吸,撐著煙囪骯髒的掛滿黑灰的內壁爬了下去。
不一會,敞開的窯爐里就湧出一股濃重的完全由顆粒和粉塵組成的純黑色重霧,有頭不可名狀的純黑色類人的影子從霧氣里飄出來,踏著黑呼呼的腳印藏到了一面牆的背後。
尼爾快憋死了……
那破煙囪至少14年沒人清理,風吹雨打日晒雨淋,裡面的爐灰濕了干、幹了濕,已經完全風化成比沙還細的塵,隨手一摸就能在天空揚上半天。
尼爾完全是閉著眼睛探到的底,即便過程中完全沒有呼吸,還是覺得鼻子里塞滿了那種恐怖的塵狀的黑暗。
他躲在牆的背後,隔著牆,突然聽到一聲奇怪的吸鼻子的聲音。
正和打手們推杯換盞的利瑞突然神經質地吸了吸鼻子。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怪味?」
「怪味?」別的打手紛紛放下杯子或瓶子,「難道又有野貓死在裡頭了?」
「不是屍臭味,更像是……把人和煤拌在一起來,混上土和沙子一類的東西……」
打手們被這神奇的形容驚呆了,呆了半晌,猛地爆發出一陣狂笑。
有個老資歷的打手舉著酒瓶來給利瑞倒酒,諂媚地說:「頭兒,您的鼻子厲害,怕不是把我們和這屋子的爐灰拌到一塊了……」
「可能是這樣吧……」
利瑞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放下酒杯站起來。
「還是不行,我要去窯爐那裡看看。今晚我一直覺得心緒不寧,從火車那會就覺得不對。別是那些義大利佬又做了什麼小……」
他突然看到了一道黑影!
一道人形的黑影猛然從牆的背後飛躍而出,人在半空,雙手持槍。
嘭!
槍焰從槍膛里鼓出一股黑煙,黑煙的深處有枚圓頭的子彈破煙而出,間不容髮擊中了利瑞的眉心。
利瑞倒飛出去。
驚愕、驚異、驚心、驚悚,他的臉上混合著一言難明的表情,獃滯的眼珠死盯著空氣中飄灑的零星的滾動的血珠。
那是他的血!
嗙!
利瑞重重栽倒在地上,撞翻了擺滿酒水的臨時的酒桌。尼爾也在同時落地,借著撲出的慣性就地一滾,槍口瞄準了其他目標。
嘭嘭嘭嘭!
一連四槍四人栽倒,窯場里的打手在措手不及中被一掃而空,門口的兩個打手慌忙地進門增援,可還沒等他們掏出槍,尼爾已經擺著弧圈跑起來,電閃一樣撲到了他們的面前。
尼爾猛地起跳!
起跳,抬膝,槌尖似的膝蓋重重砸在第一個增援的臉上,把高挺的鼻子完完全全地砸凹進去。
他變成了尼爾的支點。
尼爾維持著舒展的膝撞的姿勢壓著他,和他一起傾倒,並在傾倒的過程中高舉起槍,用最標準的手槍跪姿鎖定了近在咫尺的第二個增援的腦袋。
當覘孔、準星和眉心連到一線,尼爾扣下了扳機。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