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狹路相逢

措不及防的相逢。

在18世紀海上英雄的墓穴里，尼爾抬著腿，卡西莫多叼著肉，人和怪物的視線在英雄的骨灰罈前對撞，一時都顯得反應失能。

他和它維持著各自的動作僵直，愣了片刻，尼爾猛地抬槍。

嘭！

槍焰在M1911的槍管噴薄，一枚子彈飛出來，隔著三米多的距離直射向卡西莫多的腦袋。

它精準的命中了目標。

灼熱而圓潤的彈頭擊中雙眼之間，頭顱凹下去，淺白色的皮膚拉伸，眼角拉長，旋即……

它被彈開，在石板的地面擦出一溜火星，變成跳彈，嘩啦一聲把安置骨灰的法壇擊碎，灰白色的粉末嘩啦啦傾瀉。

卡西莫多憤怒地從洞里躍出來，丟棄掉嘴邊的肉腿，發著嗶嗶嗶嗶嗶嗶嗶的長音，向著尼爾的臉張牙舞爪。

尼爾看清了它斷指的右爪！

轟！

石板崩碎，尼爾橫躍向一邊，在飛散的碎石中轉身，舉槍……

嘭嘭嘭！

一連三槍擊中了卡西莫多的身體，皮膚如先前般拉伸，凹陷，有一枚子彈彈飛出來，但另兩枚艱難地鑽透皮膚，顯露出皮膚下乾巴巴的纖維狀的肌理！

沒有血！

就像先前射斷手指一樣，這種怪物的體內好像沒有血或其他體液在流動。

但點45的子彈能夠穿透皮膚，只要距離夠近，依舊可以對它造成傷害！

尼爾重重摔在地上，借勢翻身，抬槍再射。

嘭嘭嘭！

射空的彈匣退出來，尼爾的眼角一陣晃動，他猛的矮身下蹲，卡西莫多的利爪擦著頭皮揮動過去。

呼！

很近！

尼爾在極近的距離看到卡西莫多淺白的橡膠一樣的皮膚和無骨般柔軟堅韌的身體，剛想抬腳把他踹開，卡西莫多卻先一步抽出鞭腿！

嘭！

尼爾被抽出去，只來得及架開臂，整個人就被這一腿抽出去，像炮彈一樣轟一聲砸在牆上。

尼爾哇一口吐出血沫，但卡西莫多如影隨行般追上來，四指齊並，像兩柄尖刀一樣直捅向尼爾的心窩。

躲不及！

尼爾的身體連最基本的反應都做不出，那兩柄尖刀已經撕碎衣服，捅在了尼爾的皮膚上。

叮！

金鐵交鳴的聲音從刺中的位置傳出來，卡西莫多的利爪刺在尼爾的心口不得寸近，磅礴的力量震得尼爾的五臟六腑生疼。

尼爾雙眼赤紅，一手拋槍，一手抽出另一邊的左輪，壓下擊錘頂住腦門，在零距離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嘭！

這是子彈效果最強的一擊！

卡西莫多獠牙橫生的臉整個向後仰倒，身體倒飛出去，尼爾趁機逃脫出來，滑地撿起M1911，飛快地換上彈匣，拔拴，上膛，等不及起身就先一步舉槍瞄準。

骨灰簌簌地流淌，堆積在地上，像一掛靜的瀑布。

卡西莫多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它的腦袋被開了口，有棉絮似髒兮兮的腦髓從缺口露出來。

尼爾喘著粗氣起身，舉著槍一步步靠近。

他的胸腔很疼，像是被重鎚狠狠地掄了一錘，五臟六腑都在震蕩。

心和肺在合作上紊亂了，讓他不呼吸痛苦，呼吸也痛苦。

這種感覺和那時候被奧班尼翁捅穿牆的感覺一模一樣，舊印對他的保護是有限的，一方面只能保護住心口的方寸之地，另一方面它只能禁止【通過】，卻不會禁止力的傳導。

所以每次靈魂里的祖謝坤想要冒頭的時候尼爾都會像大炮一樣轟動空氣。

那門大炮轟碎過咖啡杯，轟飛過奧班尼翁，尤其是轟飛奧班尼翁那一下，尼爾簡直無法想像祖謝坤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量撞在舊印上。

可祂還是被擋回去了。

尼爾摸了摸胸口，發現自己的感覺居然很巧妙……

以前是擔憂摩根有其他隱瞞，竊喜祖謝坤沒衝出來，感嘆舊印堅不可摧。

現在又多了一樣。

自從知道祖謝坤就是他自己的靈魂，他就開始擔心這麼撞下去會不會把自己撞傻了……

靈魂和智力……

應該不至於聯繫到一起吧？

尼爾的心思飄飛到很遠，卻總有一線系在卡西莫多的身上，一點點接近，一點點接近。

嘩啦！

外室傳來玻璃被人敲碎的聲音，尼爾像條件反射似扭身，舉著槍眼睛怔怔地盯著門洞。

就在這時，如死般的卡西莫多猛然暴起，揚起雙爪疾抓向尼爾的背。

風聲呼嘯！

尼爾的背上寒毛一根根炸起來，他來不及轉身，來不及反擊，只能聚起全身的力量盡全力往前撲。

但卡西莫多的速度有多快？

哪怕尼爾在它暴起的當口就已經撲出去，那雙刀片一樣的爪子的刃尖還是撕開了尼爾的衣服，在他的背上留下兩道又深又長的傷口。

一左一右，從肩背一直斜劈到腰。

鮮血飆濺出來。

殷紅的血珠順著刃口飛濺在天上，尼爾的衣服被撕得稀爛，又被黏膩的溢出的鮮血浸透，褐色的痕迹密布整個脊背。

尼爾重重地摔出去，疼痛、暈眩、眼前發黑，背上冰涼。

他不知道這一刀傷得有多深，只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躺下。

放棄抵抗意味著等死！

他鼓起全力抻臂彈起，竭盡全力翻身滾開。卡西莫多的進攻比之前更瘋狂更盲目，一爪一爪追著尼爾翻動的血痕又劈又砍。

石板上被劈出連片的碎裂和砍痕，石屑像雹絮一樣飛射。

所有的疼痛都在背上，每一輪翻滾每一次擠壓，那滿地的長長的血痕都讓尼爾痛徹心扉。

他很快就滾到了墓室的盡頭，受傷的背撞在牆上，腦袋開著孔的卡西莫多近在眼前。

它向著尼爾的腦袋揮爪！

尼爾鉤著扳機的環把槍調頭，充作指虎抬手抵擋。

鏘！

利爪砍在槍管上，金鐵交擊火花飛濺。

卡西莫多壓著尼爾，居高臨下地劈出第二隻爪。尼爾當即故伎重施，抽出左輪架住左爪。

雙方開始角力。

卡西莫多的身體擁有遠超人類的力量，尼爾抻直著臂硬頂著強撐著，只覺得自己的肘在瑟瑟發抖，好像隨時都會翻倒折斷。

槍管也快被切斷了！

背上劇痛，雙臂劇痛，卡西莫多漸漸取得優勢，壓得尼爾的雙臂一點點彎曲。

近了，更近了。

卡西莫多伸長了它的脖子，長長的獠牙橫生的嘴大張開，歪著頭向著尼爾的脖子咬過來。

尼爾兀然扣下扳機。

左右扳機一齊扣下，破損的半堵塞的槍管轟一聲炸膛。

鐵片的碎屑四散飛開，有一枚極細地沖著尼爾的左眼直扎過來，尼爾循著直覺側頭一避，唰一聲在臉上割開長長的直抵耳根的瘡口。

但更多的破片還是扎在濺在卡西莫多的臉上，足有四五枚，把卡西莫多的頭臉切割得千瘡百孔。

最重要的是！

槍管的爆炸解開了雙方的角力，卡西莫多被沖炸的衝擊抵退半步，死生之際的尼爾咬著牙發出怒吼，以頭作錘頂在卡西莫多的下顎。

嘭！

異樣的觸感！

卡西莫多的骨頭像是硬質的橡膠，皮膚像是軟質的橡膠，血肉如同填充於兩層橡膠之間的隔層，整個身體渾不吃勁。

尼爾用最大的勇力頂它的下顎，頭卻順著它收緊的下巴滑下去，頂在咽喉與下巴之前的凹陷。

卡西莫多被擠出嗶的一聲雜音，毫髮無損，只是身體連退了三四大步。

嗶！！！！！！

尼爾趔趄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已經到極限了，卡西莫多或許並不比他之前遇到過的怪物更強，但狹小的空間，戰中的意外和攻防的剋制讓他找不到丁點取勝的辦法。

結束了么？

力量在消散，倒下之前，尼爾看到卡西莫多撲了過來。

噗！

尼爾恍然聽到刺穿的聲音，尖銳的雪亮的刃口略彎的指揮劍的劍鋒從卡西莫多的咽喉穿出，順著刃的方向唰一下切斷！

近2/3的卡西莫多的頸被這精準的一劍切成兩半，劍刃在空中靈巧的轉向，微顫著順著幾乎完全重合的軌跡迴轉，又重又穩地復劈在只剩下小半截的斷茬。

噗！

劍刃閃過！

卡西莫多的頭顱高高飛起，打著轉，砸在了尼爾的眼前。

尼爾艱難地抬起頭，看到一件被撕掉裙擺，只剩下短短一斷的長裙。

裙子下露出一雙白玉般修長筆直的腿，膝蓋上粘著泥，被磨得血肉模糊。

「膝蓋怎麼磨破了……」尼爾輕聲說。

艾瑪驚惶地丟掉劍扶起他，手足無措地看著背上的傷口，大顆大顆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尼爾……尼爾……」

「找家診所……」尼爾無力地喘著氣，「找家診所縫一下……不是什麼大傷……別擔心……還有別晃了……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