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有晴天
暖暖的燈光,照亮了整個屋子,滿桌擺放各種誘人的美食,桌子上面飄著一層層迷濛的水蒸氣,混合各種勾人味蕾的香氣。桌子圍坐著小信、小信父母、小漩父母、李婉心、魏延七人,魏延正虛心向小信爸和小漩爸請教中國純正的白酒,李婉心則和兩個母親說著女人的那些八卦,小信則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吃飯,偶爾坐在旁邊的魏延和他說話,他便應一下。他能感覺到坐在他對面李婉心偷偷注視著他,小心翼翼,似乎還有惶恐,他也知道每次和他說話的魏延因為注意力在對面女人身上,糟糕的中文顯得有多詞不達意。
小信既不願意搭理李婉心,也不願戳破魏延的小心思,更不想在小漩媽生日這樣的日子裡把局面弄得很難堪。他這幾年的確變得越來越沉穩,但是不代表他沒有脾氣,何況這樣的事牽扯到小漩,他很難有理性,他只有盡量沉默,那樣對於李婉心想發火和怨恨的話才會被壓制下去。
晚飯後,小信不願呆在這樣溫馨的場景里,他跟小漩媽打了招呼,便獨自上樓去了小漩的卧室,隔絕了其他任何人的靠近。
「啪」,亮白色的檯燈亮了起來,將漆黑的房間點亮。儘管房間很久沒有人住,但是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書,整理規整的課桌,沒有褶皺的床鋪,整齊放置的凳子,還有放在床邊靜躺的兩隻松鼠玩偶。小信走到了床邊,拿起了玩偶,他記得那是他們正式戀愛第一年七夕節買的。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看見她安靜吃餛飩的樣子,一口口咬進嘴裡,吃得認真而專心他想起了昨晚看的動物世界松鼠乖巧咬松子的樣子,可愛極了。吃完飯,去逛街的時候,他陪她逛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那個松鼠,便決定買了送給她。她收到松鼠,笑著點點頭,很開心,還說可不可以再買一個,兩個有伴不會孤單。
小信把兩個玩偶抱在胸前,躺在床上,蜷縮在床的一邊,頭低下來抵在「松鼠」的頭上,閉上了眼,像是在細心呵護一樣。過了一會兒,眼角不知覺溢出了一點淚,他把玩偶抱得更緊了一些。等到他衣服裡面的汗水慢慢浸濕他的襯衣,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眼睛霧蒙蒙的,他似乎看到檯燈下,一個端坐在課桌上認真寫著作業的女生,她旁邊依靠在書架的男生假模假式拿著一本《朝花夕拾》,痞痞笑著說話逗她。
女生依舊沒受影響,專研筆下的函數,她旁邊的男生一次次好心地如何如何解步驟,還不忘不客氣的數落女生,直到女生終於忍受不了,壓抑著怒火轉過去喊他:「成信玄!」
「幹嘛,我知道你名字,你不用提醒我。」男生無視她平靜但是涌動波濤的眼睛,他正了正手裡的書,擋住她的視線,專心看書,順便勸她,「我看書,別吵,自己好好做作業。不過,想虛心求教了,我不介意打擾的。」
女生眼睛忿忿看他,男生挑眉興緻昂揚回看她。
眼裡的霧氣散開,呈現在小信面前只有一盞孤零零的燈亮著,除了能聽到樓下小聲的說話聲,周圍很安靜。
水槽里的碗被從一堆泡沫里拿出來,由一隻手遞到另一隻手上,李婉心將碗放在打開的水龍頭下沖洗,空氣中流動一種無言的默契,一點也沒顯得慌亂,放佛她們這樣生活很多年了。小漩媽看到她旁邊和小漩相似的臉,她有種感覺,似乎小漩從不曾離開過她,小漩和以前一樣到了周末就同小信回來吃飯,飯後,小信和小漩爸下象棋,她和小漩便一起收拾,順便煮一壺茶或者弄點江南小點心給下棋的兩個人送去。可是,她旁邊的人,她的大女兒,她除了三年前因為小漩出事見過她,她與前夫離婚後就再沒有見過她,這麼多年她和前夫會偶爾聯繫,問候另一個孩子的情況。婉心和小漩並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是一次意外發現了彼此的存在,幸慶的是,她們兩個聊得來關係不錯,然而,她們卻在三年前準備碰面時因為意外錯過了見面的機會。
「媽,碗是放這裡吧?」李婉心拿著洗乾淨的碗,指了指她旁邊的碗櫃。
「對,放在第二格。」小漩媽洗了手,幫婉心遞過去洗乾淨的碗和盤子。
茶香順著未蓋的的茶壺,緩緩傳開,與婉心放進盤中的芙蓉糕香氣混合,感覺這樣的香氣有些奇怪,又很舒服,她忍不住又嗅了嗅盤中的散發熱氣的芙蓉糕,形狀是桃紅色方形,入鼻的香氣,十分勾人味蕾。她偷偷地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住一塊芙蓉糕,熱氣灼著她的手指,但觸感十分柔滑。
蓋上壺蓋,小漩媽側頭看到偷嘴成功的婉心,她忍不住笑了,含著柔情和寵溺,她幫婉心擦了嘴邊的碎屑,無奈的嘆氣,說:「你怎麼跟你妹妹一樣,喜歡偷吃?都不知道燙嗎?」
「是因為都是姐妹嗎,也愛偷吃?」婉心不由得愉快笑了,她似乎又想起了事情,繼續說,「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她聯繫,她顧著和我說話,還和我說起她那天做了向小信媽新學的一種點心,可把我饞壞了,真想立馬坐飛機回中國。結果,快掛電話時她發現小信只象徵給她留了一塊點心,其餘全部被吃光了。小漩特別大方的把電話遞給小信,讓我好好教育教育一下小信,說把我回來的動力剝奪了。」
無言的惆悵忽上心頭,沒有繼續開口,廚房突然安靜了一下,小漩媽輕輕拍了婉心的背,寬慰她:「小漩雖然沉靜,但她一直都很樂觀,她也會希望我們樂觀的生活。」
樓梯間傳來一陣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到了樓下,腳步聲消失了。耳邊聽到象棋落子,與石板摩擦的聲音,有他們輕鬆的談話聲,還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和淡淡的芙蓉糕香氣,小信知道這一切和諧的氣氛因為他突兀的出現,顯得微妙。
從棋局轉移視線的魏延側頭看向婉心,他看到她不自覺雙手把自己的下裙抓得很緊,心不在焉地同旁邊兩個女人說話,目光是看向小信的。等到她再次回神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起,魏延看到婉心眼裡聚集深深的糾結和愧疚,他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搶先站了起來,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沒有多理會眾人的目光,小信淡淡說了句:我把生日蛋糕忘記在車裡,我去拿。然後,徒留一個背影,很快遠去。魏延緊跟小信的步伐,也出了門。
這次的相聚,比預想中晚了三年,氣氛有期待的輕鬆,卻因為缺少一個人,總有一種難言的悲傷。
停下腳步,小信轉身看他背後跟著的魏延,同時看到遠處站在門口的那個與記憶相似容顏的人,他有種恍惚,小漩應該在院子里,正捧著一杯茶,望著夜空發獃,等到他回去,她會為他倒杯茶,同他一起品嘗點心。
「這裡我生活很多年,不會迷路,倒是你這個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不知道這裡巷子多又深,萬一迷路了,姐那個毛躁的性格肯定跟我沒完。」自己忍不住笑了,看了眼遠處隱約顯現的小鎮夜景,接著說,「聽小漩說過,姐一直很喜歡無錫,想著以後要來這裡拍結婚照。媽說你們準備今年拿證,這次來了回加拿大后,你們也忙,以後也很難有那麼多時間在這裡呆著。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提出來。」
「還沒求婚呢?」有些不好意思。
「姐夫這個頭銜還沒轉正?看來,和你的中文一樣需要好好努力了。回去吧,我很快回來。」他看了眼魏延,又看了眼遠處在魏延後面等待的婉心,嘆道,「三年前,原諒我的幼稚行為,你們千里迢迢從加拿大趕來,我無禮的把你們罵走。小漩很喜歡她未曾蒙面的姐姐,她肯定很高興見到你們的。那麼,我有什麼資格不歡迎你們?小漩高興的,我也高興。」
後面的腳步再也沒有跟上,小信如釋重負。他知道李婉心這次回來可能只是想安靜地回來便匆匆離去,因為魏延臨時來到無錫,她的計劃被打斷。當一個人愛著另一個人,懂另一個人,他會努力幫助她遵從內心的渴望。似乎,是小信自己一個人一直在耿耿於懷,怨因為李婉心的那次邀請,讓三年前的小漩踏上那條不歸路。他還是難以釋懷,但他會努力放下,他知道這是小漩希望的,他便會為她做。
小漩與李婉心取得聯繫,是在五年前,她們的父母雖然感情不在了,各自有了家庭,但是對她們姐妹的關心和愛依然不變,只是不希望曾經破碎家庭的事影響兩姐妹後面的成長,所以除了雙方父母會有定期交流,小璇和婉心並不知道彼此存在。真相還是在一次偶然被發現,已經長大並成熟獨立的兩姐妹沒有因為上一代的恩怨和多年分離而生疏,很快因為血緣的紐帶變得熟悉和親近。不過三年前的意外,讓兩姐妹相見的日子無限期延後。
無月的夜空,飄著幾顆碎星,同多年前那個夜晚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暗沉的黑夜,一樣是點點星光。那個晚上,腳下的石板路也是這樣,帶著雨後的濕滑,空氣也感覺是濕潤的,還能聞到泥土裡樹葉腐爛的味道。拐過小巷,是兩排高高的圍牆,遼闊的天空被隔成一條細長的帶子,再細看,發現夜空還是變了,在萬家燈火的照射下,小鎮的天不再是深沉的墨黑色,像是被不經意灑下的彩色顏料攪渾的色彩,讓夜空的膚色亮了起來。
小信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右手,伸出去的右手被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背還帶了涼,手心很暖,與他的手心貼合在一起,還有了熱意。畢業后,小信和小漩都選擇回了無錫,在市區工作,每天忙忙碌碌的,難得會騰出時間回小鎮。
「怎麼,今天那麼安靜?」歪頭看他,戲謔的問。
長長的小巷,除了腳步聲還有躲在草叢裡的昆蟲的聒雜訊,周圍很安靜,小信沒有回小漩的話,繼續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只是眼裡泛著奇異的光,夾雜某種懾人的情愫。轉個彎,小巷變寬了,視野也變開闊了些,夜空的口子被拉開,更多的星光被灑了進來。
停了腳步,小信右手用了一點力,拉住繼續向前走的小漩,對她說:「要到家了。」語氣有點遺憾,握住小漩的手收到自己的懷裡,眼睛望到她的深處,天黑,光線暗,他看不深切,手心裡感受到她的溫度,他知道有一顆心同他一樣在急速跳轉。
「恩。」聲音很低,有點婉轉喃喃的味道,饒動心痒痒的。
視野里,不遠處是熟悉的建築,院里透出還是同樣的光亮。
左臂環過去,小信漸漸收攏了力量,額頭抵在她的前額上,懶懶地說:「今天的路怎麼那麼快就要走完了?我想,繼續牽你的手,想和你一直走下去,想你的呼吸一直就在我的旁邊。小漩,捨不得,怎麼辦?」
小漩回抱他,望向他,目光柔和,語氣輕輕地,說:「我也,捨不得。」
房檐邊,低下未乾的雨水久久匯成一滴,落了下來,打在地上石頭上,消失了。唯有兩個靠在一起的人,呼吸連在一起,變得有些急促,空氣的溫度不自覺似乎升高了。
「砰。」小信右手托著小漩的頭,左手扶在她的背部,把她往旁邊的高牆上壓過去,動作有點粗重,讓小漩的腳在急速倒退中撞到了石頭,好在小信及時攙扶住她。
「腳撞到沒,痛嗎?」壓住不穩的氣息,擔憂的問她。
「沒事,不痛。」話剛剛說完,小信把她直接壓到牆壁上,與牆最後的一點距離被阻斷,只剩下小信的手隔開小漩和潮濕的牆壁。牆壁上,映著兩個模糊的身影,他們很快深深吻了起來,身體貼合在一起,緊緊糾纏在一起。夜空里薄霧移開,泛著的幾顆星星更亮了,高牆上的兩個影子更清晰了些,卻在吹來的風裡,晃了起來,又模糊了些,而相擁的兩個身影依舊牢固的依靠在一起。
鈴聲打破夜的寧靜,也擾了沉思的人思緒。小信看著自己伸出的右手,除了拂過的微風,什麼也沒有握住,只餘一個人的溫度在那裡。
「喂,小胖,有事嗎。」鈴聲持續在響,小信只有接了電話。
「小信,你現在哪裡?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你能騰出時間不,我現在就來見你,是關於小漩的。」顯得急迫,又欲言又止。
大雨突遇而至,整個城市籠罩在陰霾的天氣下,黑壓壓的雲逼迫過來,以足夠的強勢姿態迅速席捲無錫,連平時暢通的道路也開始擁擠不堪。玻璃上的雨滴刷刷打下來,連綿不絕,這個雨季似乎還未結束,天氣剛有的緩和被突兀的大雨徹底攪渾。
昨晚,小胖爸的病加重了,躺在病床上的他插了很多管子,表情也顯得痛苦,仍然努力保持正常說話的語速,沒有祈求小信的原諒,似乎只是想見見小信,但小信知道他想表達的。以前,小信和小胖都是調皮的主,小胖爸脾氣很沖,小胖沒少惹事招他爸揍,但小胖爸對小漩總是客氣和讚賞的,常常和小胖媽說有女兒就該那樣沉靜。三年前,小信把準備前往加拿大找婉心的小漩交給小胖爸,同所有啟程的計程車一樣前往遠方,卻沒有送到目的地,在去南京祿口機場的橋上,遭遇車禍,小漩被永遠丟在了路上,失蹤在江里。
晚一點的時候,小信接到了劉小妹的電話,聲音哽咽,一抽一抽的:「小信哥,我今天才知道我爸不是去外地出差了三年,是做了三年牢。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怎麼能那樣?小璇姐對我那麼好,那麼好。」
三年前,車禍肇事者是劉小妹的父親,因為酒駕。
其實,小信不太喜歡劉小妹,覺得她聒噪不已,誰也不放在眼裡。可是,小漩和她關係反而十分融洽。劉小妹父母常常忙碌在外,雖然給了她足夠的生活費,但不會生活自理的她常常飽一頓餓一頓。偶然的機會,小漩給劉小妹補課,便開始帶著她一起吃飯,幫她煮飯,後來來往多了,哪怕沒有再幫她補課,小漩也會惦記那個下雨天會忘記帶傘的小女孩。
小漩說她很幸運,因為她遇到一個名字和她同音的男孩,在漫長歲月里歡笑與淚水都有他在。所以,她希望這樣的幸運她也能給予一點給劉小妹。小信知道這一切,劉小妹沒有過錯,甚至可以說是受害者。他也想過,他會替小漩幫助劉小妹直到成年。
只是,看到車窗外飄揚的大雨,他很想小漩,也很心疼她。
「玄的漩」餐廳里,燈光調成了暗黃色,天花板升起了色彩斑斕的氣球,餐廳四周擺上了金橙色的蠟燭,餐桌上的花瓶上也插上了玫瑰。落座的一些情侶開始蠢蠢欲動,直到第一位單膝跪地,掏出戒指的男士顯得正式又局促。很快,響亮的掌聲和祝福聲一次次出現。
「發什麼呆?阿敏,你今天不慌下班了?」陽陽看到發獃的阿敏,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很快,自我回答,「520啊,多浪漫的日子,魏延為什麼不在這樣特別的日子求婚呢?他就這樣和婉心在餐廳坐了半天,安靜的吃飯,他中文再差,今天傻傻鼓了那麼多掌聲怎麼一點也沒反應過來?末了,還特遲鈍悄悄跟我說他陰天要求婚,讓我們配合他,好好準備。」
「陰天,521?」陽陽挨著阿敏,一起托腮思考。
「因為,521是我愛你多一點。」婉心對門進來,把忘掉的傘拿起,她看到眼中快速閃過一絲訝異的小信,禮貌的與他點頭微笑,接著語帶俏皮地對阿敏和陽陽說,「噓,假裝我不知道陰天的驚喜。」
反應遲鈍的人,小信想也得算上他。三年前的5月20日,他同小漩向往常一樣一起吃晚飯,餐廳除了比平時暗了一點,多了幾盞蠟燭外,依舊是以往那個溫馨的地方。直到餐廳從一個男人拿出一大束玫瑰花開始播放夢幻婚禮曲時,他終於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呆會兒,我給你補兩束花。」瞥了一眼那一束花。
「知道人家拿花幹嘛嗎?」沒抬頭,專心吃飯。
「不就是求婚嗎?」剛說完,拿花的男人單膝跪地,掏出戒指。
「那你還補花?」抬頭,看向小信。
「那你想我向你求婚嗎?」眼睛回望小漩,專註地看著她。周圍的掌聲響了起來,鬨笑聲此起彼伏,求婚的那個男人已經緊緊抱住他未來的新娘。
「沒有花,沒有戒指,事先也沒準備演說詞。」垂了一下頭,遺憾的語氣,視線轉了一下周圍,繼續說,「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今晚估計也輪不上你的表演了。」
很快,一個男人也求婚成功了。不管當晚求婚的,表白的,為另一半製造驚喜的,似乎沒有一對像他們這一對這樣只是簡單純真吃個飯。
末了,吃完晚飯,周圍到處洋溢幸福的熱鬧和歡笑,小信看到靜靜吃甜品的樣子,決定坦白:「其實,今天我準備了一大束花。」花店的人送來鮮花提醒的簡訊比第一位求婚的晚了一分鐘,給不了她第一次的驚喜,他便沒有開口。
「只是花嗎?沒有想說其他的嗎?」眼睛似乎也笑了。
「其實,沒人說不能女人先開口啊?我以為你會給我驚喜?」他戲謔地眨了眨眼,出於意料,他很快便看到小漩從包里掏出兩朵紫色的鬱金香,包裹花的報紙已經有點褶皺,她把花舉起突然亮在他眼前,措手不及。
幾乎是有些粗野拉起小漩的手,小信快速買好單把她拉離現場。小信的左手拿著鬱金香,右手握住小漩的手,他突然很想很想抱小漩,很想很想與她獨享屬於他們的空間。步伐有些慌亂,他們不知不覺穿過熱鬧的街道,直到小漩被小信拉進一條小巷裡。
「成信漩,我現在求婚,你會答應嗎?」小信的額頭抵在小漩頭上。
「比起5月20日這個日子,我更喜歡521。」
「我愛你多一點。」默契的回答,「那陰天你答應?反正成信玄願意嫁成信漩。」
小漩忍不住笑意,顯得有些無奈,她笑完后對他說:「如果,陰天天晴,我就願意。」
「萬一下雨呢?」
「那就等陰年。」
「陰年也下雨?」
「那就等待天晴啊。」
「沒事,證領了再等天晴也一樣。」沒有聽到反對的聲音,只是看到小漩無奈的笑容,放在她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他輕輕地對自己說,「我愛你多一點,我陪你等,等待你的晴天。不夠浪漫的我,希望做好這一件最浪漫的事。」
三年前的5月21日,無錫下了一天的雨,淅淅瀝瀝的,連累了城市的交通。接著的兩年時光里,這一天日子裡,因為那個人的缺席,天氣從未天晴。
「玄的漩」餐廳里,在鮮花、蠟燭、氣球堆砌的浪漫氛圍里,魏延單膝下跪,在眾人的圍觀他顯得十分緊張,拿出戒指的手有些抖,開口也是蹩腳的中文發音,但他眼裡飽含了化不開的深情,表情莊重,忐忑問他面前的婉兒:「你願意嫁給我嗎?」太多的承諾和誓言在之前反覆斟酌的語言,最後都化作最簡單也是最直擊人心的話。
小信最後獨自撐傘離開餐廳的時候,聽到婉心回答的「我願意」,他也不禁為這樣的幸福所感染。歡笑和掌聲是屬於他們的,他想給自己留一個空間,他想和小漩說說話,告訴她這個特殊的日子她最愛的人擁有了幸福。他找不到她最後遺失在哪裡,那他就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在他們曾經一起呆過的地方。
等回到餐廳,他下車時發現地面的雨水已經乾涸,他推開餐廳的門,風鈴搖晃起來「叮噹」作響,推到一半的手停住了,因為柔和的溫度輕撫過他的手背,小信轉身看向天空,陽光撲面而來。
他想起了,四年前的這一天也是陽光燦爛的日子。恰好周末,他陪小漩在太湖邊散步,兩個人十指相纏,安靜的走在綠蔭掩映的路上。走了一段路,小漩突然認真對他說:「我挺喜歡這樣的天氣,喜歡今天的日子,有你在真好。」
小信以為他在怪昨天是5月20日,多日忙於工作的他,除了匆匆給她買來她愛吃的太湖白蝦,並沒有什麼浪漫和驚喜的準備,蹭吃了飯菜后又忙碌地加班去了。所以,不同於小漩眼睛亮起的光和蘊含的飽滿情感,他顯得很疑惑,對她說:「陰年的520,我整個人全給你。不過,今天怎麼好了,不是已經5月21日了嗎?」
「對啊,521,我愛你多一點。」難得直白的情感表露,儘管還是那張恬淡的臉,眼裡卻藏不住慌亂和窘迫。
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小信將臉蹭在小漩頭上的髮絲上,嗅到淡淡的洗髮露的清香,他喃喃:「521,的確,是很好的日子。等了那麼多年,多難得聽你第一次這樣的表白。怎麼辦,越來越喜歡你了,你浪漫一次就不得了,以後我真是栽你手裡了。」
無錫的雨季總算落下帷幕,夏天的晴朗開始拉開帷幕。「玄的漩」如同往常一樣,依舊會每周不時推出新口味,每天進進出出新老客戶。這個雨季后,小信聯繫到做蘇菜的朋友,讓阿敏幫他把聯繫方式給劉小妹,讓她畢業後去學習,他想這應該是他最後能幫小漩做的。很快,李婉心和魏延因為工作要離開無錫回加拿大,離開前他想了很多,最後在臨別前,他對李婉心說,她和魏延的幸福也是他和小漩的幸福。不久,小信父母和小漩父母也一起去雲南旅遊去了。
晴朗多日後,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下班后的小信不自覺回到了小鎮。他掏出了小漩家大門的鑰匙,打開鎖,然後推開門,老式掉漆的玄紅色大門發出「咯吱」的聲音。
雨漸漸下大,噼里啪啦打在院里的地面上,暗沉的天氣里,院里的灌叢和雜草冷清清的,偶爾在吹來的風裡搖曳幾下。小信把門打開,開了燈,然後把淋濕的傘放在外面。他的腳邁向客廳門檻時,側身看見那張擺放在屋檐下的凳子。
他們遇見的第一年裡,同樣的下雨天,小漩坐在那張木凳子上,也在那個位置,安靜地抱腿望著房檐外的雨天。然後,他提了一盒他母親打包好的江南點心,推開她家的門,隔著雨簾,他看著飄出神遊的女孩,不由自主地也望向院外的天空。如果不是,她同他名字一樣的音,他都快忘記這個在小鎮這個人的存在,她似乎一直生活在院子里,那時他以為她不出去那是因為下雨天的關係。
第二天,小信出去玩淋了一個落湯雞,他中午回去換了衣服興匆匆吃完飯,準備窩家裡打遊戲。誰知,午後,天空轉好,陽光肆意灑滿整片大地。
小信突然想起了昨天見到的那個女孩,很快興沖沖奔去那個女孩家。
隔著老舊厚重的大門,小信又看到她坐在那張凳子上發獃,他沖她喊:「成信漩!」
「恩?」
「一起出去玩。」。
小漩抬頭看了天空,陽光燦爛,有些刺眼,她眉眼笑了起來,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