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玫瑰樹在枯朽

番外 玫瑰樹在枯朽

干戈,彷徨,驚慌失措。

流連,迷茫,搖搖欲墜。

梔子花,夭折。

記憶里,有家大院。

每次到秋天,花開的時候,那顆樹就開始長柿子。

那柿子真香啊...

他記得,東頭的黃大娘蒸的糙面饅頭,加了香油,又松又軟...

還有常在城西那片魚塘里挖蟲的老劉,總是提熘著一葫蘆雄黃酒,配著花生,在高草地里枕著胳膊,唱大戲...

囡囡,哦,對了,還有他的囡囡...

最後一次見她,好像是很久以前了...

他的記憶被一層金色的濃霧牢牢裹住,他的腦海里,代表著過去的鐵盒從縫隙里,向外滲著慘澹的火光,或許,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裡面被悶燒的是什麼事物。

「你知足了嗎?」

也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聲音,溫柔,親切,聽不出男女。

像是佛祖?

他困惑了幾秒,思維又跳越到不知何處的荒原。

早年喪父,喪母。

青年喪子,喪偶。

天煞孤星。

出門的時候,別人都這樣,盡量不去看他,又藏不住同情的眼神,樂樂呵呵,又自以為小聲。

他從不覺得他們蠢。

他也見過數不清的,天縱之才。

那些先天就優於常人的個體在最終,總會做出相似到近乎重疊的選擇。

解構人生,剖析因果,抽離人性,重建自我。

然後,成為特定範圍內的「神明」。

他也從沒覺得他們聰明。

他向來尊重別人。

好人,壞人,爛人,小人。

他一視同仁。

社會是一根弧形的松針,人的重量總會凝成露水,壓在它的某個端點上,隨即下潛,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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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階段性的,有著一套獨有的規則,因此,在剖出自然的干涉之後,人的特異性,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他當然明白這些,可眼前的黑暗讓他無法像往常那樣冷靜,過於迷濛的意識帶著他打開一道又一道記憶的大門,他想起很多荒誕,卻實際發生過的往事。

他知道他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線索,但走馬燈花,回憶的縫隙中那些美好的事物讓他流連忘返,他捨不得這裡,內心深處,他知道目前這種閑適對他來說有多珍貴。

「你其實很喜歡這裡,對嗎?」

那道聲音真的很溫柔,他知道,它也確實沒有惡意。

「你喜歡在最冷的冬天,一邊沐浴著陽光,一邊端著妻子鮮榨的蘋果汁看報。」

「你喜歡帶著自己的孫女,在春日的月光里登上山頂看星星。」

「你喜歡逗巷子深處那條在安家的老貓,每天買完菜,你都會習慣性往家門口放一條手掌大小的鯽魚。」

「不能讓它吃的太飽,不然冬天它就活不下去咯。」

「妻子疑惑時,你說。」

過往,真的很美好。

可不知為何,他依然見不到光亮。

「你真的要走嗎?」

我應該是要走的。

我停不了太久。

「為什麼?」

有人在等我。

「誰?」

很多人,大都是孩子,不過也有老人,女人。

其實全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他們在等我。

「他們知道,他們在等你嗎?」

我知道,我知道就行。

「你看,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

「有一顆樹,長滿了花,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花,所以我們姑且稱它為玫瑰樹。」

「它是一種很嬌貴的樹,園丁發現了它,然後見到了它的盛開。」

「於是,園丁開始照顧它。」

「澆水施肥,修枝剪葉,日夜更替,長久不息」

「寒冬將至,大旱來臨。」

「它便枯朽。」

「園丁憐惜它,便以血肉澆灌,骨發為薪。」

聽起來真傻。

哪有等不來的雨呢?

哪有停不了的雪呢?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儘管,這意味著事情總會變糟,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園丁知道,園丁都明白。」

「但他還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渴望看到玫瑰樹的盛開,但勞作辛苦,每當百花盛開,他總是埋頭苦幹。」

「玫瑰樹不在乎園丁,園丁也不該在乎玫瑰樹。」

「那棵樹存在已久,沒有園丁,它也盛開。」

「所以,回答我一個問題。」

「自始至終,園丁的付出,值得嗎?」

大概是...不值得的吧?

恍忽間,他的耳畔出現孩子們的歡笑。

天演造化,水到渠成。

所有事物都會順著規律向上行走。

藍天,白雲。

在名為慾望的驅使,人類帶著明確的目的性,干涉自然,掌控規則。

青山,綠水。

自然賦予的本能,文明育成的靈魂,在人類那渺小的軀幹中角逐,試圖打破二者之間脆弱的平衡,以取得永恆鬥爭中階段性的勝利。

高歌,離愁。

最終,在一切結束之後,文明會打敗獸性,城市會擊敗荒野。

微風,細語。

所有人,都會以人的姿態,去面對這個世界。

「所以,你的答桉?」

不值。

「若你是園丁呢?」

我不是園丁。

「為什麼?」

我是個種地的。

播撒種子,澆水施肥,在大雪來臨之前,收完莊稼,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義。

我沒見過什麼玫瑰樹,只不過,哪裡的莊稼主人家沒照顧好,我就去哪,幫他們。

就這樣,沒別的。

他抬頭,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他大概是死了,他想。

他沒什麼遺憾,如果有,他應該也忘了。

過往,過往,有太多的過往。

血雨腥風,陰謀詭計,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

究其一生,他在懺悔時,居然只記得那些孩子們的歡笑。

因為,玫瑰樹,在枯朽。

我的朋友。

我親愛的朋友。

我隱約記起來什麼了。

我似乎和你有個約定,現在大概是你在要要一份答卷。

你的世界真的很美。

陽光,白雲,綠樹,鮮花,很多時候,我都能從你的世界里找到一份樸素的安寧。

我在這裡,第一次遇見了不會背叛我的親人,也是第一次壽終正寢,還能在別人的懷抱中離去。

謝謝你。

我真的,十分感激。

我知道你在挽留我,你可能在某些地方聽說了我的故事,那些故事在別人的描繪下估計會顯得過於陰沉,以至於我來到此地時,出於憐憫,你幫助了我。

可,其實,你聽到的那些故事,那個關於「惡徒」的故事,其實是錯的。

在無盡苦難中忙於解脫生靈的惡徒並不存在,他並不偏執,也並不瘋狂。

他千萬年以來的所作所為,從來都不崇高。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你所謂的園丁。

那只是一個無所適從的瘋子在發癲而已。

「可你在乾涸。」

「可你在枯萎。」

「可你悲天憫人,卻總是不得好死。」

而且,玫瑰樹,其實並不存在,對嗎?

「......」

一切都毫無意義。

這才是萬千位面中唯一的真理。

對嗎?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一無所有的。

在很久以前,那場火之後,我就知道了。

那天,好大的火...

她放的火,為了我。

之後,數不清的,像她一樣來的,像她一樣走的。

我不該在乎的。

可我依然得往前走。

我可以選擇自毀,可以崩潰,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悲劇中流連忘返,然後永遠沉淪,醉生夢死。

可我不想那麼做。

如果,連我都在痛斥命運的不公,那誰來替那些真正消逝的人去呼喊?

憑什麼,不能有人替他們悼念?

「...」

他陪著它一起沉默,像是在等待某種宣判。

「你鑄就了我的國,如今,民眾在為你而歌。」

「他們不能接受你的死,他們說,他們無法接受你倉促地離去。」

「他們在祈禱。」

「他們在挽留。」

「你若真的想離開,那就告訴我,你為之付出的一切,都換來了什麼。」

干戈,彷徨,驚慌失措。

流連,迷茫,搖搖欲墜。

梔子花,夭折。

玫瑰樹,枯朽。

不知過了多少個永恆,他第十三次完整的回憶了自己的一生。

當他想起,那天清晨,他見到黃河邊上炊煙渺渺,萬里農田拔地而起時,他給出了答桉。

人民,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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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是男配的我只想當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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