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7章 紅臉白臉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無不瞠目結舌,滿是驚駭的望向御階之上,怒目圓睜的呂雉!
只片刻之後,眾人又紛紛低下頭,只當方才的話,自己一個字都沒有聽見……
就連灌嬰本人,都放棄了為自己辯解,只心虛的低下頭,忐忑不安的研究起地板上的紋路。
一時之間,殿內本就不算活躍的氛圍,隨著呂雉突入起來的暴怒,而愈發沉寂。
見此,劉盈稍一思慮,便淡笑上前,替呂雉揉起雙肩來。
「母后莫動怒,萬一氣急傷了身子,豈不親者痛、仇者快?」
溫聲撫慰一番,劉盈便又抬起頭,溫言悅色的望向御階下,正揣揣不安的潁陰侯灌嬰。
「潁陰侯萬莫介懷,實在今日,屢生觸怒母后之事,母后怒不可遏,才一時氣急了些……」
聞言,灌嬰心中不由稍鬆口氣,趕忙向上首一拜。
「家上言重,言重……」
「臣年老體弱,確有失當之舉,縱為皇后怪罪,亦不敢自辯……」
聽灌嬰毫不違和的說起自己『年老體弱",劉盈下意識眼角一抽。
——在如今朝堂,動十的開國元勛當中,年方四十餘的灌嬰,可是少有的『少壯派了!
這樣一個人說自己『年老體弱",那已經年過六十的天子劉邦算什麼?
今天凌晨剛過世,享年八的太上皇劉煓,豈不是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暗自嘀咕著,劉盈面上卻很快調整過來,重新帶上了那絲毫不見虛假痕迹的淡笑。
「母后,潁陰侯久行軍伍,多有陳年舊疾,便是頻頻發病,也情有可原……」
聽劉盈跟自己唱起反腔,呂雉先是下意識一皺眉。
看見劉盈不斷擠弄的眼睛,再看看灌嬰那已然緩過神來,悄然歸班殿兩側的模樣,終是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
「御下之術……」
「一恍十數載,盈兒竟也年壯,成了丈夫……」
暗自發出一聲感嘆,呂雉便稍斂怒容,重新望向殿內。
「今日之事,諸位都已知曉了吧?」
只一句話的功夫,呂雉片刻之間才壓回的怒意,便再次出現在那張已顯老態的面龐之上。
「太上皇靈前,趙王以志壯之名,妄言社稷!」
「陛下立於趙王身側,但不勸阻,反言此乃『皇子應有之志"。」
「諸位以為,陛下此欲何為?」
聞言,殿內眾人不由面色焦急的抬起頭,似是欲要開口,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今日之事,殿內眾人自是知曉。
雖說被劉邦明令趕回長安的,只有呂雉、劉盈母子,以及蕭何、陽城延、樊噲夏侯嬰四人,但除了這六人之外,還是有不少人自發回長安。
別人且先不說:呂雉、劉盈母子二人都被趕回來了,以徹侯的身份前往新豐,參加太上皇喪禮的呂台、呂產二人,怎還敢留在新豐?
呂雉的兄長呂釋之,以及殿內這十數位頭頂刻著『呂氏部舊"的功侯,又怎敢繼續滯留?
尤其是在劉邦毫無遮掩的展露出易儲之意,並借著敢呂雉、劉盈回長安,表示出『你們老呂家給我有多遠滾多遠"的意願后,這一干人等,還何必留在新豐礙眼?
所以,其實都用不著呂雉開口問,今天新豐,殿內大部分人都在場,喪禮發生的事,也都在這些人親眼目睹之下。
即便是沒『在場"的那幾個小輩,也只是因為靈堂跪不下,才跪到了靈堂外而已。
很顯然,呂雉所問的,也並非字面意思上的『你們知不知道這事兒",而是:對於這件事,你們怎麼看,咱們怎麼辦。
這,便是眾人想開口,卻都遲疑著不知如何開口的原因。
趙王於太上皇靈前妄言社稷?
乍一聽,劉邦給出的解釋好像沒啥毛病,這只是皇子表露自己志向的尋常舉動。
但只需要轉換思維,把此事發生的場景稍微一換,這件事,可就全然變味兒了。
太上皇駕崩,當立太廟!
趙王劉如意,哪裡是在太上皇靈前『展露志向"?
這分明是在劉邦的陪同、百官的見證下,在太廟、在祖宗神主牌前,做出『願意接手江山社稷,不讓先祖失望"的承諾!
至於為什麼沒在太廟,而是在太上皇靈前,只怕是當今劉邦想藉此,來試探朝中百官公卿的反應。
——爺們兒打算廢長立幼,誰贊同,誰反對?
從利益的角度出發,殿內眾人,除了潁陰侯灌嬰隱隱表現出『置身事外"的意圖之外,其餘所有人,都早在楚漢爭霸時期,就已經和呂氏外戚綁定在了一起!
而在周呂侯離奇亡故,呂氏外戚利益集團已然勢微的當下,唯一能讓眾人展望未來的,就是皇后呂雉,以及太子劉盈。
現在過的這麼苦,眾人就指望將來劉盈繼位,大傢伙好雞犬升天,躋身朝堂。
在這種情況下,劉盈的儲位,就是整個呂氏外戚利益集團的一致底線!
誇張點說:哪怕拼著再來一場『掀翻暴秦"的宏圖偉業,殿內眾人也不可能允許劉盈儲位動搖!
但話說回來,歸根結底,殿內眾人頭上的爵位,可都是漢爵……
而漢祚國姓,又是劉……
如果是外人要搶劉盈的儲位,殿內眾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必然會毫無顧忌的撲上去,將那人活活咬碎!
但如果這個人,是帶著殿內眾人立下宏圖偉業,建立這劉漢國祚的天子劉邦……
「嗯?」
眾人正進退兩難間,就見御階之上,呂雉面帶疑惑的望向殿左側,呂氏子弟跪坐的方向。
「阿祿,爾父怎未至?」
聽聞此言,劉盈也不由循聲望去,心下也不由稍一緊!
呂雉口中的阿祿,自是後世聞名遐邇的大將軍呂祿!
而呂祿的父親,正是如今呂氏一門唯一的壯年男丁——建成侯:呂釋之!
「不會吧?」
「呂釋之,可是呂雉的親哥哥啊!」
「血濃於水的,應該不至於大難臨頭各自飛?」
恰巧就在眾人都紛紛露出疑惑之色時,建成侯呂釋之姍姍來遲,氣喘吁吁地倚靠在殿門之上。
稍一調整呼吸,呂釋之便快步走入殿內,對御階上方沉沉一拜。
「稟皇后,新豐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