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茅房蹲坑遇老表――奔喪

棺材頭上拍巴掌――惹事

宣傳科的後面有條背巷子,背巷子的尾端有座廁所。i。com鄧未來和汪有志及蔡平有了「事」,也都是到這裡來方便。雖說都參加了革命,那日子還是非常艱苦的。素日里,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有時甚至還飢一頓飽一頓的。那天,鄧未來從老鄉那兒搞來了幾隻鮮玉米,埋在鍋底下燒。燒熟的玉米格外地香,鄧未來就扒出來,給蔡平、汪有志一人一個。汪有志接過灼手的玉米正準備吃,忽覺得肚子直叫,就顧不得吃玉米,先去排肚子。

那土所廁里,只有四個位子,戰爭年代,地廣人稀,竟也空無一人,廁所也很乾凈。打掃廁所的老丁專門在那蹲位旁放一些干泥塊。那時候人都窮,買不起草紙,只能用這個清理便后的衛生。這是一種因貧窮造成的落後習慣,其實是很不衛生的。在部隊里,這個不好的習慣巳經改掉了。部隊里有許多南方人,他們最瞧不起有些北方戰士這個壞習慣。當然也包括不刷牙、不洗腳等壞習慣。既是習慣,當然就有一定的頑固性。汪有志就沒有改掉這個解大便不用手紙而用磚瓦泥塊的壞毛病。當汪有志進來蹲坑的時候,那干泥塊就剩下一塊了,解好了手,正要拿那塊干泥塊使用,卻又進來一位老鄉,二十來歲的樣子,蹲在他一旁,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塊干泥塊。不用說,那位老鄉也要用泥塊來做事後的清潔工作。汪有志此時有些犯難了,因為人們都也知道這種習慣是不衛生的習慣。如果汪有志還是位農民,他是不會考慮許多的,他會當仁不讓地把那塊干泥塊拿來自己用。可是,如今他巳是雉北縣委宣傳科的電影放映員了,雖說還在試用階段,但也進入到革隊伍中來了呀,怎能還這樣不講衛生呢?怎能還象個農民呢?當著一位老鄉的面就暴露自己的壞毛病,如同暴露自己的**,傳出去不叫人家笑掉大牙嗎?丟自己的人也就算了,連隊伍上的人也給丟了,這簡直就是破壞革命者的形象。所以,他就等,準備等那位老鄉走後再來撿那泥塊來解決問題。可是,那位老鄉也想用這塊泥塊,他看到汪有志象個幹革命的,以為他一定有草紙,想等汪有志走後再去撿那塊泥塊。這樣,兩人就想到了一塊,便縹上了勁兒。此時,兩人的肚子都巳排空了,也都剩下最後一道程序,沒想到最後一道程序就此擱淺了。二人都心照不宣,希望對方讓一步,先走,好撿那塊泥塊。於是兩人就在那裡干蹲著,誰也不服誰的氣。

就在這時候,牆外鄧未來喊道:「汪有志,你吃不吃了,你不吃我就讓小蔡替你吃了?」

汪有志在廁所火道:「你將玉米從牆頭上遞過來,我就在這裡吃!」心裡說,娘,咱看誰能縹過誰。

誰知那人聽到有人喊出汪有志的名字,好生奇怪,只見他很不好意思地提上了褲子,**也不擦了,疾步走出了廁所。

汪有志見那人服了自己有氣,就當仁不讓地撿起那塊泥塊,做了**上的清潔工作,笑咪咪地出來,接過鄧未來遞給他的玉米,望著那位老鄉的背影得意地說:「能得不輕呢,咋不跟我縹了?」。

「咋回事?你跟誰縹?」鄧未來感到莫明其妙。

汪有志啃了一口玉米說:「就剛剛出去的那位,他也想占我的上風,我是誰?」說罷,臉上再次露也了勝利的微笑。

二人邊走邊說著,鄧未來還是沒有聽懂汪有志剛剛說的不明不白的話是啥意思,也不知廁所里生了什麼事,正要再問,卻見剛剛從廁所里出來的那位小夥子又回過頭來,滿臉怒容地向他們走來。

鄧未來見狀,悄聲問汪有志:「咦?你看、、、、」

汪有志也不明白生了什麼事,他想難道他為爭那一個揩**的泥塊生氣了嗎?心裡便有點緊張。那小夥子走到汪有志跟前,問道:

「你叫汪有志?」

「是、、、是、、、你、、、、你想幹什麼?」

汪有志以為那小夥子要跟他干架,本能地直往鄧未來身後躲藏。

那小夥子便不由分說,往汪有志面前一跪,「叭」地一聲,給汪有志磕了一個頭,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有啥冤屈你就說,咱**不興這個。」汪有志此時不緊張了,卻又弄了一頭霧水,這是怎麼了呀?連忙將他拉起。

「有志,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哥呀。」那小夥子突然說。

「哥?」汪有志又是丈二的和尚摸不清頭腦了,「我是俺家的老大,我咋沒聽俺爹俺娘說我啥時還有個哥哩?」

「我是你表哥,我叫欠收,」那位自稱叫欠收的小夥子說,「小時候你到你姥姥家拜年,我跟你一塊玩過,你二舅的妹夫就是俺爹。」

汪有志仔細地想了想,好象是有這麼回事:「噢,這我知道了,可那也輪不著你給我磕頭哇。」

「你不知道,有志,昨天晚上,你表舅也就是俺爹,他、、、他、、、他走了。」

「走了?還能走多遠?找找就是了。你們沒惹他生氣吧?」汪有志好奇地問。

此時,鄧未來把汪有志一把拉到一邊,悄聲對他說:「你是真憨還是裝憨?」

「啥真憨裝憨的?好模好樣的走啥?」汪有志較真說。

「走了就是死了你懂不懂?他這一跪就是來給你報喪的。」鄧未來解釋給汪有志聽后,汪有志才恍然大悟。

象這樣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原本可以不來報喪的,即便鋪排大一些,需要多邀一些親戚,按規矩也得到蛤蟆灣,向汪有志的爹娘去報喪。可欠收為什麼到雉北縣委來專找汪有志這個表幾圈子的表弟來報喪呢?這就是因為汪有志被縣委使用了,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當官了。有個當官的表親來參加他們的喪禮,那就在周邊的鄰居里臉上有光。啥叫「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呢?汪有志留欠收吃飯,欠收說來不及,他還要繼續跑幾家親戚,就又磕了個頭,就走了。

回到宣傳科那個破屋裡,汪有志卻犯愁了。鄧未來勸他說還不趕快去奔喪?假我來替你請。汪有志說,請假的事我不犯愁,愁的是總不能空著手去吧。鄧未來笑了,說:「你是想借錢是吧?我和小蔡雖說是正式的幹部了,但還是供濟制,一月就五毛錢,你能借多少?借多了我可沒有。我這兒就兩塊多錢,給。」這時候,小蔡也拿出他的一塊多的私房錢,都交給了汪有志。汪有志接過錢,也學著欠收的模樣要給他倆磕頭,卻被鄧未來止住了:「你又不是孝子,你磕啥的頭?」

汪有志說:「剛才欠收請我,咋給我磕頭來?」

鄧未來說:「人家是孝子,人家是在替他爹行孝。就是說他爹死了,下葬需要求助於四鄰八鄉,死人不能起來磕頭相求,只有兒女們代替,這也就是子替父來行孝,這是淮北人的規矩。你這一磕頭,人家還以為你家爹娘死了呢!」

汪有志苦笑,臉象屙褲子里一樣難看。

欠收的家住在王土樓,離卧龍鎮十八里路程,汪有志趕到時天還大早。一到地方,大總就吊高嗓門:「奏樂,孝子迎駕,縣委領導汪有志前來弔孝!」大總就是紅白事操辦的主持人,替主人張羅一切,有著絕對的權威。

於是,鑼鼓敲起,嗩吶聲聲,鞭炮齊鳴,靈棚里哭聲一片。

欠收此時全身裹著白布,腰裡束著麻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被兩人架著來給汪有志行磕頭的大禮。

汪有志來到靈棚前,乾嚎了幾聲,表演般地喊哭道:「我那苦命的表舅喲,你咋就這樣走了喲、、、、、」卻又無淚,娘子腔在這窮鄉村的上空漂蕩,驚得守孝的女眷們都偷偷地瞧他,自愧不如他的腔尖。在一邊看熱鬧的村民們聽到汪有志哭得這般難聽,就在一邊議論,其中一位說:「閨女哭一聲是真心實意,兒子哭一聲驚天動地,兒媳婦哭一聲是想東西,三不親的老表哭一聲算個啥?」另一位老鄉說:「如同老驢放屁!」

說得一伙人在一邊兒偷偷地笑將起來。

敬了煙,獻了茶,安排停當,大總要汪有志幫助記賬。

汪有志倒很樂意,因為記賬是玩筆桿的活兒,這是特受人尊重的工作。

於是,他就在八仙桌旁坐了下來,先給自己上了一塊錢的賬。之後,來一位弔孝的就上一份禮。比如:上賬,火紙二刀,鞭炮一掛;上賬,帳子一條,火紙一刀;上賬,銅板十個,高香三柱;上賬,法幣一元,蠟燭一打、、、、、、

就在這時候,忽然來了一撥十幾口子,男男女女的,都是欠收的遠親。汪有志記著記著就記亂了套,對了兩遍方才算搞清。

到了晚上,喝罷招待酒,大總、欠收就和汪有志一塊對賬。左對右對,就是少了一塊錢。汪有志回憶回憶,說咋有可能差一塊錢呢?可能差就差在那一撥人中,特別是那一撥人中有位五大三粗的男子,名叫馬九,光聽著他說:「一塊一塊、、、」就沒有見他交錢。

「一塊錢就算了吧。」欠收說。

「這是喪禮,馬虎不得的,又不興別人墊,我看還是再找找。」大總說。

汪有志此時很是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沒把事情辦好。他想,那位叫馬九的前來弔喪,興許是悲痛過度,就將出錢的事忘了,忘了就應該讓他想起來,可誰來給他提這個醒呢?

汪有志是個極認真的傢伙。此時,他見馬九正在與他們那一撥人還在喝著,就很有禮貌地上前問他:「馬大哥,你上賬時可忘了交錢嗎?」

那位名叫馬九的漢子沒聽懂汪有志的意思,汪有志又問了兩遍才使他明白,便「嘩」地一聲站了起來,用手對他一指:

「你這是啥意思?你是說我賴那一塊錢嗎?」馬九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汪有志說:「我也沒有肯定就是你忘了交錢,我怕你是忘了,就來給你提個醒,我不就是來問問嗎?」

「問你娘那B,有你這樣問的嗎?」

沒想到這位馬九火氣這麼大,還出口罵人,汪有志也生氣了:「哎,我說你嘴放乾淨點,怎麼一開口就是你娘那B,你不說人家不知道你娘有那B。」

這一下子可算點著了火,那漢子一氣掀了桌子,要跟汪有志拚命。

見此情景,欠收和大總硬是將那男子按了下去,又把汪有志拉到屋裡,轉身對汪有志說:「他是個半吊子,又喝多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汪有志問那人是誰,欠收只說是個遠門親戚,卻始終不願提他的事,汪有志卻感到非常地納悶。

隔了一天,開始下葬,就要起棺,大兒媳和二兒媳鬧了起來,二兒媳說大兒媳黑了那一塊錢,吵鬧著不讓下葬。不得已,汪有志又在棺材頭上翻開帳本,又對了一遍賬,結果還是少了那一塊錢。汪有志用眼翻翻馬九,馬九也用眼翻了翻汪有志,目光相對,雙方又象打了一場無聲的戰鬥。為了解決雙方家庭的衝突,使喪事順利地辦下去,汪有志就非常大氣地從腰裡掏出一塊錢來,往棺材頭上一放。這一放如果什麼話也不說也就沒有事了。可汪有志想:為這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辦事,受這般窩囊氣不說,還要白白地墊上一塊錢,真***倒了八輦子霉,同時也就恨那貪便宜者,太不道德了,連死人的錢都占。於是就拍著棺材頭上的賬本罵了一句:

「我敢說,這裡頭有孬種!」

話未落音,只見那位馬九掏出一把手槍:「媽的個巴子,你竟敢罵我姨夫,你不想活了!」

馬九知道汪有志是懷疑他沒交那一塊錢,心裡有氣,就一直想故意找茬,只是沒有借口。現在見汪有志拍著棺材頭說裡面有孬種,這不是明目張胆地罵棺材裡面的死人嗎?於是,馬九就將他的手槍掏了出來,要對汪有志開槍。

如果沒有人拉,讓汪有志說:「來吧,小子,有種你就開槍!」除此以外別在有什麼肢體動作,馬九也就不會真地開槍。可是,眾人一看馬九拔出了手槍,怕鬧出人命來,欠收就二話不說撲上去攔腰一抱。大總更是眼疾手快,一手擎住了馬九的手,槍口對準了天空。在這種讓馬九感到情緒無法施放的時候,便「砰」地一聲,向天空開了一槍,子彈飛到天外。又好在,馬九的手槍是個「獨眼龍」,一次只能裝一子彈,這才沒有出人命。

槍被奪了下來,這時候汪有志才知道馬九雖是欠收的遠門老表,卻又是個小土匪頭目。

馬九的槍被下了下來,汪有志便來了精神:「你們的村長呢,給我出來!土匪都來到家門口了,你們是幹啥吃的,還不快給我綁了!」

就這樣,汪有志無意中捉了一名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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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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