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梅蘭竹菊
第一百七十章梅蘭竹菊
吳子矜下壓槍勢驟停,喝道:「慕容復!三弟落在你手中么?」包不同攔在慕容復身前,冷冷道:「非也非也,並非落在公子手中,而是落在王姑娘手中。」吳子矜眉頭皺起,心道:「三弟也忒過痴情,他落在王語嫣之手只怕多半還是自願。」
他這般沉吟,慕容復得以後撤脫身,退入大軍之中,長笑道:「那書獃子頭腦迂腐,不愛江山愛美人,甘為表妹裙下之臣,當真可惜了他皇儲的身份。眼下留著他還有用處,待日後我率軍滅了大理,建立大燕,再打發他去陰曹地府會你。」吳子矜怒氣填膺,正要叱責,忽地「嗤嗤」數聲,悶哼聲傳來,吳子矜吃了一驚,叫道:「不好!」
原來慕容復這廝端得心狠手辣,他退後發令,命外圍弓箭手即刻拉弓放箭,絲毫不顧忌圈內與吳子矜等混戰的士卒。千餘人中,與吳子矜數人糾纏在一起的士卒約二三百人,這頓弓箭倒是先招呼上了自己人,不住有人為利箭射中。
蕭峰此刻亦在人群之中,他並不擅長馬上功夫,是以未曾奪馬。只是他雙拳飛舞,威力並不下於吳子矜長槍。他並未施展拿手的「降龍十八掌」,所使的是「太祖長拳」。這六十四招「太祖長拳」,雖在武林人士眼中瞧來平平無奇,然而太祖創自戰陣之上,此刻在大軍環伺之中卻是威力大顯,加以蕭峰獨步天下的內功,可謂當者披靡。這一陣子喪命在蕭峰手下的已有數十人,眾軍士都將他當作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紛紛散開,哪裡敢接近?是以五人之中倒是以他最是輕鬆。
只是此刻蕭峰陡覺護體真氣振蕩,察覺到了敵人暗施冷箭,心知不妙,大喝道:「快退!」身子微躬,左腿微曲,右掌劃了個圓圈,呼的推出。他此刻決意突圍,自是使出了平生本領,這一招「亢龍有悔」,乃是「降龍十八掌」中開山第一招,卻也是威力最大。蕭峰側身左掌撐地,以左足為軸,滴溜溜打了一個旋,「亢龍有悔」掌力籠罩四方,這一瞬宛若數個蕭峰一起朝四面八方出手,掌風勁銳,但聞「喀喇」數聲,靠近的槍戟斷折,射來的箭矢也自震回,悶哼慘呼聲迭起,既有為掌風所傷,也有被箭矢射傷,大陣合圍登時露出了一道縫隙。
蕭峰放目望去,見烏老大與安洞主正自揮舞兵刃惡鬥,當下躍身過去,在二人腰下一托,喝道:「走!」三人騰身而起,宛若騰雲駕霧一般自一眾士卒頭上躍了過去。蕭峰知曉吳子矜與石凝霜二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不必為之擔心,是以頭也不回,剎那間已然衝過了數十丈之外,到了城門邊。
他所料想果然不錯,吳子矜與石凝霜也自殺出,二人合乘一騎,吳子矜只手舞動大槍,將人馬一起護住,身後飛射而來的箭矢盡皆被撥開。慕容復雖是怒喝連連,奈何他並非軍中長官,可指揮不動這夥人賣命。夏人雖是勇猛善戰,但適才叫這五人一陣砍殺,已然堪堪死了近百人,皆是心生畏懼,哪裡肯上前送死?是以只是搖旗吶喊,卻遠遠駐留,不敢靠近。四大家臣自知不是敵手,倒也沒上前追擊。
吳子矜踏足城頭,胸中豪氣干雲,長笑道:「慕容復!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且善待好我那三弟,日後你我自然有再會之期!」慕容復徒自氣個半死,無人相助,他哪裡敢上前?
五人飛身過了護城河,發足狂奔,不多時已然趕上丐幫大隊,眾丐見幫主無恙歸來,皆是歡聲雷動。城中大軍為河所阻,等他們放下弔橋,手持火把追出時,眾人早已去的遠了。
諸事不提,單說眾人避開大路,揀崎嶇小路而行,直奔出三十里地,方才停下腳步歇息。蕭峰道:「還好,眾家兄弟都沒什麼損失,總算全身而退。」吳子矜卻是搖頭道:「不好,此行目的救木姑娘未達,反倒又知曉三弟也陷在敵手。」石凝霜笑道:「兩位兄長且莫著急。段公子乃是大理國世子,想必對那慕容復有些用處,眼下當無虞。至於那位木姑娘么,適才我見皇宮之中人聲鼎沸,城中殺喊聲四起,似乎並非我等一家所為,難道還有別路人馬?」
她心念一動,道:「是了,那李秋水的對頭來了。」吳子矜、蕭峰想起皇宮中所聞,皆是點頭,道:「童姥出手,木姑娘短時日內當算安全。」那童姥與李秋水鬥了大半輩子,想必李秋水在城中布下的陷阱也奈何不了她,這一番龍爭虎鬥下來,興許眾人還能從中漁翁得利。
此刻兩大宿敵正在城中拚鬥,只怕李秋水也難騰出心力追索吳子矜一干人等。只是此刻城中情形不明,丐幫弟子又大多撤出,失了眼線之利,眾人決意先尋個僻靜處暫避風頭。
其時天色朦朦,東方微明,眾人便就近尋了處村莊,瞧開農戶家門求宿。夏人此時已是半耕半牧,西平府以東儘是阡陌,雖是國力強盛,然民間仍頗是貧苦,此刻見到彩光耀眼的金銀,那見到許多手持兇器之人的驚懼都化作了虛無,對吳子矜等人請求係數答應,村中半數人家都讓出了自己的房子,自行去親友家歇宿,沒輪到的人家還跌足惱恨不已。
無須吳子矜煩心,吳長風早已吩咐下去,給眾人治傷、安排歇宿,待一切就緒,外面已是天光大亮,阡陌間雞犬吠唳相聞,家家戶戶炊煙升起,微風輕拂,好一番農家景象。
吳子矜知如今外面定然盤查甚嚴,早令人連夜出去清除了眾人來路痕迹,並命諸人不得出村半步,布下警戒。村中百姓可管不了這班人是否宋國對頭,既是有金銀相贈,也都識相地閉門家中,亦不外出。
眾人連番廝殺,身心皆疲,直歇息了一日方才緩將過來。眼見身邊老農皆是憨厚老實,親切相待,皆是暗自感慨:「天下的百姓皆是這般淳樸,只是那可恨的官府,偏偏要驅使人斗個你死我活,成王敗寇,為他一家富貴,卻害苦了天下百姓。」更有人隱隱泛起念頭:「那契丹的百姓只怕也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狠毒罷?」
如此眾人又過了一日,有丐幫弟子派出去與城中留下不多的探子聯絡,眾人得知,城中大索兩日,鬧得雞飛狗跳,家家戶戶不得安寧,今日卻是安穩了下來,城門也如常打開,不禁百姓商旅出沒。
要依著吳長風的性子,便要立時進城打探。石凝霜卻頗是謹慎,唯恐中了李秋水圈套,建議眾人再等一日。待到第四日清晨,眾人決意要再度進城,卻忽然有派出打探的弟子回來稟報,言道城中忽然又再度警戒,不準百姓隨意進出。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李秋水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難不成見昨日布下陷阱無人上鉤,今日又要再度搜索么?
消息接連傳來,靈州城門大開,一對對兵馬四齣,搜索範圍擴大,擾民更甚,一眾百姓叫苦連天。吳子矜等人大惑不解,李秋水若是要搜索城外,怎地遲遲到第四日方才出動?難道她不怕眾人早已遠遁千里么?
只是不及深想,吳子矜卻是得了一個消息:「梁乙逋將至。」最新打聽到的訊息,出外兵馬非李秋水所派,而是靈州城守所遣,四下肅清宵小,整頓秩序,為的是迎接將至的梁相國。吳子矜心頭大喜,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惦念多年的殺父之仇有望得報。
石凝霜卻頗是不安,梁乙逋身邊少不了護衛,如今西平府中定然軍力劇增,防備更是森嚴,吳子矜便是武功通神,卻也當真不能在百萬軍中探囊取物。只是她知曉吳子矜心中惦念報仇,卻是不便勸阻,只有暗暗思索對策。
吳子矜心知此行危險,是以決意一人前往,留下眾人在此。只是這提議只怕蕭峰那裡便第一個通不過,正自思忖如何提出,忽地村頭一陣大亂,有人喊道:「老賊婆的人追來了!」吳子矜心頭一跳,暗忖:「出去打探的兄弟怎地沒有消息?」眾人皆在村中,若是叫夏兵團團圍住,只怕下場堪輿。
吳子矜與石凝霜對視一眼,皆是瞧出了對方目中的疑慮。二人並肩疾行,要去看個究竟。
即至近前,吳子矜遙望一眼,訝然道:「怎地是她們?」但見人叢中四道匹練劍光此起彼伏,十數名丐幫弟子倒地,場中卻有四女二男在激斗。
那二者乃是烏老大與安洞主,對敵四女身材窈窕,分著紅、白、碧、黃,各持長劍,相貌居然也是一般的清秀絕俗,一般無二。
這四女相貌一模一樣,叫人難以忘記,吳子矜當年二上縹緲峰時還曾與其中兩個交過手,此刻一眼便即認出,心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不到這等美麗女子居然有四個。」那烏老大與安洞主並不認得四人,只是他二人多番受靈鷲宮女子欺壓,認得出四人裝束,見四人一來便出手傷人,當即上前攔阻。
他二人武功在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中數一數二,江湖上也可算是一流高手,四女功力不及。只是四女手中四把長劍分進合擊,此進彼退,配合無間,竟是將二人圈入了霍霍劍光之中,一時間還大佔上風。
吳子矜見二人一時間還無性命之憂,當下先行查看地上諸人傷勢。好在四女下手還算容情,只是以劍尖點中了各人穴道,並未痛下殺手。吳子矜心中一怔,以他所知,靈鷲宮諸女甚少涉世,從來出手不留情面,下手既是毒辣,動輒傷人性命,怎地如今卻是改了性子?
他心下思索間,烏老大已是遇上險情,劍光繚繞間,一名淺黃衣女子驀地一劍斬來,去勢正是他右肩,這一劍砍實了,只怕烏老大便要做了獨臂刀客。想是激斗不下,四女也發了性子下狠手。
驀地「錚」的一聲,那女子這一劍便似砍在了大石之上,一時掌心劇痛,虎口酸麻,險些扔了長劍。大驚之下不敢向前,抖手舞個劍花護住身前,足下退後數步,攤掌望去,掌心那口青光閃閃的長劍劍鋒之上已然缺了一口。這口劍乃是童姥親賜,她向來愛若珍寶,此刻劍鋒受損,自是心中大痛,怒目望向擋在烏老大身前那人,喝道:「快賠我的寶劍!」
那出手救了烏老大的人自然便是吳子矜。他原先的佩劍秋水劍在刺殺梁乙逋時已然失落在軍營之中,此刻手中所持不過一把生鐵所鑄的粗劣長劍。那女子的長劍卻是百鍊精鋼,雖不說削鐵如泥,質地卻也遠勝尋常長劍。然此刻雙劍相交,受損的卻是那女子長劍,自然是功力高下之分。
吳子矜笑吟吟道:「姑娘別來無恙,你要賠劍,我掌中的劍拿去便是。」那黃衣女子氣得俏臉通紅,正待爭執,身旁淺紅衫女子攔道:「妹子且慢,尊主正事要緊。」她只寥寥一語,那黃衣女子便不再爭執退後,顯是四人之首。吳子矜施禮道:「不知姑娘芳名,前來何事?」
那女子道:「婢子叫梅劍,這三位妹子是蘭劍、竹劍和菊劍。我四姐妹奉童姥姥之命前來與公子相商對付李秋水,營救木姐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