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房間在輕薄,灰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片朦朧的死寂,高低錯落的組合櫃,式樣老舊的沙,擺放的稍稍有些歪斜的茶几,還有各種零零碎碎的物件都在黎明前被艱難異常的透出黑暗的慘淡光線勾勒出了面容。.正面的牆上,圓形的石英鐘模糊了周邊的曲線,熒光閃閃的一個小圓點卻清晰歡快的在無聲奔跑著,在灰暗中留下稍縱即逝卻往複循環的細小光軌。而熒光的小三角象是痙攣般定時的彰顯一下活力,至於正正的停在三點位置的熒光小方塊,看起來已經完全沉陷進無邊的死寂中。
方圓從噩夢中驚醒過來,鼻翼有一層絨毛般的細汗,還沒有在腦海中完全淡去的驚悚畫面讓他依然心有餘悸,抽了抽鼻翼,迷濛的注視了一下周遭的一切,確定自己還鮮活的存在後,偏了偏頭,眯縫著的雙眼透過陽台窗帘間的狹小縫隙瞄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細小的天空有一種比死亡還要灰敗的顏色,有著讓他沒有勇氣凝視的壓抑和沉重。
收回目光,長出了一口氣,呼出胸口裡的淤積,他象是剛從羅網中掙脫的蠕蟲,挺了挺腰,縮了下脖子,微闔上眼皮,慢慢的將裸漏在春寒中的兩條光胳膊和半截子肩膀收回到被窩中。
蠕動了幾下讓身體完全埋進熱烘烘的略微散著男人不良體味的被窩中,漏在外面的腦袋堅定的蹭動了兩下,在枕頭上捻出一個包著後腦的枕窩后,象是找到了安全的依靠,兩眼隨即努力的睜了睜盯緊了對面牆上的石英鐘。
現在是凌晨的3點o5分!
看清楚時間的那一刻,腰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緊了緊后又變的鬆弛,軟綿。身體上這一微小的反應雖是轉瞬即逝,方圓卻咧了咧嘴角,臉上掛出一縷無可奈何的苦笑。
這個時間段,本是最安穩,愜意的深度睡眠時間,但是方圓卻知道,身體里的生物鐘會在一段時間之內義無反顧的將自己在這個時間叫醒。
既不是有什麼失眠和抑鬱的精神疾病,也沒有什麼自虐的傾向,一切都源自於一種叫做習慣的東西。
在今天早上向前推一年的時間,也是在春寒的季節,方圓工作了7年的機關食堂本著開拓經營的目的成立了一個早點部,作為單位承前啟後的一位「老人」,方圓被推上了「前線」,從此開始了整整一年「噩夢」一樣的生活。
沒有任何的借口可以去逃避,方圓也不能去逃避,作為早點經營部門內唯一的一個「全民制」職工,他悲哀的喪失了選擇的權利!不同於外雇的員工,他根本沒有勇氣去放棄他們沒有的住房基金,放棄醫療保險,放棄可以報銷的托兒費,放棄單位每年托收的一千多元採暖費,最重要的是放棄不了老了是個未知數的退休金。
在許多年以前曾經是代表著一種優越的「鐵飯碗」,到了2oo5年雖然多少有些喪失了金光燦燦的光芒,但是對於一個普通人,這個名詞還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那代表著一種安穩,就像農民有了一塊旱澇保收的土地。
只可惜!!!
有得就有失,你把自己圈定在隨遇而安的境地,必然就會失去選擇的權利。
別管你的隨遇而安換來的是什麼!
已經35歲的方圓對於工作的理解已經變得很簡單,那就是每個月15號工資摺子上更新的那幾個數字。不會想什麼熱情不熱情,什麼成就不成就,工作就是每天早上睜開眼需要從床上爬起來,每天天黑擰開家裡的防盜門,就像是身體上的一種本能,對!就如同呼吸!你完全離不開,可是不到燒感冒鼻子不通氣,你不會時刻注意它的存在。
只是這一年來在早點部的工作,第一次讓他痛恨自己擁有的「鐵飯碗」,痛恨自己的「隨遇而安」
一年有365天,每一天太陽都從東邊升起,每一天石英鐘上的時針也會一成不變的走完2個圓,從顯性的角度看起來,生活就是這麼樣的簡單,可是如果每一天都在凌晨的三點鐘從床上爬起來,方圓不知道多少人會有這樣的經歷,又有多少人可以輕輕鬆鬆的感嘆生活的平淡。
完全縮在被窩裡,腦子裡淺淺的撩開過去一年記憶的一角,一種如同已經刻在身體里每一條神經上的暈漲和麻木清晰異常的涌了上來。
惶惑!無奈!
長長長長的深呼吸,再次放鬆腰部緊繃的肌肉,緊緊的閉上雙眼,心裡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等到完全將不良的回憶從新掩埋好后,方圓悄無聲息的從被窩中探出右手,在頭側的床頭柜上摸索到了塑料的小熊鬧鐘。
十塊錢的地攤貨摸在手裡有些粗糙,前後兩部分的結合部位不是很規整,一左一右的錯著茬,在手掌上刺刺拉拉的有些磨礪。
不過這一切的粗糲在方圓的感覺中僅僅停留了兩秒的時間,他在這麼真實的握著鬧鐘后不僅沒有睜開眼,相反的倒是更加闔緊了眼皮。
這個鬧鐘的鈴聲是「懶蟲起床,懶蟲起床」
童音的清脆聽起來俏皮,可愛,不過要是在每天早上3點鐘響起這樣的聲音不知道還能不能和可愛沾上邊。
握著鬧鐘,方圓以自己的工資摺子誓,昨天晚上睡覺前已經將鬧鈴的時間定在了7點3o的位置,不過現在又在重複了一年之久的3點多種醒過來,他只想握緊這個廉價的小鬧鐘,攥的緊緊的!
這那還是個廉價的小鬧鐘啊,分明就是一種安逸知足的生活。
鼻翼被春寒的涼風吹乾的絨毛細汗又有了滋生的勢頭,心臟在胸腔里砰砰的跳動著,在靜寂的夜色中清晰異常的從身體內部鼓盪著耳膜,攥緊鬧鐘的右手在涼風中泛著潮氣,指尖已經生出燙熱的麻癢。
僵硬了的身體窩在熱烘烘讓他感覺悶熱,燥烈的被窩中一動不動,只有貼著枕頭的耳朵不時聳動著。
人有時候出於不可預知的原因會強迫自己去矛盾,就像現在的方圓,明知道鬧鐘不會響,腦子裡卻總有揮之不去它會響的念頭!本來只要簡單的看一看鬧鐘上那條熒光的黃色指針一切都會有個分曉,但是方圓卻奇異的不敢去看,寧可自己象一頭將腦袋扎進沙子中的鴕鳥。
時間象是一團熬得黏黏糊糊的乳膠,從一絲一縷粘著方圓的神經到大片大片的糊滿了他的腦子。
沒有清脆的讓人無力卻抓狂的童音,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在夜風的吹拂中久久的不曾消散。
方圓不知道死裡逃生是什麼感覺,大抵也就是象他現在這樣全身每一個毛孔中都向外透著舒爽,在他3o多年的記憶中,能夠確切的讓他將這種舒爽聯繫起來的是已經忘記了是哪一年座長途車的經歷。
在這樣一個時刻,清清楚楚的想起那年在長途車上膀胱已經腫脹后又十足的憋了2個多小時的時間,直到下了車用蠕動的行進度「沖」進路邊一座茅草搭建的簡易廁所后,那排空身體里已經將要爆裂的壓迫后全身升起的戰慄,和現在身體上的感覺一模一樣。
那種戰慄掏空了全身所有的力量,被窩裡原本的燥熱現在夾雜著一股潮潮的粘膩讓人更加的難耐,方圓卻是一動也不想動,甚至指尖還摳在鬧鐘不規則的結合處,只是軟綿的沒有丁點的力量。
不只是身上的力量被掏空了,現在就連腦子裡都像塞滿了棉花,方圓就那麼讓全身的肉都癱軟著,真真正正象是一條找到了安樂窩的肥碩蠕蟲。
就這麼待了幾分鐘,方圓睜開眼,眼皮象是沾了水的棉帘子軟塌塌的耷拉著,瞳孔中散出的視線沒有焦點的散亂著,雖是看不到想要尋找的目標,也不想動一動身體,在舒爽的戰慄快的只剩下若有若無的餘韻后,方圓心裡剋制不住的泛起想要抽根煙的念頭。
嘬了嘬牙花子,記得煙放在正對著床的電視柜上,想要抽就只能爬起來,再者現在被窩裡黏黏的粘在皮膚上的熱量已經讓方圓有些難耐,他隨即有些急不可耐的將一條光溜溜的大腿「刺溜」一下暴露在涼爽的空氣中,因為動作的幅度有些大,帶的席夢思的床墊子有些些微的抖動。
還沒來得急讓左腿也伸出被窩以便於大叉開身體享受一下春寒的舒爽,耳邊一聲細微的呢喃帶著柔弱,悠長的尾音衝進了方圓的耳膜。
幾秒鐘的時間,方圓一片迷茫,腦子裡根本沒有關於這聲呢喃的任何念頭,只有雙眼在那一刻在輕薄,暗淡的光線中閃爍著晶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