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早春給這座北方的小城區帶來些許生機勃勃的朝氣，不過因為地處渤海灣，屬於季風性氣候，一年裡多數日子撲面而來的是一陣一陣從遙遠海面上吹來的硬朗季風，這讓人沒什麼心情去感受春天帶來的怡然氣息。enxuemi.netbsp;走下最後一階樓梯，方圓後腦勺涼颼颼的，縮了縮肩膀，猛吸了一口嘴裡的香煙。

夾帶著塵土的風在狹窄的樓門洞里打著旋，門洞的角落積著扇形的小土堆，一個破爛的白色塑料帶在擠靠在一起的自行車之間扭曲翻滾著，最後纏繞在一根生鏽的輻條上，無奈的生了根后，猶自不甘的飄忽著殘破的肢體。

纏著塑料帶的，正是方圓那輛「盜版」自行車。

26的斜梁女式車，車體的粉色油漆泛著毫無光澤的黯淡顏色，電鍍的部分全都銹跡斑斑，車圈到是鏽蝕的不算嚴重，不過前後輪都折了一兩根輻條，車座子上落著厚厚一層塵土，車鏈子蒙著一層黑黢黢的油泥，漏了個洞的車筐里塞著幾張五顏六色的宣傳單。

自行車被冷落在靠牆的角落很久了，樣子凄慘的入不了眼。3o塊錢的價格是讓方圓不上心的主要原因。

支持「盜版」也是無奈之舉，連著丟了兩輛嶄新的自行車后，方圓絕了買新車的念頭，隨即就在步行街一個修自行車的長攤處幫著小偷銷了一下贓。

一輛一輛挪開擋在前面的自行車，在狹窄的角落裡閃展騰挪著，方圓沾了滿手的土后，最終將自己的「盜版」自行車推出了樓門洞。

風呼呼的吹的臉上的肉皮緊，選了個背靠風向的位置，方圓用車筐里的宣傳單大體擦了擦車體上蒙著的塵土后，拿出後座下掖著的一塊抹布把車座，車把擦得乾乾淨淨。

環形的車鎖純粹是個擺設，不用鑰匙，直接用手就能解決。方圓把鏈子車鎖扔進車筐，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愜意的抽了口煙時，背後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雖然風不小，但是天上艷陽高照。聽到悶雷一樣的響聲，方圓吐掉嘴裡小半截香煙，頭都沒回，急急忙忙的蹬上了自行車。

現在的這個點早就過了上班的高峰期，小區里難得見著一個人影，方圓在條形樓間的水泥路面上快的騎行，一路左拐右轉，馬上就要出了小區的大門時才扭臉看了看身體左側的天空。

一大團明黃的雲團已經升到半空中，象是大塊淡藍色幕布上的一片嘔吐物，突兀，刺眼，看著讓人心生厭惡。

雲團在風的吹動下變幻著形狀，片刻之後如同滴進水裡的顏料，暈開淺淡的黃色，拖著絲絲縷縷飄過小區的上空，逐漸縮小著形狀開始融進淡藍色的天空中。

順著雲團飄來的方向看過去，聳立的高塔，煙囪，蛛網一樣的管道錯落的在一片條形樓的背後露出冰山一角。

那是年產將近5oo萬噸的津港煉油廠。

方圓可沒心情去欣賞煉油廠的雄姿，緊蹬慢蹬的，自行車還是沒有懸念的快不過天上那團借著風勢的雲團，也趕上今天刮的是東北風，眼睜睜的看著明黃的雲團飄過小區后逐漸消散，方圓的鼻腔中已經充斥了一種令人慾嘔的酸澀臭味。

好在今天的風大，噴了一下鼻息后，臭味就淡了很多，方圓出了小區又緊著騎行了一段，看到「職工餐廳」的大牌子時，剛剛這個小插曲就無形無跡的消散在腦海里。

佔地百十平方的廣場打著厚實的水泥地面，南面是縱貫東西的柏油馬路，北面就是方圓所在的住宅區，東西兩面環圍著一棟棟樓房，老年活動中心，單身宿舍樓，廠區保衛科，社區衛生所。。。。。最醒目的就是西面方方正正的一棟2層樓房，樓房敦實厚重，建築上四楞見方的沒有任何花巧，標誌建築的碩大「職工餐廳」四個大字已經不復鮮艷的顏色，斑斑駁駁的紅色油漆顯出樓房的老舊和破敗。

正對著廣場的兩扇大玻璃門前雜亂的停著一小片自行車，各色男女老幼出出進進的。

自行車的鏈子滋滋啦啦的磨著鏈盒，車子的度慢下來時尤其明顯，無心去管這種聽起來讓人煩躁的聲音，方圓緩緩的騎行著，偏頭看了看玻璃門前稀稀落落的人流后，視線沒有目標的穿過玻璃門投進後面幽深的空間里。

1o年的時間都在這棟已經老舊的樓房裡工作，離開僅僅一天，竟然就有了陌生的感覺，從沒有仔細的看過這棟樓房方正的外形，沒有仔細的看過那四個斑駁灰敗的大字，沒有想到過在艷陽高照的日子裡從外面看過去，寬敞的大廳有著深邃的幽暗。

1o年的時間留下了什麼？

方圓雙腳支著地停下了自行車，掏出兜里的煙，低下頭拉開夾克擋著風點著了嘴裡的香煙。

第一口吞吐是貪婪的，煙霧在嘴裡撩過嗓子一路而下，極盡的在肺部停留後，隨即帶著撐漲胸腔的窒息噴薄而出，在腦子裡留下稍縱即逝的微微眩暈。

想了想，過往的1o年在腦子裡沒有留下什麼閃光的回憶，方圓用腳後跟磕了磕哐當的鏈盒，回頭看了看已經落在身後的那四個大字，眼神平淡的不帶著一點悲喜。

緩緩的又吸了一口煙，再次蹬車前行，方圓腦子裡閃過一本雜誌上讓他頗為意動的一句話，

生活就象是吸煙，別管過的怎麼樣，我們還是樂此不疲，歸根結底兩個字——有癮。

再次上路，沒了躲避臭氣煙霧的倉惶，沒了對原來工作單位心態莫名的駐足，方圓上了柏油馬路後轉向西，借著東北風的勢頭，悠哉悠哉的一路騎行。

車子是破點，但是好騎，女式車的矮小讓方圓不必抻長了雙腿蹬著腳蹬子，又因為車座放到了最低，方圓上身微微的後仰，胳膊伸的筆直，雙手得以虛握著車把，這副姿勢象是吃飽喝足了叼著煙懶散的靠在沙上。

津港這個地方在老人的訴說中最早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鹽鹼地，到處可見的蘆葦，星羅棋布的鹹水塘子。冬天冷，夏天熱，野草密布，盛產蚊蠅。

就是這麼個地方因為地底下蘊含有石油，天然氣和輕質油，在一代一代來自五湖四海的建設者手中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說起來似乎能想見到當時的艱苦和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不過在2oo5年的今天，津港還是那麼一副讓人不敢恭維的小城鎮面貌。

整幅的中國地圖上絕對找不到津港這個地名，在天津市的交通地圖上到是有個明顯的標註，因為全國主要的一條2o5國道縱貫整個津港。

到現在方圓都搞不明白津港應該算做「縣」，還是算做「鎮」，不到1o萬的人口，經濟的命脈就是石油開採和那座中型煉油廠。

這也就是方圓沒事的時候瞎琢磨一下，又不當吃又不當喝的，別管怎麼叫，有個什麼說法，方圓還是非常喜歡這個地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津港這地方即沒有大城市那種喧囂，也沒有窮鄉僻壤那種困苦。

順著馬路一路的騎下去，縱貫東西的這條馬路身後通向津港煉油廠，身前兩側是延綿的住宅區，馬路邊大大小小的街邊小店林立，騎了5分鐘的路程，南北東西的兩條馬路交匯成一個十字路口，北面是一條幾百米長的步行街，兩側林立著高矮錯落的商貿樓。

步行街的十字路口這段是整個津港最難走的一段路，靠著步行街口阻擋機動車的低矮鐵柵欄前一字排開一長溜的早點攤，讓本來就只能并行兩輛車的馬路更加的擁擠，左側通向地質勘探所，機修廠等單位的馬路邊也擺滿了賣水果和蔬菜的攤位，作為津港最大的一片居住區，中心位置的這個小十字路口承載了太多雙腳和車輪的踐踏。

騎到這方圓就悠哉不了了，直了身子盯著一輛一輛從身邊開過的大小車輛，躲開橫向穿越的行人和自行車，抽冷子還瞅了眼左側的「商市」

因為馬上要到市上班，方圓對這座在津港最繁華地段開了3年的市今天投出了注目的眼光。

其實也沒有什麼可看的，這市早就被逛了個爛熟，不是因為馬上要到市上班的原因，方圓才不會冒著撞人或被撞的危險在這段路上東瞅西看的。

還有一個讓方圓側目的原因是商市底層的一溜商品房中，最頭前的一家是程美艷工作的工商銀行。

冒著危險瞅了幾眼，刺耳的汽車喇叭聲就拉回了方圓的目光，小心翼翼的騎過了這段十字路口，步行街在身後越拉越遠時，方圓也塌下了剛剛挺直的腰板。

馬路和街道象是驟然褪去了熙熙攘攘的繁華，路上的汽車風馳電掣的從身邊穿過，路還是那條路，無形中似是寬闊了很多。

順順噹噹的騎下去，嘴裡的煙一路的吞吞吐吐，保持著一種不急不緩的度，不時的被一輛輛自行車拋在身後，方圓騎過長長的一段直路，右拐又騎了有5分鐘后，緊跟著左拐，順著津港最寬闊的六車道馬路順風而下，直直的奔向「煉盛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