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行湖廣卷 第三十五章 往事

俠行湖廣卷 第三十五章 往事

易文在與方生儒告別之後,走出縣學。經過三個多時辰的奮筆疾書,即使是易文也覺身心俱疲。抬頭看天,暮色已至。原本擁擠不堪的縣學變得冷清起來,只有零零散散原本就在縣學之中求學的童生或是教學還在裡面行走。看來各位考生也都想早點離開這痛苦之地。

「易文!怎麼樣了?可還順利?」就在易文猶豫著自己是否該找個地方過夜之時,李文道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易文扭頭一看,他那原先白凈整潔的長衫此時也是沾滿了灰塵,額頭上大汗淋漓,可見也是風塵僕僕趕回來的。

「先生,一切順利,你的事辦的如何了?」易文見李文道表情嚴肅,不苟言笑,便知李文道應當是探查到了什麼。

「唉,此處不宜談話。」李文道先是掃了一眼四周,儘管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考生還在往外走,但他還是十分警覺地低聲湊到易文耳邊說道,「你隨我來。」

易文會意地點點頭,雖然不知道李文道究竟打聽出來了什麼消息,但顯然都是不宜為眾人所知的。

興德縣大致可分為東西兩個城區,其中西城區大都是貧民百姓之居所,東城區則是各種衙門的駐地以及鄉紳貴人的宅院。因此興德縣酒樓也大都聚集在東城區,西城區所有的不過是些和易文前世所開的破刀酒館一般的小酒肆。

易文原以為李文道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人,但在這興德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士,應該在東城區居有定所。可沒想到李文道帶著易文在橫縱交錯的街道來回遊走著,似乎是要甩開什麼人,最後卻是來到了西城區的一座毫不起眼的木房。

「我們從二樓跳進去。」李文道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來到後門處,低聲對易文吩咐道。

易文雖然不解,但還是心領神會,同李文道一起催起輕功一躍而上,穩穩地落在二樓的窗沿之上,如同貓落地一般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

從窗口跳入屋子,易文隨手摸了一下窗框,手上立馬沾了一層灰塵,看來這屋子是久久閑置無人居住了。

「先生,到底發生什麼了?」

李文道緊緊咬住嘴唇,好像還在猶豫著什麼,隨後長嘆一口氣,又是走到窗邊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這才將窗戶死死關上,低聲對易文說:

「那兩枚令牌恐怕大有來頭。」

「先生聽到什麼消息了?」

「我從正午開始就馬不停蹄地趕往襄陽府,去那裡見了我的一位老友,也就是之前與你提過的韋通判。」

「兩年前先生為我求情所拜託的那位韋瓊林韋通判?」易文略一回憶便想起來,兩年前自己刺殺吳全秀之後,李文道拜託韋瓊林為自己省了一個大麻煩。

「沒錯。」李文道點點頭,「我將那兩枚令牌給他看過,他卻是臉色大變,直問我從何得來,我將事情原委告與他后,他也只是告訴我切莫打聽此事。」

「估摸著也是怕先生牽扯進其中吧。」

李文道又是嘆了口氣,「我自然明白他是為了我好,不過我也生怕你我二人捲入其中。」

「先生一番苦心好意學生領教了。」易文先是拱手謝了一禮,隨後又問道,「不過,先生為何如此謹慎?莫不是有人已經盯上我們了?」

「這...唉」李文道本想回答,卻是想到了某些事而不禁嘆惋,眉目之中滿是羞愧之色。「那些人與此事無關,是...為師的私事。卻是將你牽扯進來了。」

「先生無需自責,若不是先生,學生早就不存人世了。」

李文道隨手搬來一把木椅,也不顧上面一層厚的灰塵直接一屁股坐下,整個人都倚靠著椅背,好似十分頹廢。「為師雖然稱不上學富五車,但也不至於中不了一個舉人。」

「先生大才,這等功名自然應該是信手拈來。」

「你呀,少奉承我。」李文道苦笑了一聲,「當年鮮衣怒馬,也有著滿腔熱血,也曾想著打抱不平,致君堯舜。可是沒想到初入江湖,便因路見不平得罪了些達官貴人。」

「先生是指...?」

「當年年少輕狂啊,竟得罪了那湖廣布政使,他一句話下,我此生的仕途就是斷了一半。那時的我還以為公正自在人心,連去參加了三屆鄉試,九年啊!。每次都是落榜,直到一位老學究於心不忍,偷偷來見我,說我文章哪怕著的再好,他們考官都不會讓我中的。至此以後,我也就斷了仕途的念想,回到青陽鎮開了家私塾。」

李文道一邊掛著凄慘的笑容,一邊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對於一個文人來說,這般遭遇無異於比死刑還過痛苦。

「這次我去了一趟襄陽府,那裡也有不少那布政使的人,我不慎被他們發現了行蹤。雖然那布政使沒有說要我的命,可那些手下的人為了逢迎他不知會對我做出什麼事。」

說到這裡,即使是李文道這般通天理,知人性的文人也不禁攥緊了拳頭,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的無能。哪怕是在自己的學生面前,也表現得如此頹廢。

易文也沉默著,不知該再說什麼了。他不是文人,不明白這種痛苦,作為江湖中人,便是被人針對也不過隱姓埋名潛心苦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罷了。可像李文道這般,卻是毫無出頭之日了。

「罷了罷了,易文,你去樓下的柜子找找,應該還有幾瓶酒。」

易文點點頭,摸著黑下樓,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提了兩瓶自釀濁酒上來。

「你還小,不能喝酒,也不需要喝酒。」李文道自顧自地低語著,彷彿酒還沒下肚就已經醉了。

他將木椅搬到床邊,也不顧可能的監視了,打開窗戶,明媚如雪的月光靜靜潑灑進來。初春時節的天氣大都很好,今夜無風無雲。

「這般月輪也是見了四十多年了,它還在這,我卻不同了。」

李文道輕輕呷了一口濁酒,只覺喉嚨隱隱作痛,但還是強撐著咽了下去。

酒再辣,也得喝下去。人生再苦,也得過下去。

明月照耀的,不只是湖廣的這座偏僻小城,還有天下的中心,京畿,天京。

一座坐落於內宮旁邊的小院里。宅院本身不大,只是在邊角處修了一座小閣樓供主人的日常起居,除此以外便沒有別的建築了,其餘的空間全部種滿了亭亭玉立的綠竹。風聲一過,儘是一片簌簌。今夜天京的月色也是相當明朗,月光下映竹林,惹得那主人雅興大起,搬了套桌椅在林中,對月小酌。

「大人!有要事。」正當那主人興緻勃發,想要尋筆墨賦詩作賦之時,一個黑影似是憑空出現在了他身前。

「何事?」那主人剛剛從閣樓里找到了筆墨紙硯,此時正頭也不抬地磨著墨,口中還在念叨著前人詩詞,那黑衣人的出現完全沒有打斷了他的意興。

「報告周大人,監視易文的兩個人死了。」

「什麼?!」周九恩猛然抬頭,表情極是盛怒。手上不自覺地一發力,那筆墨紙硯,木桌木椅竟在一瞬間化為了飛灰。

「這...大人息怒,接的是湖廣承宣布政司的消息。」

「我們巡天衛的事怎麼還要他們來傳消息?」周九恩言語之中大為不滿,巡天衛是天子的眼睛與利刃,有人敢謀殺巡天衛,那便是天大的僭越。

「據說是那二人死了之後才被發現,還是...」說到這裡那屬下也是頓了片刻,好好斟酌了一下言語,

「還是被易文與他的老師親自發現的,二人找到了他們的身份令牌,卻似乎不知道為何物,只道是重要之物,於是易文的老師親自去找了襄陽通判...」

「等等!」周九恩突然打斷了他的敘述,眼眸之中滿是玩味的表情。「你是說,那個易文不知道令牌為何物?」

「這...屬下也不確定。只是他自己這般說的。」黑衣人支支吾吾地回復。

周九恩大失所望,與易文的真實身份相比,任何事顯得都沒那麼重要了,畢竟這是當今皇上最關心的事之一。但是,那兩個巡天衛被殺同樣也是一件大事。

「可是查到何人所為?」

「稟大人,從那二人的屍身來看,是同時被一刀所斬,下手之人應當是宗師武者。」

「宗師武者?我大周的宗師武者屈指可數,哪個會和我們巡天衛過不去?」周九恩摸著下巴盤算著,突然想到了什麼,冰冷的眼神看向那屬下。

那個屬下也是早有準備,對行兇之人已然有了猜測。

「前朝餘孽。」

周九恩得到答案之後卻是更加迷惑了,前朝餘孽在這些年的打壓之下已經是蟄伏不出了。怎麼會突然對巡天衛下手?更為敏感的是,為何是對監視易文的巡天衛下手?這讓周公子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此事要不要稟報聖上?」

「嗯...不,先全力搜捕行兇之人,若是一個月之後還無結果,再稟報聖上。」周九恩略微思索,雖然他並不精於人心,但這些基本的手段他還是會的。「還有,將那二人厚葬在天京郊外。那二人可有家眷兒女?若是有,也不得虧欠了他們。」

「大人...他們是自幼作為孤兒時收入巡天衛的,無父無母,無兒無女。」

周九恩聽罷卻是沉默了良久,長嘆一口氣。

「他們也是可憐人啊。」

「大人,我們是否還要對那個易文監視...?」

「再派一人,就選剛剛那裡出來的新人,同時,告訴他此次任務的風險。」周九恩雖然很想放棄對易文的監視,每一個巡天衛之間都有著牢不可破的戰友之情,讓自己的屬下執行這般幾乎是赴死的任務他也很抵觸。只是,這是皇帝親自下旨要求執行的事情。

那屬下聽罷卻是有些遲疑,醞釀了片刻才說道,「周大人,剛剛出來的新人實力必然不足,若是再遇上了...」

周公子搖搖頭,「若還是那人對巡天衛下手,即使是派出歸一境武者也是一樣。至於宗師武者...」周公子自嘲般笑了兩聲,「巡天衛那些宗師武者可也聽不得我的調遣。」

那屬下聽著周公子的話卻是一言都不敢發,這可是涉及到了巡天衛上級之間的鬥爭,不是他能摻和進去的。

「那麼大人,我這便去執行。」

「慢著!」周九恩又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叫住他,「若是那個易文有性命之憂,務必讓那人護住他周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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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行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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