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戰後
黎明伴隨著援軍一同到來。
援軍人數不多,卻殺氣騰騰,只是一到小河烽燧堡,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胡人的屍體散布在烽燧堡周圍,在牆根處還樹立這兩架簡易的梯子,梯子下的胡人屍體堆成了兩座小山。
堡門處同樣是一座屍山,黑紅的血流已然結冰,腥臭味在一里地外都能聞到。
騎兵隊列中,忽然奔出一騎,翻身下馬,跪在地上仰頭痛哭。
「給誰嚎喪呢?」
堡頂傳出一聲中氣十足的罵聲。
在百餘騎兵眼中,五個身影緩緩從女牆後面站了起來。
痛哭的人正是關岳,哭聲戛然而止。
「活著,都活著,活著就好,哈哈哈!」平日里愛乾淨的關岳也不理會筆尖掛著的鼻涕,就往烽燧堡跑。
臨近堡門,厚實的堡門從裡面打開,五個人魚貫而出。
「點卯!」
「燧帥李豐,管烽卒,周正,劉三郎,蘇策,趙俊俊。」
李豐踹了一腳發愣的關岳,這娃腦袋怕是讀書讀傻了,有點愣。
「關岳!」
「有!」
六人排成一排,一個身穿黑色魚鱗甲,頭盔帶著雉羽的騎兵催馬走了過來,百餘騎兵也跟著過來。
馬蹄踏在雪地上的聲音在烽燧堡眾人耳中無異於仙樂。
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第一戍堡的中戍主童襲。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喊道:「某是童襲,第三鎮下鎮將,檢校!」
李豐出列,一句一句的大聲喊道:「諾!安北都護府西三守捉城第三鎮第一戍,六人齊!
武備,鐵質札甲三副,齊!
皮甲六副,齊!
長槍六桿,齊!
橫刀,十二把,齊!
長弓,角弓,稍弓,各兩把,齊!
臂張,一架,齊!
破甲紅羽箭,半壺,平射白羽箭,一壺!重弩箭,一壺!」
童襲點了點頭,冷聲喊道:「歸列!」
接著翻身下馬,挨個走過六人面前,每到一個人面前,拳頭狠狠的砸在留守的五人的胸口,嘴裡連聲喊好。
走到隊尾關岳面前,看著一臉狼狽的關岳,拍了拍肩膀。
轉身,瓮聲瓮氣的喊道:「清點!」
身後百餘騎兵紛紛下馬,開始打掃戰場。
「外面風大,堡里暖和!」
童襲嗯了一聲,右手扶著刀柄,走在前面,李豐沖著童襲憨憨的笑著,走在童襲的身後,說著昨晚的戰況。
童襲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五人也跟上。
七個人走進烽燧堡,上了二層,童襲鼻子嗅了嗅,眼睛一亮。
「狼肉!你們這吃食不低嘛!」
李豐嘿嘿一笑,把蘇策往前一推:「三隻餓狼,就兩刀,咱的兵!」
「得了,剛才在外面裝的我都彆扭,你也是,給家裡服個軟能要了你的命,隴右的將可沒你這麼低聲下氣!」童襲撩起盔甲下擺,坐在炕邊。
兩句話,蘇策五人就支起來耳朵。普普通通一個燧帥,啥時候還和將門扯上了邊。
「嘿,這也就是你老弟,又泄我底。」李豐被自己手下的兵看的心裡發毛。
「之前咱是騙了你們,是咱不對,李豐是化名,咱叫李寂,字烈武,家裡給找了一個胳膊上跑馬的媳婦,咱就喜歡好看的,一賭氣,這不來安北府躲躲。小子,不準笑!」
李豐踢了一下傻笑的周正,聽著童襲和李豐,不對,和李寂的談話。世界無疑在五個人面前掀開了一角。
大乾將門文閥三十六家,李寂來自隴右道秦州李氏,童襲來自關內道延州童氏,都是將門出身。
什麼是將門文閥?
將門養將!
文閥養士!
軍隊的流動性讓將門無法把持軍權,官員一任三年不得本地為官,不得一道為官,也形成不了黨爭。
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都沒有做大的可能。
不過,作為榮恩,爵可食邑,無爵不可養。
童襲和李寂點到即止沒有多聊大乾的將門文閥之事,剩下的話題也就只有一個了。
司績!
大乾軍律:主爵曰司封,考功曰司績。凡以功授者,覆實然後奏擬,戰功則計殺獲之數。
兩人的交談也基本上把軍報定了下來。
堅城苦戰,功第一者,三轉!
出少擊多,曰上陣。殺獲十之四,上獲!
凡上陣上獲,策功五轉!
破蠻、獠,上陣上獲,比兩番降二轉。
令官,令不失時,下賞!
首功李寂,策功六轉!
次功蘇策,周正,趙俊俊,劉三郎,策功三轉!
末功關岳,下賞!
翻譯成大白話,小河烽燧堡此戰,守烽燧堡不失,功勞第一人李寂策功三轉,此戰以少擊多為「上陣」,殺死或俘虜敵人超過百分之四十,為「上獲「,五人策功五轉。
如果敵人屬於蠻人,獠人,上陣上獲,降兩轉軍功。
所以,首功李寂此戰累積策功六轉,留守作戰的蘇策四人策功三轉,
回去報信的關岳也有下賞的功勞,沒有參戰,就沒有軍功,但是可以獎賞,下賞為一戶年資二十五貫錢。
其實李寂和童襲把五人叫到面前討論軍功的目的不是給這五個人解釋軍功的多少,而是為了收買人心。
將門賞罰分明,才會有人願意跟隨,不然沒好處誰願意跟著上戰場拚命呢。
李寂和童襲說完這些話,擺手讓幾人去上面高台。
關岳的臉色有些難看,不停的嘆氣,軍功,誰不想要,只是自己有些不趕趟,二十五貫錢,可以養活一家五口人吃飽穿暖,但是這哪裡比得上策勛三轉的四人。
其他四個人還不明白,剛才的談話意味著什麼,但關岳心裡清楚,這次入仕的機會沒有自己的份了。甚至於關岳都能預估接下來幾個月的變化。
首先,童襲將戰報寫好,送至安北都護府,都護李思哲審核后蓋印把戰報送回兵部。
其次,兵部判定審核戰功,註明等級后製作成勛簿。之後兵部將勛簿交到尚書省。
最後,尚書省轉吏部司勛司進行核查,再由尚書省掌管吏戶禮的左丞做最終驗證,吏部制符,派吏員帶符到安北都護府。
這三個步驟都用不了三個月,再加上安北都護府前半年剛大戰一場,很多之前關鎮戍堡的邊軍都調入了安北正軍中,正是用人之際,怕是要授職官了。
想到這,關岳看著眼前四個還不知道未來坦途的同袍,越是想得到就越是得不到,自己怎麼偏偏身上帶著功名,這從軍了,功名有什麼用,失算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