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久上行

無人駕駛的計程車停在郊外的聚居地，羅修從車上下來。

這片聚居地緊緊挨著郊區馬路，1.5公里之外就是河流，許多拾荒者和流浪者還有貧民在這裡搭了房子安居下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片聚居地。

而從整體的位置來看，這裡距離千星市區只有二十公里，還在安全區的範圍內，不用太擔心變異怪物會跑到這裡來吃人。

是的，在這個時代，除了核輻射，在野外還有大量的輻射怪物，它們是由怪獸輻射與核輻射共同造就的畸形生物，具有強烈的攻擊性。

據說人類聯盟每年都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去處理這些怪物，每天都在大把大把地燒錢。

不過這都跟羅修無關。

他這一世，從小到大就沒被輻射怪物威脅過。

也就一條腿的章魚、兩張嘴的魚，三個頭的狗，四隻眼的貓這類怪胎見得比較多。

都是些對人類無害的品種。

在聚居區里，居民們基本的安全還是有保證的。

羅家到這片聚居地的時間比較早，佔了個好位置，就在道路和河流中間。

聚居地里各家建造的房子不盡相同，有些是水泥的，有些只用了鐵皮，有些甚至還是用泥巴搭起來的。

羅家的房子還算好，是水泥蓋起來的。

打開自己家的門，自建的房子沒有條件像市區商店那樣搞一個隔離艙，所以大門只能快開快關，避免外面的塵埃空氣進入室內太多。

裡面空間不大，只有三十平方，卧室，大廳還有廚房都是合併在一起的，只有三平方的衛生間單獨分開。

羅修脫下防護外套，長出一口氣，打開屋子的送電開關和排氣裝置，更換屋子裡悶熱了一整天的空氣。

羅家現在只有他一個了。

他的父母早在八年前就已經去世。

死因是拾荒的時候在野外淋了二十分鐘的雨，輻射病找上了他們。

那之後，羅修慢慢也不再拾荒了，而是靠著鄰居的關係在市區里找了份工作。

「你住的條件也太差了。」少女在屋子裡飄了一圈，發出了嘖嘖的評價。

羅修也不介意：「這已經算好的了，至少還是水泥房，以前聽我爸說，這屋子用的還是含鉛的防輻射水泥呢。」

接了點水，又找出屋子裡最後的麵條，打算用電磁爐煮了。

忽然聽到外面響起了嗚嗚的鳴笛聲，應該是救護車。

「怎麼回事？」

這種情況在聚居地里相當罕見，因為沒有哪一家人是叫得起救護車的，而且聽到目的地是市區外的聚居地，救護車一般也不會出動。

走到被鉛板遮擋的防輻射窗戶前，拿開鉛板。

外面紅藍的燈光閃爍。

一輛救護車還有一輛黑車停在路邊，幾個身穿白衣的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又推著一張救護床，快步走進了聚居地，而且還是向著他的方向來的。

出事了！

羅修快速把防護衣穿上出門。

此時醫護人員已經進入他隔壁的房子。

隔壁的鄰居姓張，是一個中年男人，還有兩個收養來的小孩，對他也多有照顧，他現在的工作就是靠張叔的人脈才找到的。

張叔是聚居地里有名的「爛好人」。

只不過命運可不管人好人壞。

半年前，輻射病也找上了這個好人。

那之後就是張叔兩個乾兒子在照顧他了，羅修也經常力所能及地提供幫助，就連醫藥費都有相當一部分是他出的。

此時看到救護人員直接進入張叔的家，羅修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

不到半分鐘，救護人員就抬著擔架走了出來，放到了移動病床上。

上面躺著一個瘦成皮包骨的人，閃爍的紅藍燈光下依稀可見是個男人。

他收養回來的兩個兒子，一個才9歲，一個8歲，都扒著床，已經哭得不成人樣了。

周圍更是刷刷圍上來一圈聚居地里的居民，比羅修還要快。

「怎麼了？」

羅修走進人群內，有點明知故問。

旁邊的居民跟羅修打了聲招呼，唏噓說道：「是老張他的輻射病頂不住了，叫來了千星集團的人。」

「咳咳！阿修，你過來一下！」

張叔聽到了羅修的聲音，虛弱地張手，叫他過去。

「我頂不住了，馬上……就要走了。」伴隨著吃力的話，張叔的手勉強搭在羅修手上，皮膚鬆弛，瘦到裡面好像只剩骨頭了。

羅修看著眼前的張叔，整個人就像一個恐怖的骷髏，肌肉都已經被溶解到看不見了，就連眼珠也是一片濁白。

如果他不動的話，恐怕任誰也看不出他還活著。

「嗯……」羅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輕輕握住了張叔的手，感受他最後的體溫。

他父母去世時他還是個少年，沒能完全獨立，在吃喝和生活以及工作上，張叔都幫過他不少。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做不了什麼。

哪怕是銀髮少女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面對羅修的目光，也只能搖頭。

唉。

人總歸是要死的。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

只要搬不進市區，在高輻射環境下，很難活得過四十歲。

張叔今年三十八，其實已經算高壽。

「不用難過，」張叔動動手指，輕點羅修，顫顫巍巍地開口：「叔已經跟千星簽了意識體員工協議，他們會把我的意識體上傳到一個什麼地方去。」

「在那裡我會繼續活著，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說不定還可以再見呢。」

羅修點點頭，算是明白為什麼會有救護車到這裡來了。

張叔喘了幾口氣，交待瑣事：「你以前拿過來的那些米面，很多沒吃完的都放在床底下了，你待會拿回去，還可以吃，都是密封好的，開門吹了風也不怕。」

「至於你墊付的醫藥費，叔肯定是還不上了……」

張叔的聲音越來越小，不僅是無力，更多是愧疚。

有心想說以後讓兩個乾兒子來還，可是他們現在又小，而且哪怕長大了，一時半會也還不上。

另外，硬要還的話，兩個乾兒子以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可是不還……

羅修也算是他半個乾兒子。

唉！

手心手背都是肉。

「叔，只是小錢，不要在意了，人重要。」羅修的情緒低落，壓根就沒在乎過他墊付的那些醫藥費。

「走開，都走開。」人群外面忽然蠻橫擠進來一個穿著制式防護服，頭上戴著主動供氧式防護頭盔的胖子。

他手裡拿著一個平板，不看任何人，直接送到張叔面前。

「來，把這份確認書籤了，意識上傳的協議就正式生效了。」

「按個指紋就行了。」

等張叔緩緩按下指紋，那胖子才看了看床邊守候的兩個孩子，佯裝關心地問道：

「你這兩個小孩叫什麼名字啊？」

「阿歡和阿迎。」張叔笑著，努力幫床邊的兩個小孩擦了擦淚。

胖子又問：「你進去了，他們可就沒人照顧了，你想過要怎麼辦沒？」

沒等張叔回復，胖子就又笑著說道：「要不讓他們也跟著你一起上傳意識算了，這樣你們就可以在靈界里團聚了。」

「如果是一家人一起上傳意識的話，我們現在還有特別的優待……」

說著，胖子的大手就要摸向兩個男孩的頭。

啪！

突然。

羅修一把抓住胖子的手腕，稍稍用力就讓他臉色漲紅。

「哎喲，放手放手，快放手！」胖子半跪下來，痛苦地叫著。

「阿修，放手吧。」張叔虛弱地拍了拍羅修，「小歡和小迎我已經有安排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們跟我一起走的。」

羅修這才放開胖子的手，盯著他冷聲道：

「滾遠點。」

周圍其他居民也都怒視著他，有些人還隨手拿起了石頭。

那胖子猛地一陣膽寒，嘴裡叨叨著什麼「刁民」，連忙帶著平板躲到一邊。

這時，人群外又駛來了一輛車，車上印著千星市公益福利院幾個大字。

幾個穿著防護服的人下車。

「就是這裡有孩子需要寄養嗎？」

一個年輕的女聲在羅修身後響起。

「沒錯，」張叔盡量發出大一點的聲音，慈愛的目光看著自己不斷哭泣的兩個兒子，撫摸著他們的腦袋，「阿歡阿迎，到了福利院，要聽話，保護好自己，不要衝動……」

年輕的女護工走到病床邊上，一眼看到了兩個孩子，皺眉向著自己身後的同事說道：「把我們的防護服拿過來給孩子們穿上。」

等兩個孩子含淚穿上防護服，女護工才開始了解基本情況。

「孩子們在現實中還有聯繫人嗎？」

問到這個問題，張叔正想搖頭，羅修就主動站了起來。

「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聯繫我。」

「嗯，明白，那我們換一下聯繫方式。」

「我叫林雪茶。」

「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