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準備好了
出了殿門,宋端拖著疲憊的身子正想往往皇后的宮裡走去,只是沒走出去兩步,身後有人顫抖著聲音輕喚道:「端午?」
宋端聽出來,渾然一愣,回頭看著那個冒夜而來的人,那人臉色慘白如紙,狠狠的攥著拳頭,整個人都在顫慄。
「千年?」
宋端有些詫異,這麼晚了,宮門都已經下鑰了,韓來怎麼來了?
「端午。」
見宋端沒事,韓來整個人都鬆了口氣,看上去更有些虛脫,一步一步挪著自己的身子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將宋端抱在懷裡,那絲毫不敢用力的動作,彷彿宋端是一塊白嫩剛出鍋的豆腐一般。
「我好害怕。」
韓來埋在她的發間咕噥著,也絲毫不在意周圍路過的宮人,這個時候,什麼都沒有懷裡的宋端重要,天地間,此時此刻,只有彼此。
宋端有些啞然,也伸手摟住了韓來,這人的擔憂不必言說便可以感覺到那濃濃的情緒,遂道:「沒事,我沒事。」又補充了一句,「梁吉姐姐也沒事,只是吸了些煙,嗓子有些難受。」
「沒想到曹家會來這一手。」韓來道。
「好在死裡逃生,我沒事了。」宋端鬆開他,輕輕安撫道,「你不用太過擔心了。」
「我怎能不擔心,我只想讓這一切都沖著我來,可是……這些不快的事情卻總是發生在你的身上。」韓來含恨切齒,覺得自己無用。
「話不能這麼說,你才是我最大的靠山啊。」
宋端扯了一抹微笑,幫他整理好連夜奔襲還沒有來得及整理的衣領子,就像往常一樣熟練輕柔:「況且……」笑容泛著苦澀,「我那日拒絕了曹琦,這人素來是不留用即可殺之的脾性,想來若不是我今日也來了太醫署,他們還不會這麼快動手,無非是想讓我也一起死了就是了。」
韓來聞言,神色很是痛苦,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自己白白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最後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偏偏長了一張只會在朝堂上和人爭辯的嘴,沒有拳腳相爭的本事。
「曹家若是想殺我,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擋不住。」
宋端看出他的心結,淡淡道:「你不用太過自責,我本就是老將軍派來保護你的,何須你來保護,公子應是陽光下的君子,那些暗影中的事情,都讓下臣來做就是了。」
「不。」
誰知韓來一把攥住她的手,切齒道:「除掉曹家。」
宋端皺眉,連忙捂住了韓來的嘴巴,看了一眼四周,沒什麼人,稍微鬆了口氣,韓來這話說的太不小心了,曹家必定滿是耳目,不過現在總算是除掉了一個羅清逸,剩下的,只需自己小心才行了。
「韓郎君!郎君!」
正說著,左內監從殿裡面急匆匆的出來,瞧見這兩人在一起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反倒是輕鬆了些,叫住他說道:「郎君安好。」
宋端不解,瞧左內監這個樣子,倒像是正要去找韓來一般,便扶了扶他的身子,說道:「內監有什麼事嗎?」
左內監點了點頭,又轉頭對韓來說道:「郎君在這裡就好了,倒是省的老奴拖著這副腿腳再去一趟將軍府了。」拉過韓來,壓低聲音道,「郎君,聖人方才下了密命,讓郎君去隆延行宮將九王接回來,還下令去了徐舅爺那裡,讓他進京呢。」
宋端微微蹙眉,聖人這是下定了心意了。
連徐宰都召回來了。
這次召回和上次必定是不同的,想來是已經預備好和曹家魚死網破了,至於韓來去接九王,宋端還沒開口,左內監便瞭然道:「郎君,您若是現在離開了靖安,曹家倒是能稍微鬆口氣,也算是降低了警惕,也能讓他們不至於一次又一次的對宋女史下手啊。」
說罷,左內監一臉憂忡的看向宋端,今日大火,明白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太醫署煎熬湯藥從不在這裡,如何動火,梁吉暈著,也不需要多亮的火燭,況且退一萬步來將,就算是打翻了燭台,這火怎麼會從床榻上燒起來,又燒的這樣的快。
無非是有人搗鬼。
程聽和岑越看護的時候沒事,偏偏宋端來了一晚上就出事,這目的更是昭然若揭,嘆了口氣,左內監道:「這真是又不太平了。」
「你放心吧,你去隆延的這段時間裡,我現在皇後娘娘的宮裡住著,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只是你要小心,若是消息被曹家探知,只怕也也要在路上對你出手。」宋端說道。
「女史放心,聖人也從十六位里挑出了高手陪同。」左內監說完,又語重心長的說道,「況且,還要太後派的人在。」
說罷,深深的看了那兩人一眼。
宋端這才放下心來,太后最疼九王,這次又是回來繼儲,更是百般看重,有太后的人跟著,應該出不了什麼問題。
「好。」
韓來似乎也是下定了主意,點了點頭,又看了宋端一眼,這才挪步離開,宋端略有憂色,看向左內監,似乎想說什麼,那人卻擺手,說道:「女史不必多言,老奴也不會說什麼呢,況且……也都是明眼人,女史和郎君的情誼,這麼多年都看在眼裡,誰又能說出三分不是來,不過是女史成親要致仕的規矩,倒是把這件好事給耽擱了。」
宋端臉色有些訕,想了想,苦笑一下。
「不過……」左內監又淡笑道,「好在女史和郎君總在一塊,彼此有個照應,這成親與否也不重要了。」
宋端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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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行宮裡,彩珠一路小跑而來,明明入秋天涼了不少,可是她腳步太過匆促,額頭上掛滿了汗珠,瞧見花園裡,弘王正在和一種丫頭蒙著眼睛抓人,歡聲笑語響徹一片,連忙過了。
那些丫頭片子嘻嘻哈哈的,瞧見彩珠來,紛紛讓開,弘王蒙著眼睛伸著手抓著,一下子抓到了她,順勢抱在了懷裡,笑著說道:「抓到了。」
一眾丫頭也拍手叫好,紛紛喊道:「抓到了抓到了!」
弘王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的布,拉扯彩珠就要蒙她的眼睛,笑嘻嘻的說道:「到你了,到你了。」
「哎呀我的殿下。」
彩珠連忙按住他,說道:「殿下,您還在這裡玩鬧。」
弘王倒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揉搓著那蒙布,不屑道:「怎麼?你伺候我這麼久,還不知道我是什麼脾性,現在才來對我說教?」
「才不是。」
彩珠拉住要走的弘王。
旁邊有人詫異,這個彩珠真是個掃興的,本來她們將弘王哄的高高興興的,只怕有賞,倒是這個彩珠一來,全都攪亂了。
「殿下,是有好消息,宮裡來的。」彩珠小聲道。
弘王坐在旁邊的石桌前,立刻有丫頭幫他奉茶,他接過喝了,對彩珠口中的好消息並不在意,也沒有多問,倒是讓彩珠不知怎麼開口了。
好在旁邊有人問道:「彩珠姐姐,是什麼好消息啊?瞧你這一身的汗。」說罷,還去摟弘王的手臂,「什麼好東西,咱們殿下沒有的。」
彩珠抿唇,這才說道:「是太後娘娘傳了消息來,聖人已經讓鸞台的韓郎君和徐將軍來接您了。」
此言一出,眾人驚訝萬分,紛紛道:「可是真的?」
「那還有假。」
彩珠連忙坐過去對弘王道:「殿下,您要回靖安城了。」
弘王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微微眯起眼睛來,說道:「現在?」
彩珠點頭。
「殿下!這可這是大喜的事情啊!」
那些丫頭大喜過望,倒是比他這個正主還要高興,紛紛不顧規矩的上來摟抱弘王,那人的身子被搖晃的像是坐船,只是那臉上的表情逐漸隱退下去,變得極其冰冷,瞳孔的深處,也有暗霜凝結,只是那些丫頭都高興的過了頭,誰也沒有注意到弘王臉上的變化。
彩珠也覺得可以揚眉吐氣一番了,世人總是議論弘王身份不正,這下好了,等回去靖安城后,看誰還敢再多說什麼隻字片語,捏著帕子的手也微微發力,低下頭去,輕輕發笑。
誰知道下一秒,忽然聽到弘王冷冰冰的說道:「那還真是好事。」
彩珠輕應,抬起頭來,她注意到弘王的神色異樣,有些奇怪,可來不及說些什麼,周圍的那些丫頭便拉扯著弘王撒嬌嗔怪。
「殿下若是去了靖安城的話,可是要把奴們扔下不管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殿下對咱們是一頂一的好。」
「就是,想必就算殿下去了靖安城,也會把咱們小姐們兒帶上的,到時候,也讓咱們去瞧瞧那京城的繁華。」
「正是了,這隆延那裡比得了天下腳下。」
「殿下一定要帶奴去啊!」
「帶著奴帶著奴!」
「到時候必定要置辦些好首飾呢。」
她們嘰嘰喳喳的像是一窩麻雀,將弘王圍攏在其中,彩珠覺得有些不妥,正想讓那些丫頭片子別再煩纏弘王了,誰料想那人忽然又不含任何語氣的說道:「都給本王滾開。」
那些丫頭一愣,大家面面相覷,雖說平日里弘王就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主子,但好起來也是疼她們的,況且今日這樣的好消息,弘王這是怎麼了?
見她們還不走開,弘王忽然皺眉怒吼道:「都滾開!」站起身來,懷揣著一萬分的不快,「什麼下賤皮子,也想去靖安城?」
彩珠見狀,連忙擺手讓那些人都下去,隨後走過去,看著一臉陰沉的弘王,心裡也有些七上八下的,遂道:「殿下……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這大喜的事,如何惹得一身不快。」
弘王瞥眼,冷淡道:「這次去靖安,本王只帶你一個丫頭。」
彩珠被弘王這樣一弄,臉上沒有多高興,只是擔憂道:「殿下……您是不是還……沒準備好?」
「沒準備好?」
弘王深吸一口氣,沒有接彩珠的話茬。
沒準備好?
哼,他可是準備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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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過了三兩日,韓來等人接到了弘王,徐宰騎著馬端詳著這行宮的外面,倒是清僻,不過也太過安靜了。
韓來也有些嘖奇,這麼大的行宮,加之太后素來偏疼弘王,怎麼來回伺候的人這麼少,弘王的身邊也只有彩珠一個丫頭近身伺候。
「千年哥哥!」
韓來正納悶的時候,忽然聽到大門裡傳來一道清脆的笑聲,他聞聲抬頭看去,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穿著一身紅衣,看上去意氣風發,天真不諳世事,他還扯著彩珠的手,說道:「是來接我回宮去的嗎?」
徐宰等一眾人連忙下來行禮,倒是韓來看到弘王的面容時,腦海里忽然一愣,幾秒后才跟著下來。
弘王更是一一將他們扶起來,有些靦腆的笑道:「不過是回宮,卻勞動你們這麼多人來接我,真是辛苦了。」又道,「千年哥哥,那我們現在動身?」
弘王的眼睛裡面亮晶晶的,裡面寫滿了期待和興奮,徐宰在旁有些皺眉的看著他,這孩子雖說十四五歲了,可看上去心性只有七八歲,和川王和匡王兩人完全不同,那兩人半大的時候,心思可都深得很。
還是說,太后將弘王保護的太好了,讓這人天真如洗,可是這般天真的人去了靖安城,豈非是蓮花入淤泥,好人進了狼窩。
哎,只盼望太后可以保護好他,別再遭受曹家的魔爪。
「殿下若是想現在走的話,即刻就可以出發。」
韓來說道。
弘王倒是非常的迫不及待,拉著彩珠就上了馬車,說道:「那就現在走吧,我要儘快去宮裡給皇祖母請安。」
韓來看著那放下來的車簾,說道:「是。」
說罷,他上了馬。
徐宰在一旁也騎上馬背,兩人隨在馬車的後頭,徐宰也注意到了,湊過去說道:「千年,你發沒發現,這九殿下的模樣,怎麼和當年的端午這麼像啊,也就是男相一些,可這眉眼,若是遮住下邊的臉,當真和端午一模一樣了。」
韓來點頭,剛才他的詫異也源自於此。
不過想來,弘王和宋端是沒什麼關係的,兩人的年歲也差太多,或許就是長得很像,瞥眼道:「是像。」
恍惚間想起九年前的宋端,清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