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逃離
這戶人家的主人許是有幾分風雅在的,窗檯是浮雕的,以青石為底雕了盛開的牡丹,但是用料並不十足,只鋪了薄薄的一層,隨著久無人氣的閑置,邊緣破損,青石帶上了幾分齒痕。
童洛錦眸子一亮,試探著向窗邊靠攏過去,將身側的繩子靠近那齒痕處摩擦。
竟然真的有點用處!
只是她的肩膀處也被箍住,無法側頭瞧見磨繩的具體方位,總是不注意讓冰冷的青石蹭到自己的身上,她穿的單薄,疼痛感便來的十分明顯,但是她不敢出聲,只能咬牙忍了。
隨著時間一滴一滴過去,童洛錦也變得焦躁起來,磨繩的力度也逐漸加大了不少,童老爺瞧出她不時會傷到自己,於心不忍,只能嘆了口氣別過臉去。
突然門鎖響了起來,童洛錦心頭猛震,意圖回到原位,卻因動作幅度過大不慎摔倒在地,童老爺低呼了一聲「錦兒」。門鎖似乎被打開了,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童洛錦的呼吸都停止住了,心臟跳到了喉嚨口,只覺得自己大約真的沒有長命百歲的好運氣。
然而,來人腳步匆匆地行至她面前,瞧見她狼狽的模樣不由得一滯,神色間閃過心疼與慌亂。
「阿姐……」
童洛錦這才抬起頭,瞧見了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童溫祺?」
童溫祺瞧見了她臉上的血瘀以及肩上血跡,從袖中掏出一把小刀,手起刀落將童洛錦身上的繩子隔斷,然後將她扶起來:「阿姐,你沒事吧?」
童洛錦顧不上回答他的話,一把推開他,從他手中搶過刀子,撲到童老爺身前為他鬆了綁,童老爺大約摸真的被折磨得不輕,沒了繩子的束縛,直直倒了下去,童洛錦下意識是輕呼了一聲「小七」。
童溫祺立馬上前,將童老爺扶到自己的背上。
「阿姐,我認識路,你們跟我走。」
他說罷便徑直往前,走了幾步之後發現童洛錦並沒有跟上來,他回過頭,發現童洛錦正在用一種十分莫名的神色盯著他的背影,他心中微凜,疑惑地喊了一聲「阿姐」,童洛錦這才跟上去,童溫祺背著童老爺在前,童洛錦在後,三個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童溫祺是真的認識路的,竟領著他們另尋了一條小路,行至一方門前,門上了鎖。
童溫祺道:「幾處門都被鎖死了,只能翻牆,這邊牆矮地勢高,方便一些。」、
童洛錦自從童溫祺出現之後都表現地異常沉默,聞言「嗯」了一聲,讓童溫祺先翻過去接應童老爺,自己最後才動身,她肩膀上受了傷,抬臂間不小心扯動了傷口,讓她的動作慢了半拍,便是這半拍的功夫,後面便有人追了上來。
童洛錦對著牆外喊:「快走!」
童溫祺自然不肯。
童洛錦可受不了他在這會兒和自己猶豫:「你確保我爹好好的,倘若我爹有個好歹,童溫祺我這輩子到死都恨你!」
不知道是那句話觸動了童溫祺,他突然間陷入了沉默,背著童老爺往外跑去,只留下一句:「你等我。」
連稱呼都省了。
童洛錦不是翻不出去,而是想要為童老爺的逃跑拖延一會兒時間,因而自己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聽到聲音的人自然也跟著追了上去。她專門往樹高草深的地方跑,後面的人瞧不見她的身影,也不知在逃的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突然,一支短箭橫空射來,自童洛錦肩膀后穿過。童洛錦的腳步慢了下來,而身後的腳步聲卻不斷加快,童洛錦憑著自己的記憶搜尋著方向,終於依稀瞧見一點水光。
她呼吸急促,眼神卻亮了起來,顧不得五臟六腑都在疼痛,強行運用內力加快步伐,朝著江邊跑去。
「二哥,就在前面了。」
「前面是江,江水湍急,他們跑不了了。」
童洛錦將他們的對話聽在耳朵里,心道「那可未必」,然後毫不猶豫地朝著江中一躍而下。
江水真的好冷啊,原來夏天的江水也是這般冰冷嗎?
這是童洛錦唯一的念頭。
她家是做船運生意的,自己又是江河邊上長大的姑娘,自打有記憶起,下水便跟睡覺一般尋常,夏日的河,冬日的湖,她哪個沒下去過?她自認為水性好得不得了,才敢往這湍急的江水中跳。
但是,她好像大意了。
胳膊越來越痛,她完全使不上力氣,只覺得自己被江水推著走,上下浮沉,前後搖晃,感覺倒也不壞,像極了躺在家中後院里那把褪了色的老藤椅上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童洛錦才自黑暗中悠悠轉醒。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光怪陸離,驚起她一身冷汗,但是醒過來的時候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錦兒,你沒事吧?」童老爺坐在床邊,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童洛錦四下環視一圈,似乎是客棧的裝潢。
「我……我怎麼回來的?」
見她能出聲說話,童老爺猛然舒了一口氣,眉頭都耷拉了下去:「你嚇死爹了……」
童老爺緩了好一會兒情緒,才道:「對虧了小七,他去救我們之前預先報了官,所以順著腳印判斷出了你們的方向只是到的時候,只瞧見那幾個歹人在江邊,而你卻不見蹤影。」
「他們呢?抓住了嗎?」
童老爺按下她激動的手,微微搖了搖頭:「跑了。」
「算了,只要人平安就好,以後多注意些就是。」他喊來大夫給童洛錦又複查了一遍,道:「你這丫頭也真是膽子大,那可不是什麼小河小湖,你就膽敢往下跳?」
當時的情況童老爺並沒有親眼看見,他被半路遇見的隨官差而來的王善慈接回了客棧。聽當時的官差說,他們都不敢斷定童洛錦是否跳進了江中,更不敢輕易跳進水中搜尋,在他們猶疑之際,一直不聲不響的童溫祺直接跳進了江水中,激起的水花將他們嚇了一跳。
「江那麼大,水那麼急,誰知道人就真的讓他找到了呢。」官差轉述這件事情的時候也十分不可思議。
只有童溫祺依舊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好像只是下水沖了個澡一般平靜——如果他抱著童洛錦的手沒有那麼抖,力道沒有那麼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