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轉校生許堯

從三樓的教室向外望去，秋日的楓葉，如同火焰一般燃遍了整座城市。

看著窗外的美麗景象，許堯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新學期就已經度過了四分之一。

半年前，也就是高一下半學期，他轉到如今這所號稱「神無市第一貴族中學」的仁思中學，已經快半年了過去，還沒有交到任何一個新朋友。

甚至連一個能夠叫得上名字的女性朋友都沒有。

明明在之前的高中，有四五個女孩子，都和他維持著相當曖昧的關係，朋友同伴也是前簇后擁的，但是為什麼到了神無市，卻完全換了一個狀況？

許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托著下巴，不禁陷入了沉思。

確實，在之前的學校里，他是學校棒球隊的隊草兼主力，在缺乏棒球氛圍的【亞盟共和】，可以參加「國際高中生棒球聯盟」的學校少之又少。

全省為數不多的棒球愛好者，都集中到了他之前所在的那所明星高中。

在他因為意外受傷，不得不離開主力陣容之前，每天都會有四五個同年級的女生，向他噓寒問暖。

然而訓練中的一場意外，讓他失去了主力隊員的位置，再加上父親的臨時調職，他乾脆就辦理了轉校手續，在一眾粉絲們的挽留聲中，以一個相當瀟洒乾脆的身姿，離開了之前那所體育高中。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那搞不好是一個相當錯誤的決定……」

許堯喃喃低語著，揪了揪自己下巴上的短胡茬。

之前的校園生活太過美好，所以他完全沒想，在新學校，自己居然會被疏遠得那麼厲害。

之前的學校，他是學生中的明星，走到哪裡都會被四五個同伴簇擁其中。

只要有女生路過，就會投來不自覺的目光。

甚至作為校園明星，他被球隊教練（也是校政治處主任兼語文組長）盯得很緊，天天暗示他，只要被學校里的任何一名老師，發現他有早戀的跡象，就會被踢去候補席坐冷板凳——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隨著他的轉校，都煙消雲散了。

「棒球明星？那是什麼？」

轉校到新高中的第一天，當許堯站在講台前，做完自我介紹的那一瞬間，他就從新同班同學的目光冷漠中，感受到了這樣的事實。

當時的他還有些暗爽——因為他終於不用再被當成珍惜動物了。

一舉一動都保持著笑容，維持著表面上的陽光善良，某種意義上也是蠻累的。

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他如今所在的這所仁思中學，是真正意義上的，和普通的公辦學校，有很多不同。

平日里，就連同班同學探討的事情，也大多是股票漲落與政治新聞。

想到這裡，許堯看了看時間，站起身來，準備趁著午休時間結束，到校園裡隨邊逛逛。

說不定就會遇到什麼同校女生，不清楚他情況，看在他還算俊朗的容顏以及還算健壯的身材上，願意和他搭話。

然而就在這時，四五名穿著校服，衣衫整潔，一頭黑髮被高級髮蠟打理得很好的俊秀少年，走進了教室。

這四五個少年是許堯他們班，地位最高的一個男生小團體。

眼看著他們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徑直向自己面前不遠處的座位旁走來，許堯不動聲色地坐回座位上。

這個團體中的老大，是一名叫作「寧楚余」的少年，就坐在他前面兩排的位置上，不過一般，他們都會避開許堯，就彷彿不想和他搭話一樣。

雖然熱臉貼上冷屁股，是一件很難受的事，但如果許堯想要儘快熟悉這所新學校，最快最方便的途徑，就是弄清楚寧楚余他們成天都在談論什麼。

一般而言，他們談論的事情，很快就會成為全校所有人的焦點。

果然，交談中的五名少年，沒有注意到許堯，下意識地停在了寧楚余的座位旁，身材消瘦，但和許堯差不多帥氣的俊秀少年，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喂喂，你聽說了嗎？目前黑市上最流行的那個東西？」

待寧楚余坐定，他身邊一名身材矮小的同伴，就迫不及待地拋出了自己的話題。

許堯沒記錯的話，他的名字應該是央美曦，四分之一的朝鮮族血統，家裡是歷史悠久的基金管理人，在寧楚余的小團體中，稱得上是喜歡引起話題的那一個。

果然，聽到央美曦興奮的話語，其他人也「哦哦，那個啊」地搭上話來：

「你是說NAD-EX補劑吧？我老爹最近很沉迷那個，家裡囤了一大堆，連我都不知道藏到哪裡去了。」

然而央美曦卻顯露出有些急切的心情，否認道：「不是，我是說那個……黑色邀請函！」

聽到奇怪的事物，許堯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眼前的這幫人，家庭條件都很不錯，經常談論一些許堯聽都沒聽說過的消息，而這也是許堯喜歡聽他們談話的原因之一。

不是有種說法嗎？上市公司董事長的司機，都能炒股掙錢。

他覺得自己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

「黑色邀請函……你是說需要至少『二十萬亞元』才能使用的那個？」

另一方面，聽到央美曦的提示，他身邊的少年們，也同樣放低了音量。

「沒錯！」央美曦點了點頭，一臉地激動，「『使用』需要二十萬，而『買到』則至少需要六十萬！」

「怎麼？你家出錢，為你買了一張？」

被所有人簇擁其中的寧楚余聽了一會，終於發話了。

但臉上卻充滿了不屑：「六十萬亞元買一張『入場券』……真不知道你家是有錢還是太閑了……」

聽到寧楚余的發言，其他人也不由自足地紛紛附和道：「是啊是啊，央美曦你們家太喜歡賭博了……這種還沒有確定的消息，在我們這邊的風評可不太好！」

「你們知道什麼！我爸說了，二十二世紀是邀請函的世紀！」

央美曦一臉不屑地爭辯：「寧楚余你老爸吃的NAD生物錠劑，不也是我爺爺他們用基金砸出來？」

然而聽到央美曦提到自己的家庭，寧楚余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邀請函又不是科學，你爸一個破炒股的，懂什麼是科學嗎？」

看得出來，個頭矮小，又喜歡吵鬧的央美曦，在寧楚余這個小群體中，地位算不上高。

聽到寧楚余都開了腔，其他人也紛紛擠兌起央美曦：「就是，寧哥說得對，我爸是上司公司的董事，都不敢說自己懂科學！」

弄得央美曦一瞬間有些面紅耳赤。

他怒氣沖沖地拉高了音量：「呸！賺錢需要懂科學嗎？二十一世紀初，那些做生物科學的人，讓你們長生不老了嗎？不還是讓我爺爺這種搞金融的資本賺了一筆！」

突然安靜下來的空氣，讓許堯心中打了個突突。

他意識到，眼前的這名少年，應該是違背了這所學校的某些不成文的潛規則。

寧楚余抬起右手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看著面前之前還是同伴的少年，露出一絲不滿。

他的目光在教室中環顧一圈，在許堯身上停下了。

「許同學，你來我們班那麼久，還沒有人帶你認識一下學校吧？正好央美曦有點空，需不需要他幫幫你？」

許堯沒想到這件事能牽扯到自己。

他遲疑了一下，坐直身體，看向面前神情有些僵硬的央美曦。

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從央美曦的表情中，他看到了某種略帶央求的情感，不禁下意識地沉默了半秒。

「既然如此……那麼我就恭謹不如從命了。」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緩緩站起身來。

並不高大的許堯，在央美曦身前站定，比他高了整整一個頭有餘。

。

「可惡！混蛋寧楚余！居然敢讓我幹這種事！」

一走到樓下，央美曦對著學校後庭里的楓香樹，就用力踹了一腳。

超過百年的粗壯枝幹，在少年羸弱的踹擊下，連細微的搖晃都沒有。

作為被牽扯進來的路人，許堯環抱著胳膊站在一旁，微微挑了挑眉毛：

「我能問個問題嗎？帶我這個轉校生遊覽下校園，就那麼羞恥嗎？」

說實話，作為轉校生，許堯確實不太理解這些所謂「上流圈層」的學生們的想法。

平時都維持著溫文爾雅的感覺，第一次看到他們吵架，就連許堯自己也頗有些意外。

「當然是恥辱！棒球猩猩！」

少年扭過頭來，怒視了許堯一眼，不過從他的眼神中，許堯能夠感覺到，對方憤怒的對象並非自己，而是自己不久前的那些同伴。

「……棒球猩猩？」

許堯下意識地擰了下眉毛，他一直覺得新學校的氛圍有些不對，但一直想不清楚問題出在哪裡。

現在他終於有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們平時私底下就是這麼看我的？」

「當然！棒球猩猩。」

央美曦站在許堯面前，有些傲慢地叉著臂膀，看著他：「搞體育的人再有錢，也不過是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大猩猩，受到一些人的擁簇，就讓你自我感覺良好，但和我們這些真正的Old-Money比起來，不過是些暴發戶！」

「……可是我老爹不是搞體育發家的啊？」

許堯撓著鬢角想了想，對於央美曦的羞辱，他倒是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這半年來，他早就知道這些新同學，都是些什麼人了：「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應該有提到過，我爸是高級工程師吧？」

「那也不過是普通的中產階級而已！」

央美曦怒氣沖沖瞪了許堯一眼。

而直到這時，許堯才反應過來，之前那名叫作寧楚余的少年，讓央美曦帶著他「認識一下學校」，並非是「物理上」的認識。

而是真正意義上的「認知上的認識」。

而被派來執行這種「臟活」的央美曦，自然是一臉的不滿：

「我知道，你這種學習又好，長得又帥，運動成績還發達得嚇人的大猩猩，和我們這種通過直升系統，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在仁思系統內升學的直升生，肯定相看兩厭。」

「但我和寧楚余能夠進入仁思大學，我們的孩子與後代也可以進入這所學校，而你和你的孩子，卻不一定能維持現在的社會地位，而這就是我和寧楚余厲害的地方！」

許堯微微挑了挑眉毛：「……換句話說……就是你這種又矮又蠢的有錢猴子，之所以可以和我上同一所名校，就是因為你爺爺比我爺爺更厲害？」

「你才又矮又蠢！」

少年暴怒起來，卻又突然冷靜下來，臉上充滿了得意：「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有錢確實很重要，但重要是如何『一直有錢』，我和寧楚余都掌握了這個秘密。所以看上去，我倆都不如你。但你不過是猩猩，再有錢，再聰明，再四肢發達，都不過是我和寧楚余眼中的工具！甚至聽到你自我吹噓自己是什麼棒球明星的時候，這所學校的所有人，就不約而同地和你拉開了距離！」

「這次要不是我做錯了事情，被寧楚余發配來『干臟活』，你直到畢業，都不會知道自己做錯了哪裡！」

說到這裡，央美曦重重地強調了一下「干臟活」。

而許堯捏著下巴，默默地思考了兩秒：「也就是說，在你們看來，你們並不介意我『加入你們』，但是作為Old-Money，和我這種棒球猩猩說句話，都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所以在寧楚余看來，比起『幫助我融入校園』，更重要的是『不想和我打交道』？」

「對！」央美曦有些不忿地扭過頭去：「說白了，你不過是剛好站在那裡，即便沒有你，寧楚余也會想到用其他的辦法羞辱我！」

「……那麼我還有兩個問題。」

許堯又思考了一瞬間：「為什麼你會那麼認真地執行寧楚余的命令？還有，你剛才到底犯了什麼忌諱？」

聽到許堯的詢問，央美曦的臉上流露出就像是吃了大便一般的表情，變得異常地恐怖：

「首先——我既然接下了幫你的『任務』，那麼你還是像之前那樣渾渾噩噩的……丟人的就還有我了！」

「其次，我到底觸犯了什麼忌諱，還用不到你來管！」

央美曦怒氣沖沖地轉回頭去。

然而看著他的樣子，許堯已經明白過來，他挨罰的原因——

「換句話說，你觸犯了要『同伴之間要保持團結』的忌諱？」

央美曦猛地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樣：「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問我？！」

「確認一下。」許堯聳了聳肩：

「你知道，我是新來的，總要認一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