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諾亞島 康斯坦策
澄澈如洗的藍天上懸挂著耀目的火輪,幾隻灰白的海鷗「歐歐」鳴叫著盤旋於半空。浪花伴隨柔和的海風不斷湧上海岸,午後和煦的陽光照在沙灘細碎透明的砂礫上,反射出讓人目眩的金光。
這裡是諾亞島西海岸的隱秘一角,周遭險峻的懸崖峭壁將這片狹小的沙灘夾在中間,因而此處人跡罕至。
離沙灘不遠的茂密樹林中,一個矮小的傢伙正在一個大木樁上忙活著什麼。
及肩的青發被紅色緞帶綁成低馬尾束於腦後,深灰的寬鬆工服和小圓帽上,沾染著不知名的油膩污漬和浸潤頗深的汗跡,稚嫩的小臉上濃密粗眉偶有蹙起,似在思考著什麼。
「呼……」
忙碌了半晌,少女才停下手頭作業,準備歇息一會。
戴著灰白棉布手套的小手剛擦了下額頭細密的汗珠,正要拿起放在腳旁的水壺喝上一口,嗚咽般地獸嚎驀然傳入耳中。
「嗚嗚。」
一隻面窄嘴尖,耳圓體長,長著一身柔順雪白毛髮的小狐狸,站在沙灘一岩石上,對著海面低吼。
「小咻?怎麼了?」
青綠眼眸中閃過疑惑,少女輕聲念叨,放下水壺,快步走向海岸。
浪花接連拍打在沙灘上,而順著靠岸的海浪,一個浮在海面上的不明物體不斷接近。
走到岩石邊,少女摸了摸靠過來的白狐小腦袋后,脫下手套,從大腿側的深兜里掏出一個小巧望遠鏡,放到眼前仔細一看。
海面上漂浮著一個殘破的木板,看樣式似乎是船隻的桅杆底部。而一個衣衫襤褸的褐發少年,正靜靜躺在上面,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已然死去……
少女皺起濃密的眉,跑回大木樁處,翻找了一番放在木樁旁的工具箱后,拿出一個樣式古怪的手柄,操作起來。
隨著其手上的動作,周遭叢林隱蔽處,一陣陣嗡鳴聲響起,一些看不清全貌的小物件成群結隊地趕來。
待這些小玩意兒一一在灌木叢、樹枝上待機做好準備后,少女收好大木樁上的雜物,背上工具箱,又來到了岸邊。
此時木板已被浪花衝上了海岸,少女站在距離對方十來米開外的一棵大樹背後,默然望著少年。
不知生死的褐發少年,赤著大半身軀,襤褸的衣衫看起來像是遭受了海上風暴的襲擊。
少女就這麼呆望著,毫無任何動作。許久,才回過神來,在那呆愣的時間裡,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事情。
努努有些乾枯的小嘴,少女對白狐示意,後者瞭然點點小腦袋,謹慎地慢步靠近少年,嗅了嗅其身上味道,沒有發覺死人特有的屍臭味后,向著少女搖搖頭。
沒死……么?那看起來,似乎是遇難沒多久的人。暫且先觀察一番吧,現在,時間也還早,暫時不用回去。
召回小巧可愛的白狐,任由其爬上肩膀,少女手上緊握古怪的手柄,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這個平躺在木板上,似是昏睡已久的傢伙,正準備蹲坐下來等待對方蘇醒。
褐發少年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好像是被嗆到了一般。
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撐著木板直起身子,少年猛地睜開眼睛,眉頭緊皺地環顧四周,隨即,看向了不遠處躲在大樹旁,肩上掛著只小白狐的少女。
「咳,那個,請問這裡,是諾亞島么?」
少年摸了摸胸前破布般的衣服,發現藏匿在內的某個物事沒有丟失,安定下心,向女孩問道。
這衣衫襤褸的少年,自然就是從風暴海域漂來的洛迪斯,拜那極好效果的恢復藥劑所賜,他現在已完全復活。剛剛的咳嗽,不過是被小米惡趣味的話語給刺激到的反應。
什麼叫「有小妹妹要給你早安吻了喲」啊!剛剛模糊的觸感,應該是那隻小狐狸的毛髮吧,況且現在不是都午後了么,早安吻個啥啊。
那看起來,你還挺失望的咯,噫,蘿莉控……
小米,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我……
洛迪斯和小米在內心的吐槽交鋒一旁的少女自然無從得知,她碧綠的眸子不起一絲波瀾,靜靜點了點頭,便彎腰,撿起先前準備好的一個白布小包,向洛迪斯丟去。
「這是什麼……啊,謝謝。」
好奇地接過包,洛迪斯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有幾瓶水和一些餅乾麵包之類的食物,於是連忙向少女道謝。
「我叫洛迪斯,是來自特萊島的……冒險家,你叫什麼名字呀,小妹妹?」
恢復藥劑提供的營養還有所殘餘,洛迪斯只是喝了些水,就收拾好包,向著少女走去。
「請你,不要靠近。」
碧綠眼眸微光一閃,少女軟糯的聲音中帶著抗拒,其嬌嫩的小手有了些許動作。
洛迪斯這才發現少女的手中拿著個古怪的手柄,上面似乎有著許多的按鈕和操縱桿。
隨著少女在手柄上展開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周遭叢林里的隱秘處,突然冒出來數架飛機和坦克……的模型玩具。
被這些迷彩玩具黑洞洞的「炮管」唬人似的對著,洛迪斯卻沒有笑出聲,反而立刻停下了腳步,向後一退。
他竟在這些玩具上,隱隱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少女見狀微鬆口氣,接著濃眉輕蹙,好像是對洛迪斯話語中的「小妹妹」有些不滿,小手指著自己。
「馬歇爾·康斯坦策,17歲。」
額,這不還是比我小么。
洛迪斯看了看康斯坦策一米五左右的小個頭,內心嘀咕著,沒有就對方歲數和身高深入探討,臉上扯了個假笑。
「哈哈,康斯坦策么,你是不是諾亞島的本地居民啊,能不能帶我到這座島上最知名的地方去?我和我的夥伴遭遇大風暴走散了,我們約定好在諾亞島最有名的地方再聚,你能帶我一程么?」
身上殘破的衣衫和漂來的船隻殘骸,都很好地佐證了洛迪斯的話語,康斯坦策似乎也相信了,但是……
「有些晚了。這裡,離虹都,很遠。這,埃爾夫森,很大,很危險。建議,明早出發。」
在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康斯坦策指了指天邊,太陽不知何時已靠近海平面,而樹林中,也隱約傳出肉食性野獸的嘶吼。
「啊,這……」
洛迪斯苦著個臉,撓頭思索起來。
明明和庫恩約好了要快些在島上相聚,要是自己沒能及時到達的話,以他那性格……應該是會傲嬌式地關心(皮)自己好幾天吧……
哎,雖然自己不是路痴,但看這漸暗的天色,還有面前大片叢林後幾座荒無人煙的山峰,這無口小妹妹的話應該沒有作假。
由於警惕風魔提前到諾亞島偷襲,洛迪斯在醒來后,就讓幫忙警戒的小米去休息,自己散開感知念力對周遭進行感應。
此時,竟突兀地捕捉到一隻不知從何處出現,悠然飛過自身右肩,又翩然飛走的淡黃蝴蝶。那透明得幾乎無法察覺的鱗粉落在了洛迪斯的脖子上,居然讓其恍惚了剎那。
哦喲,這個島,好像也不簡單啊。
胸口傳來一絲涼意,恍惚感消失。洛迪斯心念一動,扯下碎布般的衣服,將藏在胸口的「醒心葉」小心地包起來,抱在懷裡。
「看來,只有露宿一晚咯。」
大聲念叨著,洛迪斯就這麼赤著上身,猛地一跳。
康斯坦策一愣,本要離去的她,餘光瞟見了洛迪斯縱身一躍,直接跳上近十米高樹梢的一幕。接著,對方眺望了一下遠處,隨意折斷一根較為粗壯的樹枝,便如猴子一般在樹叢間跳躍穿梭,幾個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這傢伙,不是普通的海員。
略帶警惕地看了眼那破爛得不成樣子的殘骸木板,康斯坦策遲疑了一下,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小白狐,對著木板指了指。
小狐狸瞭然跳下,湊上前,嗅了嗅木板破損的邊緣,對康斯坦策歪了歪頭。
有微薄的血腥味,但沒有火藥味,小咻也無法確定這是否由海戰造成的么,這個叫洛迪斯的傢伙,要多關注一下,不能再……
抱著白狐狸小咻,康斯坦策又發獃沉思起來。
沒等少女愣神多久,沙沙聲傳來,樹林里,洛迪斯又從方才消失處回來了,只不過,此時褐發少年將原本的破衣布改造成一個斜挎式包裹背在身上,從地面走來的。
洛迪斯一手扛著方才折斷的粗樹枝,後面是用藤條綁著的一隻不作動彈的肥碩野豬,一手懷抱各種灌木的小果子。
「謝謝你的那些乾糧啦,不過對於一個不知餓了多久的人來說,那可遠遠不夠啊。咳咳,那個,你有刀和火石么,要是有香料就更好了。我的手藝還不錯,要不要一起吃點烤肉,康斯坦策?」
將被打暈的野豬和採集的果實放下,洛迪斯對著青發少女爽朗一笑。
從發獃中驚醒的康斯坦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隻埃爾夫森頗有惡名的野豬王,在這短短十幾分鐘內,就被這叫做洛迪斯的傢伙給打暈扛了過來。自己認識的傢伙里,可沒有任何人能做到這種事。
有些超乎自己意料的事實,讓本就不擅長言語表達的她,嘴角抽搐地點了點頭。
餘光瞥了一眼昏暗的天空,方才的淡黃蝴蝶悄然消失,洛迪斯笑得更爽朗了,接過康斯坦策的工具就開始料理起野豬來……
那隻淡黃雙翅上夾雜些許黑色斑點的蝴蝶,似悠然卻一點也不慢地飛著,不知過了多久,它飛到了諾亞島東部沿海城市——虹都的一個豪華高頂屋旁,停在了窗外一隻纖細的手上。
那手輕輕捏了幾下蝴蝶的雙翅,將其抬手一送。
雙翅由黃轉橙的蝴蝶,又飛向了這座島最著名之地,諾亞的造船名廠——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