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九十一.說不是,就不是

六百九十一.說不是,就不是

捂著腦門可卻顧不得疼痛。

此時此刻的杜如晦腦子裡是翻江倒海。

守臻先生這段話……

到底在說什麼?

你說的可是人話?

這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荒唐的話語?

這……

這怎麼可能!

一個個顛覆認知的消息回蕩在腦海,化作了雙眼裡那如若實質的目光。

就像是在說:

「你他媽在逗我!?」

而就在這時,倆人也走到了後院的軍政廳中,守臻一眼就看到了眉頭同樣緊皺,站在一張巨大的軍略地圖前的李世民。

他身邊還有幾個「陌生而熟悉」的將領身影。

比如唐儉,比如裴律師。

並且,李世民的手裡還拿著一根細竹竿而並非兵刃。

顯然,他是在研究著地圖上的內容,並沒有因為前面的「刺客」而受到打擾。

不過……

守臻估摸他是裝的。

畢竟剛才已經有人來這邊通告消息了。

「嘖嘖。」

腦海里響起了李臻的聲音。

聽到這聲,無需身邊的杜如晦上前介紹,守臻自己便走進了殿內,看著一眾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將領們,點點頭:

「我叫守臻,李守初的臻。」

「……?」

「……?」

「……?」

整整齊齊的疑惑從每個人臉上迸發。

顯然,是個正常人都接受不了守臻這種自我介紹。

不過沒關係。

「李守初讓我來幫你們。所以,你們解決不掉的敵人,我來解決。你們解決不了的事情,我來解決。你們解決不掉的麻煩,我來解決。」

「……」

「……」

「……」

疑惑已經變成了一股「這人好囂張啊」的無語。

而在這股無語中,守臻點點頭:

「誰贊成,誰反對。」

「……」

「……」

「……」

這下別說其他人了,杜如晦都下意識的捫心自問了一下。

我們……幹嘛了?

就要來反對你?

不是……

道長的「兄弟」怎麼一個比一個難搞啊,上一個守靜先生就夠離譜了,眼前這位爺爺怎麼比守靜先生還離譜?

正琢磨著,忽然,守臻看向了目光同樣露出獃滯模樣的李世民:

「我有事找你,你要屏退左右。」

「……」

「……」

「……」

實話實說。

大家是真的都懵了。

守臻這種……你說是直球可以,說是愣頭青也可以的溝通方式,當真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可杜如晦還是站出來打了圓場。

「公子,調往前線補給之事還請稍待,此事確實事關重大!」

「……」

就跟被人點了啞穴一樣,看著守臻跟看個神經病似的李世民如夢初醒。

對於杜如晦的信賴已經發自本能的他點點頭:

「你們在研究研究……克明兄……以及守臻……先生,到偏屋一敘吧。」

「嗯,你來帶路。」

「……」

「……」

「……」

說完這句話,面對眾人的目光,守臻咬了一口餅。

餅涼了,有點乾巴。

……

偏屋,書房。

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李守臻。

三個人直勾勾的看著這個已經被納入「神經病」範疇的陌生人……

而守臻呢,把最後一口餅吃完。

「啪啪!」

他拍打了兩下手。

李世民和杜如晦的眉頭瞬間皺了一下。

倆人都感覺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穿身而過。

可卻辨別不出來是什麼。

這時,守臻看了一眼房玄齡,問道:

「你是誰?」

「……」

剛才還拿刀砍守臻的房玄齡拱手:

「在下房喬,自玄齡。」

「房玄齡?」

守臻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房玄齡沉穩點頭:

「正是。」

「嗯……好。」

守臻不在看他,而是目光落在了李世民身上:

「老二,與魏刀兒之戰,這幾日戰況如何?」

說完,他補充了一句:

「這是李侍郎讓我問你的。」

「!!」

李世民下意識的從端坐變成了雙手撐著身子的前傾模樣。

壓迫感十足。

「你……」

「二公子,他和守靜先生一樣……」

杜如晦這才來得及給出了解釋。

李世民的瞳孔迅速擴大、縮小。接著猶豫了三息的時間后,問道:

「她可能聽到?」

「能。」

「……此人剛與王須拔聯合,爹正在井陘布防,元霸也在。最近他們的動向頻繁,意圖染指太原之心昭昭。我以密切留意其動向。」

聽到這話,守臻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

「太原境內需固若金湯,不可有失。王須拔與魏刀兒若是聯合,兵卒恐不下七萬,但這幾萬人拿不下太原,要留意的是與竇建德聯合。」

說到這,他忽然卡殼了一下。

想了想后,才繼續說道:

「李公最好是回到太原境內,補給不易過長。探明竇建德虛實在說。」

「……」

可李世民卻沒直接答應,而是在思考了一番后,說道:

「我覺得在井陘不錯,井陘離他們的大本營唐縣很近,我現在希望的就是他們能趕緊打起來。最好是能孤注一擲的想要拔掉井陘這顆釘子,否則時間長了,一旦魏刀兒與王須拔髮現不對,要真和竇建德聯合,才是更麻煩的事情。」

「哦?」

守臻的聲音里多了一股驚訝:

「不錯。」

「……」

李世民的臉上立刻冒出了彆扭的神色。

似乎不知道自己該開心還是該怎樣。

接著就聽到守臻問道:

「老大呢?」

「已經往這邊回了。他回來,我就去井陘。」

「好,記得帶上守臻。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

李世民看著說出這句話的守臻一眼,點點頭:

「好。」

……

「好,就這樣吧。」

聽到狐裘大人的話,李臻一愣,詫異的問道:

「不繼續了?他看起來……好像還有話對你講。」

「不需要了。」

狐裘大人微微搖頭:

「我的事……讓守臻別告訴他。什麼事都不要說。」

於是……

「她告訴我,不讓我和你說。」

當聽到腦子裡這動靜,以及「看到」李世民的表情時,李臻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守臻這嘴……

唉。

在守靜那賊兮兮的笑聲中,無可奈何的李臻重新套上了馬車,趕著吃飽了食水的馬匹重新朝著歷陽前線的方向趕去。

……

馬車的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

一直走到了第二天的天色將暗,才堪堪趕到了丹陽郡。

如今的杜伏威已經鞏固了整個歷陽郡的安定,和江都的兵卒是以丹陽為緩衝帶,兩軍想往。

從去年拿下了歷陽之後,兩軍在丹陽打了幾仗,不過規模都不大。

杜伏威很清楚自己現在想要一舉拿下江都是痴人說夢,而江都這邊楊廣的身子出了問題后,整個防務也改成了以固守為主。

而夾在中間的丹陽郡倒是迎來了些許的和平。

可是,在李臻和狐裘大人一起抵達丹陽郡后,卻只感受到了一股無比的荒涼。

「這丹陽的人呢?」

路過一座基本都空了的村子,李臻的眉頭徹底皺了起來。

眼前這黑燈瞎火的,看起來跟個封門村一樣。

可最關鍵的是……這才剛入夜啊。

怎麼就沒人了?

聽到這話,狐裘大人看了一眼外面后,眼裡倒沒什麼意外的模樣。

這世間的一切在她看來皆有跡可循。

雖然這段時間持續放羊,根本不關注這些事情。但只需要稍加推測,她就大概知道了是因為什麼。

「你可知,杜伏威在歷陽搞出了一個什麼動作?」

「什麼?」

「二十稅一。」

「……」

「打仗,就要死人。人死了,地就空了。比起這每十稅四加二的義倉農稅,要是你,你去哪?」

「背井離鄉的如此堅決?」

李臻的聲音里還是有些不信。

可狐裘大人卻發出了一聲輕笑:

「歷陽到這不過兩日路程,這邊的地只是荒了,又不是賣了。到那邊賺了足夠多的糧食,再回來不就好了?」

「……他們敢保證到那邊就有地?」

「為何不敢?這是杜伏威承諾的。」

「……」

瞬間,李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行吧。

打土豪,分田地。

這路數……

他熟。

而這邊剛剛路過村莊沒多久,他忽然就感知到了一股極為熟悉的氣機……

「咦?」

不過馬上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這時,狐裘大人問道:

「怎麼了?」

「……前面有兩個和玄奘氣息很相似的和尚。不會是從菩提禪院出來的吧?」

李臻說著,已經自顧自的拉動了韁繩:

「駕!」

狐裘大人知道玄奘和他的關係,也就沒在意,而是來了一句:

「玄奘已經消失很久了。百騎司也找不到他。」

「……」

提起這個,李臻眼裡就有些暗淡。

而似乎察覺到了他這股心情,狐裘大人把心裡的那一絲疑惑問了出來:

「你和玄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只知曉,他去了一趟桑泉城,出來后就進入了禪定的狀態。之後蘇醒了就自己離開了,從此再也沒人見過他。你們倆……到底怎麼了?」

「……」

李臻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守靜告訴了他我把人都殺光的事實,他問守靜為何不攔著我,守靜……嘴賤,就懟了他一頓。」

「……懟?」

聽到這個詞,狐裘大人想了一會兒似乎才想明白,說道:

「那玄奘十五歲時,禪宗辯經一人舌戰群僧,不曾落敗。佛理以至大成之境,守靜說什麼了?能讓他如此心神劇變?」

「也沒說啥。」

李臻的語氣有些乾澀。

「只是告訴他……學佛,救不了這世道。」

「……」

瞬間,狐裘大人無語了。

徹徹底底的無語了。

這理由乍一聽其實很荒唐,可是……

就琢磨吧。

眼前這道人連那「無神論」的荒唐道理都搞得出來,這句話的背後一定有著足以讓玄奘都為之……迷惘的東西在。

而這種迷惘絕不是一座桑泉城能定義的。

它更應該是一種天長日久與之相處,慢慢的,在不知不覺間被同化后之後,心中的佛理與認清事實后的真相所駁斥,最終才形成的一種衝擊。

顯然……

「你把玄奘帶歪了啊……」

聽著狐裘大人的感嘆,李臻無從辯駁。

那是他朋友。

那是以後的得道高僧。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這麼做。

但偏偏……他卻更不想用那種虛假的道理,看著自己的朋友被蒙蔽一輩子。

不管大成也好,小成也罷。

他不敢賭。

不敢賭三哥那邊是不是真的會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理論。

在他看來,和尚要拜的不是佛,他要走的那十萬八千里,更應該是清除自己內心迷惘魔障的道路。

想不通,十萬八千里路奈何奈何。

可若想得通,人間何處不是西天凈土?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守靜會告訴玄奘,對於他這個佛門高僧來講那麼殘酷的一個事實的根本原因。

他,就是守靜。

守靜,就是他。

守靜的話,哪怕是精分之言,可依舊是出自他的嘴巴。

所以,這些道理,只是他想說卻開不了口的話語。

由守靜代替他說了出來而已。

想到這……

「唉……」

他發出了一聲長嘆。

「想他了啊。」

帶著淡淡的感慨,他驅車朝著那兩個散發著和玄奘極為類似,但實際上卻差了不少的和尚處趕去。

走了大概盞茶的時間,終於,在官道上看到了兩個月光之下瓦亮瓦亮的禿驢。

「大人……」

「嗯?」

「你說貧道要是這時候喊一聲:呔!禿驢!敢和貧道搶師太……這倆和尚會是什麼反應?」

女子臉上頓時出現了一彎淺笑:

「怎麼?守初道長是看上誰家的俏尼姑了?」

死亡惡寒如約而至。

「嘖……」

心裡感慨著這女子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他的聲音徐徐擴散:

「福生無量天尊!還請前方二位大師暫且留步,貧道李守初,有禮了。」

「……」

「……」

聲音瞬間就被那兩名僧人所聽到。

然後,倆人就站定了,同時扭過了頭。

倆和尚一個歲數在三十多歲,一個則是面容蒼老。

穿的都不算多好,就像是出門在外雲遊的僧人一般。

此時此刻站在路邊,就這麼看著馬車一步一步來到了近前。

「吁~」

伴隨著李臻勒停馬車的動作,這一老一中的和尚目光同時落在了李臻身上。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后,蒼老的聲音響起:

「貧僧了際。見過守初道長。」

而另外的中年和尚也單手合十一禮:

「貧僧了凡,見過守初道長。不知道長深夜攔住貧僧二人,有何貴幹?」

「呃……」

李臻跳下了車。

臉上帶著一絲清爽的笑容:

「二位可是出自菩提禪院?貧道想打聽下友人的下落。」

聽到李臻的話,了際搖搖頭:

「不是。」

「……嗯?」

李臻一愣。

感知著這倆人與玄奘身上那如出一轍的氣機,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

「二位不是出自菩提禪院?」

了際依舊搖頭:

「不是,我二人只是雲遊到此,並非出自禪院。」

「……???」

李臻一下就懵了。

我認錯人了?

不應該啊。

他見過不少和尚,更了解玄奘,這種精純的梵音佛法除了菩提禪院的和尚外,應該不會有其他人了吧?

因為玄奘身上如此,那個空寂身上也如此。

眼前這倆和尚身上的氣機和他們都是一樣的。

這不睜著眼睛說胡話呢么?

他無語的說道:

「法師,出家人可不打誑語。」

了際聽到這話,蒼老的面容紋絲不動:

「自然不打誑語。說不是,就不是。」

「……」

李臻無言。

可車上的狐裘大人眉頭卻突然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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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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