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零七.修佛何須禪殿內,人間何處不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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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曾說,修習和光同塵之人,無需去追逐世人所定的那些境界道理,只需要一步一步的跨過那一階又一階的台階門檻,便可做到與光同塵,於時光中永恆不朽。
李臻是不信的。
不是說他覺得不可能,而是從頭到尾都覺得所謂的永恆不朽卵用都沒有。
不就長生嗎?
有什麼用?
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活得長是一種好處而不是壞處?
這得是多麼痛苦的一種懲罰?
所以,對於和光同塵,他修,卻不精。
只是夠用就行了。
從來沒指望依靠它能登臨什麼大道。
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就算能登,他也不登。
長生不死……實在是太恐怖了些。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像一隻快樂的豬一樣,無憂無慮的走完這一生。
而在得了絕症之後更是如此。
但這世間的有些事,似乎就是一法通而萬法通。
來到了悟道境后,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可這些術法李臻再用起來,卻是本質上的不同。
時光,在他這裡不再變得那麼神秘。
雖然他這條魚依舊不算大。
可身上的鎧甲已經武裝好,讓他有了在這條河裡遨遊的資本。
那無窮無盡的時空亂流根本傷害不了他。
金光之下,定性定命。
在他的意志之下,整個天目山的時光開始倒流。
片刻……再次恢復了那青黃不接的樣子。
可卻是最正常的樣子。
接著,那股玄奧的感覺從李臻身上消失。
他睜開眼,笑道:
「大人,咱們去看看那和尚吧?」
「你去吧。」
狐裘大人微微搖頭:
「我去找一趟洛神。」
「呃……」
感應著那在山頭上的含而不發的道韻,李臻想了想,點點頭:
「好。那我直接去?」
「嗯。」
……
草廬之外,陶缽旁。
玄奘茫然的睜開了雙眼。
接著眉頭就皺了起來。
就在剛才……他感應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降臨。
一下子就看到了許多事。
甚至看到了許多的道理與死結。
而回憶著自己所看到的內容……他忽然間發現,這世間之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一個必然的結果的。
不,這麼說也不對。
應該說,這世間本身就是一種不圓滿的道理。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想,他也不清楚。
可這種不清楚同樣是一種不圓滿。
但這股不圓滿……
無形之間,他好像又要陷入到某種怪圈當中。
甚至都忽略掉了在那種不圓滿的道理之中,感應到的一份熟悉無比的氣機。
直到……
一個聲音把他從這股思考中解脫了出來:
「喲,和尚,怎麼變成這樣啦?」
「……?」
玄奘一愣。
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可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卻見一個道人正一臉騷包的望著自己。
眉宇之間還滿是一股喜色。
道……
「道長!?」
玄奘驚呼出聲。
而李臻則笑眯眯的點點頭:
「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道長!???」
「嗯。」
再次點頭,李臻走到了他身邊。
不過倒沒去問他臉是怎麼變得,而是看了一眼陶缽里的粥米。
接著就有些無語了。
「這米……你怎麼不提前泡一泡?這煮到開花要多久?」
說著,又看向了粥水裡翻滾的那些漆黑的菜丁,滿眼的嫌棄。
「活的可真夠糙的。對付成這樣,你也是沒誰了。」
接著他人便消失了。
「……?」
從他來開始,恍忽之間的玄奘甚至一度出現了「此乃幻覺」的想法。
可幾息之後,李臻又重新出現。
手裡還抓著幾個餅子。
把餅子貼到了灶台上藉助余火烘烤,他勉為其難的搖了搖頭:
「先將就這麼吃吧,中午咱們走的時候,在好好吃一頓。」
「……真的是道長!?」
這下,玄奘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
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可以說是讓他心境破大防的道人,那反應別說修鍊者了,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李臻翻了個白眼:
「廢話。」
扭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搖搖頭:
「你知道你剛才在幹嘛么?」
「……」
「你在悟道。」
「……??」
「但悟的道理不對,一團亂糟糟的,我直接幫你給否了。」
「……????」
看著玄奘那驚訝的模樣,李臻說道:
「別怪我,那東西明顯就不對勁……話說你剛才在想什麼?」
「……」
聽到這話,玄奘沉默了片刻,忽然苦笑了一聲:
「貧僧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甚至,從那日與守靜先生作別後到如今,一路來過的始終渾渾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少來這套。」
李臻翻了個白眼:
「不知道自己做什麼,你跑來看天下第一美人來了?……你這花和尚。」
玄奘一時間被這話噎的,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其實他對道長的態度如今是很複雜的。
以前,大家引以為知己。
可現在……再次面對道長時,他的心中那些重逢之喜,之想念,之欣然……可能都抵不上心頭那恐懼的十分之一。
是的,就是恐懼。
他心中此時此刻滿是恐懼。
但不是懼怕。
而是對於道長這種「清醒」的恐懼。
以前,他不覺得自己比道長差。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道長真正讓人心生絕望的地方在於,明明他明白這個世道的本質,卻依舊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來行進。
「從一人,救起」。
可自己呢?
面對這些東西,自己卻只感覺到了一股渺小。
與絕望。
所以,他現在的心態無比的複雜。
而李臻看得出來么?
看的出來。
他一開始就感覺出來了和尚對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太對。
有種不及敬而遠之,但卻遠超一般的疏離。
所以說的話都是很混不吝的話。
希望能「恢復如初」。
可眼瞧著這和尚不接自己的話茬,李臻知道,這天,不能這麼聊了。
於是,他蹲了下來。
往灶坑裡加了幾根木柴后,他沒看玄奘,而是直接問道:
「不想看到我?」
「……」
玄奘一時間竟然啞然。
李臻笑了笑:
「哈~那如果說,我這次來就是帶你走的呢?你要咋辦?」
「……帶我走?」
「嗯。」
在玄奘那疑惑之中,李臻點點頭:
「帶你走……洛神沒和你說是吧?我和你三個師父打了一架。」
「……」
「我悟道了。」
「……」
「很強。」
「……」
「你三個師父應該打不過我,但我也留手了。」
「……」
「而這次要帶你走的原因也很簡單。雖然不知道你在這邊做什麼……但是,和尚啊。」
緩緩從灶坑之中,他收回了視線,落在了玄奘身上:
「這裡,也不是你的道。我也不管你來這是體會眾生喜怒哀樂,還是說要同流合污亦或者幹嘛……怎麼都行。還記得我對你說的話么?」
在玄奘那皺眉的表情下,李臻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應當要做那亂世之中的一朵白蓮花。出淤泥,而不染。這世道無論變成何種模樣,誰都可以變,但你不能變。這天下……已經徹徹底底的亂起來了。你若想體會眾生之意,亦或者是看什麼悲歡冷暖……指望在這屁大點的地方想明白心中的疑惑?」
指著腳下的天目山,李臻嗤笑了一聲:
「別逗了。要看,就親眼去看看這天下,看看這天下人,看看這個即將易主的江山。我一直說你修的佛太小,便是如此。修的佛小,便局限了你的眼光。你要修的,是大佛。明白嗎?大佛!」
「……大佛……在哪?」
習慣性的,玄奘向眼前的道長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甚至都沒感覺突兀。
回想起來,倆人的相處方式似乎一直是如此。
直接來,直接去,從來不饒圈圈。
你說,我便信。
你說,我便做。
一直如此。
哪怕這是闊別已久的重逢。
哪怕明明剛才他還心懷恐懼。
可隨著道長的話,再一次說中他心中的迷惘后,不由自主的,他就想要得到那個答桉。
接著,他就看到了道長的手再次指向地面:
「佛,在腳下,在你走過的每一步中。」
李臻的目光同樣滿是認真:
「修佛何須禪殿內,人間何處不靈山。」
面對剛剛重逢還不到盞茶時間的友人,他說道。
「……」
玄奘再次皺起了眉頭。
深深的皺眉。
遲遲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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