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幕:擁抱
隔著死亡搖籃的出口往外看,風比特突然有些懷念在聖托里心工作的時光。
「怠工的第二天,已經比較少做這方面的事情,所以反而有些不自在。」
「我看你是當慣了傀儡了——等到線突然沒了的時候,你都不會生活了。很多人都這樣,他們生活的本質不是自己想要生活,而是覺得自己就應該被一些外力推動或者說是支配著。這類人的典型特徵就是非常渴望空閑時間,但給了他空閑時間,他突然又不知道幹些什麼。」重溫第五遍漫畫的布雷達躺在枯黃枝葉堆疊的草地上,說道。
「是的,我跟你們不是一類人。」風比特用手指了指陷入沉思的天馬時,「你們確實很擅長在這樣的時段打發時間,因此,考慮到我的不足之處,你們是否應該擔待一下,坐直身體跟我說兩句話呢——好比如,尤尼發現了我們的行蹤會多麼的生氣,我感覺她應該已經察覺到我們正處在脫韁的狀態了,又或者,她已經拍了暗殺的部隊默默地前往虹之國企圖消滅我們了。只是她沒有讓我們知道罷了。」
風比特聳了聳肩,感到無奈。
「不會的。赫爾墨斯克家族向來很注重禮節。如果真的想殺死我們的話,他們一定會禮節性的發一條簡訊通知我們的。給我們一個重新選擇的餘地,歷史故事的將領都是在確定立場后才被抹殺的。我們還沒有確定立場,我們跟戴向安不同。他已經跑到了沙灘上了,而我們只是偽裝成潮水的模樣時不時觸碰一下邊界線罷了。我們什麼也沒做,沒有幫助敵人,讓敵人逃跑也就是一晃間的遲疑,誰能分析得出來我們是故意的呢。」
老實說,風比特對老實的布雷達有這樣的觀點還是挺意外的。
「所以我開始琢磨了。就算要死的我,先殺的對象大概率也不會是我們。他們害怕某些人甚至害怕於我們的背叛吧。我總是會有這樣的感覺——雖然我在混沌儀式看到過那個人類,但是我的內心還是有那麼一絲錯覺,總感覺這個傢伙能幹點什麼。他的腳步虛浮,身體浮腫,臉色蒼白,完全不像個英雄,但我就感覺他的生命軌跡還未在這裡走到盡頭。」
「這是你的直覺嗎?」
「嗯。是我的直覺,但要知道我經常跟女人打交道。這東西有點玄學,但我覺得都挺準的。」
「是嗎?不止一個人這麼覺得,戴向安也跟你有同樣的想法。但他好歹跟這個男孩交過手,而你只是一面之緣罷了。」
死亡搖籃的落葉伴隨著腳跟的著地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遠處的建築的外牆上有著發亮的環形的燈管,漂浮的氣球上可以看到幾個人影,稀稀疏疏的。風比特的褲子有些特殊,是拉鏈狀的,從底部往上拉動的話就可以露出整條全息化的大腿。
「一面之緣就已經很充分了呀。」撤開的褲腳隨著開叉的程度一直來到了大腿的根部,在裸露后浮現了一道已經癒合的傷疤。
「你受過傷?」布雷達看著傷疤說。
「是的,在對付那個具有複製能力的男人時,受到了一點輕傷。」
「你的自序器不是可以幫助你清楚傷疤嗎?」
「不,我需要它的存在。」
「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它提醒我,我的肉體還在拜葬崗。」
「也是。」
——
白色堆疊的白色下,是三個人守候在病房外的場景。
波段凌根本靜不下心來,她的腳在高檔的皮毯上踱來踱去。繃緊的意識下甚至能夠感受到整個房間充斥著惡鬼纏身的情景,它們跟此刻的自己一樣都在等待結果,等待一個可以進行下一步的結果。
天天累了,她的身體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蜷縮在外置的沙發上睡著了,只留下海納因一個人孤獨的向五點五層的窗外望去,見到的景象是漆黑且毫無意義的。如果沒有他們的到訪,馬金德醫生的一天將跟昨天一樣毫無區別。
「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回到奧丁區取回肉體並再次回到這裡遞交情感激素嗎?那玩意很痛苦的,剝離的苦楚你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想象一下牙齒矯正時夜晚所經歷的噩夢以及失眠吧。剝離的體驗大概比這個放大個上百倍就有些類似了。你會致郁的。到時候,換你來到了一個暗無天日的世界。」
「我剛才看了看桌上的期刊,裡面說虹之國百分之五十的面積建築在不穩定的地質之上?更令人感到糟糕的是,這裡的垃圾需要管理,收集以及分類,並小心翼翼地輸送到其他的區域,比如廢品區進行處理,不然的話,虹之國的生態循環就會陷入非常差勁的狀態,甚至不在適合生命生存?」
「是的。你說的沒錯。虹之國是黎明巨獸上的第二個國家,第一個國家已經滅完了。他們那時候不把廢棄物當做一碼事,伴隨著有限土壤的惡化,從繁榮走向衰亡的過程就好像過山車一樣。因此,缺乏規劃是最終部落走向滅亡的根本原因。」
風比特接著說道,「你來的時候也注意到了。虹之國的狀態跟第一個國度有點類似了,城市也開始出現衰亡的跡象,一整個一整個街區如果沒有外來訪客的話,根本就存在毫無章法的狀態。馬路會越來越空曠,建築會越來越陰暗,魔人族也會越來越不喜歡這裡的。到最後戰爭就會爆發,他們會將問題界定為擁有的國土還不夠廣大。」
風比特看著波段凌,牆面的時鐘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我也是這個世界上的廢棄物,當時我也處在需要被管理或者送離到其他領域處理的狀態。自序器給與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起初我並不是很害怕死亡,我覺得家庭都破碎了,那麼自己到底還在努力著什麼呢?你應該也是知道,我是從全息壁壘逃出去的那個通緝對象——當然我也是那個突破壁壘發現你們存在的姑娘。其中的間隔很長,但不影響此刻的結果。」
埋在膝蓋的頭顱漸漸讓人看不到臉龐。
「你是個天才。現在我對人類真的是刮目相看了。」
「不,你錯了。只是你覺得我是天才而已,我落到了地面,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截取,陰沉的街道沒有一個認識我的人——間隔的時間太長了,我都無法想象經過十一年後的都市到底演變成什麼模樣了。新月形的街道曲曲折折的,圓形的噴泉在太陽下發出亮光。我對著無數的牌坊一個一個的認字,但內心卻產生了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無力感。我就不屬於任何地方,不管是全息世界,還是人類世界。」
風比特打斷了她:「所以後來你們相遇了嗎?」
「那時候我全息化了,身體也不會感受到飢餓,不睡眠影響也不會太多。我找了一家可以接入網路的網吧打起了零工,在夜班的某一刻,我只是想拜訪一下自己曾經經營過的網站。等到介面一連接的時候,我就找到了活下去的信念了。有個男孩他未能通過一項體側的選拔,我篩查了他的資料,發現他是整個人類世界唯一僅存的樓蘭族。而樓蘭據說是神武族的分支,負責著守樹的職責,我猜他肯定擁有點什麼能力,能夠幫助我改變既定的現狀。」
波段凌抬起了頭看著風比特:「現狀——你明白嗎?把一個廢物變成另外一種存在的形式。可能是有用的人,可能是能夠利用的工具,但結果都不是,他在害怕、恐懼、迷茫的時候將廢物的我放到了世界的中心。不是工具,也不是什麼利用的對象,而是公主,像公主一樣的包容我的一切。現在,你告訴我,他馬上就要不在這了,要去到另外的地方了。那個地方的牆壁肯定是潮濕的,也許還會有煤灰般的靈魂煙火,蝕刻的鐵欄里都是頭部畸形的怪物,延伸的索道旁帶有灌滿的血池,那多糟糕呀。那不就跟我落到地面的體驗一樣了嗎?」
「嗯。」
「所以說,可別在害怕了。付出點情感激素算什麼,付出我所能夠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生命對我來說就是一顆火石,在沒有他的時候,我是無法放出光亮的。我長大的體現就是我已經能夠很快地想明白自己到底需要的是什麼了。因此,我會回到聖托里心的,我會去要回我的肉體,然後將該付出的代價全部償還。我還希望我是幸運的,那麼到最後,不管一切多糟糕,看到他的時候,我都會獲得救贖的。這就是我生命接下來的全部意義。」
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天天在側身的同時偷偷地傾聽者,而後下一秒一個水平夾縫裡閃過了一道白熾色的亮光。
推動的病床滾輪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在馬金德醫生的幫助下,樓轍的上身隨著調整的幅度慢慢直起了身子來。
傷口處雖然用了快速癒合的凝血劑,但纏繞的波導絲線還未完全的融合到幾乎里,但能夠感受到的是,得益於身體機能的改善,精神正在緩緩好轉中。狂奔下的波段凌將對方狠狠地擁抱在了懷裡,直到男孩輕輕說了一句:
「別哭了,我會一直努力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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