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爾等是在質疑朕么?
清晨,紅日初升,陽光傾灑下來,王宮內外一片金碧輝煌。
當此美景,扶蘇卻無心觀賞,只拖著沉重的步伐,踱步向前。
他剛出宮門,一名中年書生早已侯在那裡。
「殿下,事情可還順利?那些士子的請求,陛下可准了?」
扶蘇搖頭嘆了口氣,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之前兩次面聖,他幾乎都已經把話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著就能借著獻紙的機會,將那些儒生的請求說出來。
可面對嬴政的無上威壓,他只覺得猶如芒刺在背一般,瞬間便怯懦下來。
對方是父親,更是君王,伴君如伴虎,莫不如是。
「殿下無需自責,此事乃是老夫思密不周,士子那邊交由臣去安撫,殿下您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鞏固聖眷,儲君之位一日不定下來,我們就還沒勝利,您萬不可有鬆懈之心。」淳于越臉色凝重道。
扶蘇點了點頭,看向王宮方向,神色黯然道:
「哎,父皇現在的脾氣越發難以琢磨了……只怪我人微言輕,怕是近些時日,先生還有諸位夫子要多忍耐些了……」
淳于越連忙壓了壓手,眼見四下無人後,才輕聲道:
「殿下萬不可妄自菲薄,諸皇子中,只有殿下心懷仁義,才智過人,眼下天下一統,正是實施仁政的最好時機,天下臣民無不翹首以待……」
「更何況,自古立儲,長幼有序,嫡庶有別,您貴為帝國皇長子,自然要肩負重任,全天下的希望可都在殿下您的身上啊!」
「學生受教了!」
聞言,扶蘇精神振作了幾分,深深朝淳于越作了一揖,道:
「還請先生與諸位夫子放心,學生自當竭盡所能,行王道,施仁政,哺育百姓,以報諸位輔佐之恩!」
淳于越連忙還禮,躬身道:
「公子深明大義,大秦有君,國之大幸!」
……
王宮內。
面對著如山般的奏章,嬴政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直到日進三竿,方才停下。
簡單用過膳食,嬴政長長伸了個懶腰,目光最終落在了案桌角落裡那疊手稿上。
「去將左右丞相,治粟內史找來!」
「喏!」
小內侍領命而去,沒過多久,就看到三個身穿朝服的官員神色匆匆走了進來。
大秦以左為貴。
走在最前面的是左丞相李斯,跟在他身後的則是年過半百的右丞相馮去疾。
跟在最後的則是因治水有功,被擢升為治粟內史的鄭國。
三人進到殿內,躬身道:
「參見陛下!」
嬴政擺了擺手,將夏弘的那份《賑災策略》發了下去,淡然道:
「都看看吧,說說你們的想法。」
望著眼前潔白如雪的紙張,李斯眼皮陡然一跳,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
先不說他早就從張蒼那裡見過了紙張樣品,就說南方水災這個消息,也是他親耳在夏家莊里聽到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位夏弘公子的手段竟然如此恐怖。
不但將災前預測的方法講了出來,而且還將災后重建的流程進行了極為詳細的規劃。
即便是他這身居相位的帝國重臣,要在倉促間拿出如此完善的解決方案也是極為吃力的。
李斯心中暗暗點頭,對於這位帝國長公子的認識又深了一分。
不過他沒有吭聲,只是在看完之後,不動聲色地遞給了身旁的馮去疾與鄭國。
頃刻間,大殿里響起一陣驚呼之聲。
「陛下,敢問這方略出自何人之手?運籌帷幄,十步一算!好生厲害啊!」
馮去疾面露震驚之色,看向一旁的李斯。
「莫非這是李相的主意?」
李斯搖了搖頭,苦笑道:
「此等才智,聞所未聞,老夫豈敢與之相提並論。」
「咦,竟然不是李相?那會是誰?我朝中啥時候出了此等人物?」
「乖乖,此人對水道河流改造的理解,竟然比老夫還要深上幾分?莫不是神農大山裡墨家那幾個老怪物出關了?」
鄭國看著紙上對於災后河流大壩的設計圖,眼中一片炙熱。
他苦修水利之學數十年,方才有了鄭國渠的成就。
可眼前的圖紙,只是隨便看了幾眼,就讓經久困惑他的幾個問題茅塞頓開。
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將眾人的神色看在眼裡,嬴政嘴角微翹,心情顯得極好。
「這麼說來,你們覺得這方法可行?」
三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由李斯出面道:
「回稟陛下,如若南方真生水災,這法子當然再好不過,只是現在就運糧食過去是否有些太早?
若是將來災情未生,如此舟車勞頓,靡費日甚,豈非得不償失?」
「嗯?」嬴政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斯一眼,後者不由一陣心虛。
作為夏弘的支持者,李斯自然是站在夏弘這邊,可作為帝國丞相,他又不得不以一個管理者的立場通盤考慮。
有些話,不管他喜歡與否,都是必須要說的。
「臣附議!」馮去疾恭聲道。
「臣也附議!」鄭國點了點頭。
嬴政淡淡瞥了三人一眼,冷不丁道:
「爾等是在質疑朕的判斷么?」
「臣等不敢!」眾人額頭瞬間流下一絲冷汗。
「此事朕自有計較,爾等只管辦差就是……」
「什麼!」
聽到這句話,馮去疾與鄭國如遭雷擊般楞在那裡。
雖說咱們這位陛下向來乾綱獨斷,卻從未與他們這些近臣翻過臉的。
這是怎麼了,不就是擔心災情之事空穴來風么!
怎麼就成了質疑陛下了?
這是什麼邏輯?
全場之中,唯有李斯心中一陣狂喜。
他沒有料到,夏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
這兩個傻鳥當著人家老子的面,質疑兒子,不是找罵是什麼!
李斯眉宇間帶著一抹笑意,夏弘越有地位,對他們法家來說,就越有好處。
「行了,都去辦差吧。」嬴政說完,揚長而去。
留下三人在大殿裡面面相覷。
「這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連陛下都願意為之背書,當真奇怪!」鄭國搖頭嘆氣說道。
「我聽聞扶蘇公子前幾日獻上一物,可書寫文字於其上,莫非就是此物?難道說這策略是扶蘇公子所寫?」
馮去疾一臉疑惑。
「可也不對呀,公子的筆跡老夫是認得的,這明顯不是……」
看到一旁老神在在的李斯,馮去疾神情微變,一臉狐疑道:
「李相莫非知道背後之人?」
李斯摸了摸鼻子,打起了哈哈。
「那啥……老夫府中還有許多雜事,就不閑聊了,兩位,運糧之事切記保密,暗中進行,否則陛下那裡不好交代。」
說完,便哼著小曲離開了。
「呸!老狐狸!」
看著李斯的背影,馮去疾狠狠啐罵了一口。
「只是,這人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