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各自為戰
趙勝一句「痴人說夢,各國現原形」算是不偏不倚,在韓魏楚齊各國君王每個人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齊王田法章倒還沒什麼,畢竟這次本來就沒他什麼事兒,但韓魏楚三王卻全被一巴掌摟了進去,特別是魏王遫,那張老臉簡直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了,整整三天都沒好意思召見臣僚議事。
然而軍國大事就在眼前,老是這麼躲著也不是個辦法,相邦范痤雖然知道魏王這次被趙王一巴掌扇暈了,但還是硬著頭皮拜到了宮門之前,好在魏王雖然丟了臉面,倒還不至於糊塗到大小事不分,聽到相邦到了,連忙派人宣見。
這次進宮感覺就跟原先不大一樣了。范痤懸著一顆心,生怕哪句話不小心揭了魏王的傷疤,弄得他無地之容事小,惹急了他來個遷怒於人怕就有些不划算了,所以一直到看見魏王為止都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好在魏王肚量不小,雖然彼此心知肚明,但該有的禮數卻一絲不差,見范痤微鞠著身跨進了殿門,接著像模似樣的站起了身來,范痤這才放下心大禮鞠拜了下去。
「臣范痤拜見大王。」
「范先生請坐。馮亭回到韓境了么?」
「多謝大王……安城縣令來報,馮下卿攜趙國藺上卿前日已經由安城越大河歸韓,以行程計,明後日差不多就能到新鄭。」
「那就好。長平那邊戰況如何?」
「呃,傳回來的消息說。趙國大將軍廉頗自率軍抵達長平、長一帶以後,一直埋頭修築工事,看樣應該是想固守待援。倒是秦軍后發而至,白起立刻遣軍襲擾。好在趙軍居高為險將秦軍攆回去了,卻又不肯主動出擊,如今雙方正在沿著少水搶築工事,怕是一時半會兒之間也分不出勝負了。」
范痤說到這裡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覷了覷魏王,方才接著小聲說道,
「大王,韓國一時犯了糊塗。將刑丘、少曲與野王一起扔給了秦軍。如今秦軍在刑丘、少曲一線布下十餘萬重兵,而且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兵,一方面作為白起攻打上黨的後備兵力,一方面憑藉地險向東看住了我大魏屯紮高都、山陽的大軍。呃……我軍在長平之南進而復退。與趙國聯兵的時機已經錯過,看樣很難再進入上黨了。此事不妨再做他議。」
范痤這些話本來意思是說,如今的局面都是韓國人糊塗造成的,魏王也不用為此自責,完全是在替魏王寬心的話。可人家魏王現在神經極為敏感。聽見什麼都會往趙勝那番打臉的內容上聯繫,聽到這裡不禁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這才訕訕的笑道:
「軍機的事本來就是錯一而錯千,再說人家趙王也沒指望大魏幫他們。寡人何必再去熱臉貼冷……」
說到這裡魏王沒來由的微嘆口氣,接著笑道。
「寡人是有些不對的地方,可不論趙王怎麼想。我軍屯兵十餘萬固守高都、山陽,就算無法進入上黨與趙軍聯兵對秦,但至少也能掐斷秦軍從長平之南直接合圍趙軍的去路。趙軍側翼無失,秦軍要想往上黨增兵就只能繞到西邊走少水河谷。這件事,這件事,趙王總還得謝寡人吧。」
大王這還是臉面上過不去,再給自己找理兒……范痤鼻尖一陣發癢,抬起手指輕輕撓了撓才陪著笑道:
「諾諾諾,以臣之見,趙王說那些話還是因為過於年輕氣盛,只怕說過去之後他自己也得後悔。呵呵……呃,大王啊,秦軍突然舉兵這件事原先誰也沒想到,我魏趙韓楚一時亂了陣腳也情有可原,也不能說全是誰的錯,誰又完全沒有錯。爭論這些並沒有任何用處,倒不如還是從目下的局面考慮考慮為好。」
魏王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點點頭道:
「寡人也是這個意思,以范先生之見應當如何?」
范痤連忙欠身略略向前躬了躬,思忖著說道:
「臣愚見以為,秦軍雖是突然起兵,全盤打算卻早已經做好。他們上手就將野王拿下,那就相當於在原至的位置釘下了一根楔,不但將韓國截為兩段,使之首尾難顧,也掐斷了我大魏進入上黨的去路,如此一來我大魏只能將主要兵力屯守西線防止他們攻上黨為虛,東進大河直撲大梁或邯鄲為實的打法。
至於楚國么,本來就畏首畏尾,魏韓被制之下,他們更是不敢妄動。除非秦軍在上黨受挫損失慘重,楚王是如何也不肯動兵的。這樣一來,白起一定全局,已成秦趙單打獨鬥局面,別國就算想插手也很難在關鍵處用上力,所以也難怪……也難怪趙王那樣生氣了。」
魏王滿面晦暗的微昂起頭長嘆了口氣道:「唉,楚國指望不上,韓國又已經完全被治住,我軍就算想幫趙國也起不到什麼作用,還得防著幫人不成自己惹一身騷……原來趙王說的並沒錯,合縱、小合縱說說容易,做起來么……呵呵,寡人不想知羞也不行了。」
范痤連忙打斷魏王的話道:「大王千萬別這麼說,其實趙王當日提出小合縱時說什麼分兵而戰,應該已經看到了這一點,只不過還是有些希冀各國能合同一心罷了。如今他既然已經說出了那種話,把最後一層臉面也撕破了,我大魏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各國合盟說好聽點是為了共同抗秦,可大家為什麼要抗秦,還不是為了各自社稷疆土不受侵害么。要不然小合縱為何不拉上跟秦國沒有疆土之爭的齊國?我大魏若是為了幫他趙國,或者幫助韓魏就連自己都不顧了,這。這可能么。
這事而趙王明白,韓王楚王也明白,秦王同樣明白,要不然的話秦國這次也不敢出兵東向。所以大王根本用不著羞愧。就事論事的去做就是了。」
魏王點點頭道:「嗯,范先生說的對,寡人確實也沒什麼好羞愧的。不過寡人看這次秦國想與趙國單打獨鬥,最終目的還是為了進取原,所以趙國說什麼都不能敗。可……范先生,寡人總有些憂慮,雖然盼著趙國能勝,可若是趙國勝的太容易。甚至說一舉將秦軍大敗,令秦國再也沒有與他相爭之力,似乎對我大魏也並非什麼好處,你看此事。」
范痤頓做一臉笑容。慌忙接道:「大王算是把話說到關鍵處了。有些話說出來雖然傷顏面,但到了如今卻又不能不明說。方今天下便如一座三足大鼎,趙秦楚是為三足,而我大魏和韓齊魯衛各國都在鼎腹之下,趙秦楚三足保持均勢。這座大鼎才能站得住,若是斷了一足,大鼎哐當一聲砸下來,最先要倒霉的還是大魏和其他鼎腹之下的國家。
大魏要想社稷長存。那就得儘力保證『三足』勢力均衡相互牽制。可是大魏和齊韓魯衛是這樣想,秦楚趙卻並非如此。秦國圖霸一統天下之心盡人皆知。楚國也不是沒這個心,只不過他們沒這個能耐罷了。至於趙國么,雖說趙王勤於內政、交好各國,看上去完全與秦國相反,更是將楚國的粗魯完全比下去了。可您只要仔細想想,趙王如此勤於內政,若是哪一天令趙國足以一力席捲天下,他為何不做秦國之想?
所以么,雖然有季公主那層關係牽著,大王與趙王可稱至親,卻也不能因此就將趙國與秦楚兩國區別對待。之所以與趙國走得近是為了以此威懾秦楚,令他們不敢攻我大魏,而非願做趙國附庸。
眼下的局面是趙國尚不足以一力席捲天下,所以致力於保持均勢,方才提出小合縱威懾秦國之舉,秦國正是為了打破這種均勢而發兵東向,而楚國作壁上觀則是希望秦趙兩敗俱傷,他出國也好後來居上,圖霸天下。由此來說,大魏與趙國所思是相同的,所以必須幫趙國,不過幫也要有個限度,那就是不能讓趙國勝的太輕鬆,以至於秦國一戰而衰,趙國由此徹底坐大,同時也不能讓趙國與秦國相互消耗太甚,以至於令楚國太過得意。這才是最有利於大魏的打算。」
魏王不由得一臉為難,吸著嘴唇考慮了半天,抬起頭猶猶豫豫的說道:
「范先生說的倒是有道理,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恐怕沒那麼容易吧,秦趙皆是強國,大魏根本就搬不動他們,就算摻和進去都有可能被傷著,這個度還怎麼把握?」
范痤認同的點了點頭道:「確實不易把握。不過趙王遣廉頗發兵上黨,並不急著與秦軍決戰,反而修築寨堡自固,由此可見,趙國已經窺破秦國用意,不肯與白起互耗,只是想拖住他們以期秦軍久攻不下知難而退。
這就是大魏可以利用之處,秦軍此次發兵就是為了一舉大敗趙國,從而再次雄霸天下,那麼這麼拖下去必然對他們不利,必然會想辦法盡全力將趙軍引出來大破之。他們能有什麼辦法?無非集大軍進攻長平、長一線罷了,他們調往上黨的兵力越多,用在別處的兵力便越少,我大魏所受壓力不就小了么。
所以以臣愚見,待上黨那裡打得膠著起來以後,我大魏高都、山陽所受壓力必然減小,到時候只要發兵西進攻打少曲、刑丘、野王,既是幫了趙國的忙,更是解除了我高都、山陽之危。」
魏王雙眉一跳,急忙向前傾著身道:「你是說聯合韓國一同從側後攻打秦軍?」
范痤肅然的搖了搖頭道:「非也,大王沒見趙王這次乾脆不再提各國小合縱一同對秦了么。趙王那句話臣想了許久,確實是有道理的,當年伊闕之戰我魏韓聯軍二十四萬為何打不過白起的十二萬人?說不好聽點根本就是各自為各自著想,都不肯多出力罷了。所以這次也別指望什麼魏韓聯兵,要聯的話恐怕越聯越亂,能勝的仗都勝不了了。
我軍瞅准機會便發兵攻打少曲、刑丘和野王,若是韓國還是不敢動。等攆跑了秦軍,這些地方就是大魏的了,韓國還有什麼臉面來要?他們若是明白事理的話,看到大魏動了兵。必然會出兵從后側攻打秦軍,只有這樣才有希望保住野王三地。而我三晉都起了兵,秦國多處受敵,要想不敗只能繼續調兵增援,楚國看到了收服上庸的機會,要是再不出兵豈不成了傻?
這就相當於大魏幫趙王挑起了小合縱,秦國雙拳難敵八手,以他們的精明絕不會死耗下去。必然會儘快撤兵保存實力,三足鼎立之勢便又回來了。到那時趙王想不來向大王謝罪都不可能了。」
魏王聽到這裡頓時一陣臉紅尷尬,不過神色卻完全舒展開了,訕然笑道:「寡人倒是不指望趙王謝什麼罪。只要能保住我大魏社稷,寡人就心滿意足了……呵呵,趙王將牟地送給韓國換取上黨少水以東,減少魏趙邊境,以此消除寡人顧慮。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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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痤那些話當然是有道理的,但是短時間內卻幫不上找過什麼忙,魏國在等時機,可這個時機並不是今天說。明天就能找到的,至少在很長時間內趙國都得單獨面對虎狼一般的秦**隊。特別是他們的「頭狼」白起。
白起能夠百勝不敗倒不是說他多麼勇猛,有什麼萬夫不當之能。而是因為此人極會觀察形勢,,而且屬於那種未進而先守,不求勝卻絕不會浪費一兵一卒做出無謂損失的將領,恰恰與大多數人對他的映像相反。
經過短時間內的相互「摸底」,白起已經發現趙軍不肯與之決戰的意圖,雖然這樣一來必然會使秦軍迅速擊敗趙軍的戰略意圖受挫,從而影響整個戰局。然而白起自有他自己的看法,那就是繼續以手裡現有的這些兵力與廉頗耗著,卻絕不肯再從別處調集更多的軍隊加入上黨戰團,以此繼續向韓魏楚施加壓力,使他們不敢出兵。
上黨秦軍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陸陸續續增加到了三十五萬,從這時開始就不再增加兵力了,而且作戰方式也從以襲擾趙軍長平、長、屯留防線為主,改為加固本方絳邑、侯馬、汾城防線工事,做出了一副要與趙軍長期對耗的架勢。如此一來,上黨戰場頓時出現了頗為滑稽的一幕,秦趙兩軍居然隔著少水相安無事了起來,甚至還出現了兩邊兵卒在河邊見了面,抬手打個招呼轉身就走的景象。
大天白日之下居高而望,即便是在山間也完全可以看很遠,這一幕和平相處的景象恰好被前往長前沿觀察軍務的廉頗看在了眼裡。廉頗抹了抹胡,差點沒笑噴出來,轉頭對隨行的李牧等人高聲笑道:
「這他娘的叫什麼事兒?大王以牟換上黨少水以東,莫非韓國順便將少水之西也轉手送給秦國人了么?」
眾將聽見廉頗的調侃,頓時爆發出一陣鬨笑,竇豐貼著隘口向河邊看了一眼笑道:
「大將軍,我軍求的就是守,既然秦軍這般明事理,倒不妨跟他們客氣些為好,也讓秦國人看看什麼是詩禮。」
「詩禮個屁,小心白起夜裡派兵繞到陣后摸你腚錘。」
廉頗又是一陣爽朗大笑,「嗯」了一聲道,
「這樣不行,我軍求的雖然是守,卻不是這般兩不相干的守,白起絕不是要長久耗下去,我軍也不能讓白起覺著手裡的這三十多萬人就能平安無事。大王那裡說什麼也不肯多給本將幾萬兵了,還說什麼手裡頭窮蹙,沒辦法再調兵,讓本將自己看著辦,當真以為本將靠著這二十五萬人馬守不住么。」
邯鄲佐貳將軍孫乾是廉頗的老部屬了,見廉頗在那裡滿嘴放炮,不由皺了皺眉,小聲提醒道:「大王的意思可是……」
「哎——孫將軍打住,打住。有些話心裡知道就行,千萬不要當眾亂說。」
廉頗笑呵呵的打斷孫乾的話道,
「秦軍不肯來攻,我軍不能讓他們閑著。嗯……李牧聽令,今夜你率五千騎去襲擾襲擾對面秦軍的營寨,要讓他們睡不成覺才行。」
「諾。」
李牧虎虎生威的抱拳高聲應下,話音剛落,就見廉頗嘿嘿笑上了,神神秘秘地低下聲音道:
「記住,本將只是讓你去襲擾,而非破營。對面那個秦軍營寨駐紮的是兩萬步卒和三百乘車兵,雖說如何也攆不上你的騎兵,但以秦國防守只能也絕不是你區區五千騎兵就能破襲的。你此次前去,只許繞營相擾,萬萬不可短兵相接。」
「諾。」
李牧又是一聲虎虎生威的高聲應答,但拱在一起的雙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來,臉上卻現出了些許猶豫,緊接著又是一抱拳道,
「末將以為要想調動秦軍,單是襲擾怕是起不到作用,若是大將軍允諾,末將想秋些破敵之功。」
廉頗微微一愣,極其慎重的問道:
「你到底想怎麼做?」
「末將準備……」
李牧頓了一頓,還沒說出什麼話來,黝黑的面頰上已經顯出了兩個詭詰的酒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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