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逆轉
「……大將軍往那裡看,那個位置就是長壁,整個山環由北西南三個方向呈馬蹄鐵狀分佈堅壁,其間約莫數十里長闊,東邊則成喇叭敞口。末將雖然未曾過於靠近,不過追趕敵軍之時觀察其撤退方向,及其明亂實序,卻敢斷定長壁之間必有敵軍重兵埋伏。若是沒看錯的話,白起必是要在此處圍困伏擊我軍……」
大清早伴著清脆婉轉的山間鳥啼,李牧肅立在廉頗身邊,一隻手在鋪於大石頭上的簡易地圖上不停點點戳戳,另一隻手則向西邊極遠處的起伏山巒四處指划,年輕俊朗的面頰上透著十足的指點江山氣勢。
廉頗隨著李牧的指點不住四望,時而緊鎖眉頭,時而輕輕「嗯」上一聲,待李牧介紹的差不多了,雙眉也跟著鬆了開來,抬手在李牧肩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爽朗的笑道:
「大王說的果然沒錯:不要輕舉妄動,小心白起調虎離山、設伏包圍。這個白起狡猾不假,可費心費力地將『潰逃』裝的那麼像,最後還是沒走出大王的手去。哈哈哈哈,李牧,好小,這次將計就計,反過來將秦軍調虎離山你乃頭功,等這邊消停了,本將立刻向大王表奏,封你的功、立你的賞。」
「大將軍謬讚了,末將不過是歪打正著,實在不敢居功。」
李牧靦腆的笑了笑,連忙拱手感謝。不過他說的倒也是實情。此次廉頗奉命率軍出兵上黨。堅守長平防止秦軍席捲上黨致使趙國陷於被動固然是實,但目的又不止這些,如何讓秦軍圍著自己轉才是關鍵處。
這些日廉頗他們苦心孤詣的想方設法在堅守之打破僵局,但白起總是不上當,也採取對峙不動的架勢與趙軍周旋。廉頗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來,其實心裡早就上火了,那天讓李牧去襲擾空倉嶺就是內心焦躁的一種表現。
不過廉頗終究是持重老將,有趙勝的告誡在前,就算手痒痒也絕不會一股腦的將兩隻巴掌都推出去,致使自己胸前露出空當。僅僅只是伸出一根「小指」先戳戳敵軍以作試探。
只不過這種試探得獲得的效果遠遠出乎了他的預料,李牧這小實在堪稱將才,半路發現秦軍襲營,不但即刻派人回稟廉頗以作準備。自己更是將計就計直襲少了大半兵力的秦軍空倉嶺營壘,依靠騎兵速度上的優勢遠遠地將半路上發現了他們的秦軍甩在身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將毫無防備的空倉嶺秦軍營壘搗了個稀巴爛,逼迫著其守軍在慌亂之下自亂陣腳提前向長壁方向撤退,最終讓李牧輕而易舉的窺破了白起的真實意圖。
而在半夜裡於半路上與李牧打了個照面,多少發現了些異樣的那一萬多秦軍則在廉頗立刻遣派的兩萬餘騎兵的迅速包圍下連西壘壁的面都未能見上,就更別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而派人去向白起傳報消息了。
……
廉頗叉著腰遙望著極遠處那片起伏不定的山巒,早已是意氣風發,高聲笑道:
「想以地勢阻我騎軍,斷我後路。白將軍。噢,不,應該是大良造,老陪你玩兒了也有十多天了,大家都這麼忙,恕不奉陪,恕不奉陪吶。哈哈哈哈……」
廉頗裝模作樣的向西拱了拱手,耳聽著身旁眾將的笑聲,臉上卻接著換上了嚴肅的表情,猛然一轉身。將大氅抖得嘩嘩作響,肅然的向眾將掃了一眼,高聲說道:
「我軍應計調援之功已成,秦軍蒙驁部已從蒲陽東進少水,以時日計。大王和晉陽各部皆已知悉,接下來就看周紹他們晉陽那邊的了。不過白起之軍兵力本已在我軍之上。再加上蒙驁一部,上黨秦軍已過五十萬,我軍力弱,絕不可稍有差池。諸將聽令!」
「諾!」
回答廉頗的是一片虎嘯似地高喝,廉頗滿意地點了點頭,高聲命令道:
「再向前既是長壁,我軍絕無生路。全軍本應即刻反轉長平、長營壘固守,但為了將白起、蒙驁拖在上黨減輕晉陽及各處壓力,此計尚不可行,故此本將特命,諸步軍即刻後撤,以安澤至沁陽少水一線秦軍棄營為根基,借地勢之險於三日內加固為我軍第一道防線,掐斷蒙驁部順少水折返蒲陽退路。並以長、長平我軍原營壘為第二道防線,多層抵禦秦軍進攻。
撤軍之時為防秦軍狗急跳牆銜尾追殺,並為爭取加固少水防線時間,諸騎軍及車軍殿後而行,節節抵抗,徐徐東行。雖說敵軍七八倍於爾等,但大趙將士只許丟命不許丟臉,就算拼光了也要給本將緩出三天修築營壘的時間來,老只要還有命回邯鄲,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們請封!」
「諾!」
「不求請封,只求殺敵!」
無數慷慨之聲迅速捧住了廉頗的餘音,這些人都是趙勝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精銳騎軍。燕趙多豪士,他們除了享受著極高的待遇,又何嘗沒有最高級別的榮辱使命感?廉頗聞聽之下兩個眼圈頓時紅了,狠狠地咬了咬牙關,高聲喝道:
「好樣的!大丈夫只求馬革裹屍,不求封功!竇豐、李牧二將聽令,本將命你二人各率一萬騎兵分南北兩路在長壁此處到少水防線之間來回穿插警戒,防止秦軍以騎兵斷我步軍後撤回防之路。你們給本將聽好,若是當真碰上秦國騎兵,都不要給老客氣,殺光了最好,要讓他們好好見識見識大趙騎軍的威風!」
「諾!」
李牧、竇豐齊齊拱手應命。烈烈風只見廉頗猛地一揮手,諸將即刻四散赴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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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撤了!」
「諾……諾。趙軍於長壁東谷口二十餘裡外忽然停止追擊。主力步軍即刻向東後撤。我軍。我軍埋伏於兩翼的人馬迅速出擊,卻沒曾想趙軍以戰車為城,騎兵為刃……大良造,他們留下了至少四萬騎兵,我軍三萬餘步陣車陣封堵谷口已是足夠,但於高坡寬闊之處正面交鋒如何打得過他們呀……」
奉白起之命親自率軍埋伏準備扎口的司馬靳渾身上下又是土又是血,軍盔也不知丟到哪裡去了,頭上的髮髻完全散亂,亂蓬蓬的幾乎成了鳥窩,還沒有彙報完就「撲通」跪在了地上。雙手掩著面牤牛一般嗷的一聲哭出了聲來。
「騎兵?騎兵!
白起衝到司馬靳面前緊緊的抓住了他的雙臂,呆了似地微張著嘴望了他半晌,忽然之間瘋了一般轉頭望向了垂著頭頹然的坐在一旁的司馬錯,
「蒙驁到什麼地方了!」
「唉……」
司馬錯彷彿被抽空了全身力氣。勉力地抬眼看了看白起,推搡的說道,
「晚了,蒙驁此時距長壁只剩下了半日的行程。」
「廉頗!」
聽到這裡,白起只覺得腦里嗡嗡的一陣響,猛然高喝一聲接著便撲通坐倒在地,哆嗦著嘴唇彷彿下意識的說道:
「趙勝,趙勝這是要把我們引出來,引出來,他要滅我大秦……」
此時已然明白趙國真實意圖的並不止白起一個人。司馬錯無奈的搖了半天頭,囈語般的說道:
「我軍為求此功,已在上黨大集精銳五十萬,廉頗將計就計,必會控制安澤重鎮,阻止蒙驁回撤濮陽。我軍圍殲趙軍意圖被破,向北與王陵匯合之路只會被截斷,若要撤軍退回函谷關只能向南走少曲、曲陽、武遂一線,可武遂之西安邑魏軍和成皋的韓軍必然會加以攔阻,我軍即便能戰勝他們。回援時機也已失去。
趙軍既然識破我軍計劃,蒲陽王陵的十萬人馬必然已處危境,難以越河回河西了。如此一來,單憑上郡、膚施的三十餘萬人馬,唉……」
白起本來佝僂著腰。但越聽司馬錯的話腰挺得越直,待司馬錯那聲「唉」飄然消逝。白起已經砰地一聲站了起來,下定決心似地決然說道:
「不,老將軍把形勢看地太過絕望了,如今遠還沒到那般境地。趙軍必有越大河擊我大秦上郡之意,但上黨這裡若是擺不平,邯鄲依然處於危境,他們哪裡還有精力越河攻我大秦?我上黨大軍絕不能退,只要一退趙軍必會趁勢掩殺,退也變成潰逃了,韓魏必將參戰。
雖然此一計未成,我軍在上黨優勢依然在,只要控制住上黨戰局,趙國絕不敢妄動,至多趁機消滅王陵部人馬。」
「王陵……唉,可惜了。」
雖然明知王陵已經是望死之人,但司馬錯依然還是心痛不已,頹然的嘆了口氣之後猛地抬頭說道,
「大良造說的對,上黨是為關鍵,若擊潰廉頗,形勢依然在我大秦手。」
「正是。」
白起臉色好了許多,向司馬錯點了點頭之後轉頭對已經傻在了地上的諸將命令道,
「傳本將令。即刻發書咸陽,請大王加強上郡防線;另以本將與司馬老將軍的名義發書析地,命令王齕將軍堅固壁壘,防止楚軍北上奪取上庸,防止韓魏趁機進兵。
長壁防線作用已失,為打通北上蒲陽通道,即刻命令蒙驁部折而北轉攻打安澤,我部除留守五萬人馬固守長壁防線以為後援,其餘三十萬人馬即刻全線推進,其一,消滅趙國攔阻我軍之車騎軍,其二,迅速反攻少水,不論多大傷亡也要給我將舊時營壘奪回來!」
「諾!」
如今已經不再是滅趙國威風,而是已經涉及到大秦的家國之危了,眾將凌然之下早已拋卻了所有無措,高聲應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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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兩個月註定屬於趙秦兩國。或者說屬於廉頗和白起兩個人。在諸國矚目之,七月下旬,廉頗帶著趙軍拚命地往西攆秦軍,而到了八月上旬,整個情形卻倒過來了,變成了白起帶著秦軍往東攆趙軍。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極其複雜,但仔細總結總結,有時候也就是那麼滑稽的兩句話罷了。廉頗並沒有像歷史上的趙括那樣一頭扎進白起的包圍圈裡,這下可就苦了白起和秦軍了。秦軍一時之間失去了長壁險阻的優勢。為了不致慘敗,只能圍著趙軍轉,然而趙軍為了擴大自己的優勢,必然會盡量選擇有利於自己的地形作戰。在這一點上他們已經具備了主動權,再加上攔阻秦軍的是速度和戰力都優於秦國車步軍,卻在數量上遠遠處於劣勢的騎兵部隊,優勢相互抵消,勢均力敵之下這一場仗可就慘烈了。
八月初三日,秦軍在趙軍撤兵的當天便迅速轉入了反攻,第一場仗便在長壁之東十多里的高坡之上爆發了,秦軍利用優勢兵力企圖合圍趙軍車騎軍陣,並以五千餘本來準備在將趙軍包圍之後牽制長平、長留守趙軍的騎兵來回穿插,意圖破壞趙軍行動。無奈趙軍人數雖少,卻全部都是機動部隊,根本無法形成合圍態勢,大戰爆發兩日有餘,在趙軍損失了近萬騎兵,秦軍將五千騎兵全部折進去外加又損失了兩萬多步兵之後,雙方依然處於僵持之。
八月初日,三天前得到緊急命令的蒙驁除分兵萬配合白起作戰以外,自己則率領剩餘萬大軍即刻北行,終於艱難的抵達安澤城下。未及歇息便與駐紮城上的四萬餘趙軍爆發了攻防戰。
當天,長壁秦軍終於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在近三日晝夜不停的輪番攻打之下,兵力上的優勢終於顯現了出來,疲憊不堪的趙軍在又一次損失了三千餘騎兵和五百多駕戰車后被迫後撤至二十多里后的山嘴間布陣頑抗。
八月初七日。趙軍主力在廉頗率領之下順利抵達少水原秦軍防線,雖然聽到前線損失之大心裡不由得嚯嚯的疼。只得將李牧、竇豐兩萬騎兵再次填了進去,自己卻只能沉住氣督促大軍迅速修築營壘以備敵軍,並扣牙縫似的擠出兩萬人馬增援安澤。
八月初八日,得到新鮮血液補充的前線趙軍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反攻,將秦軍擊退十里有餘,但在損失了兩萬多人馬的情況下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趙軍又再次退回山嘴防守,秦軍攻勢緩了半日,再次全線撲上。
八月初十日,蒲陽來報,晉陽趙軍周紹部二十餘萬大軍在切斷膚施上郡秦軍越黃河救援河東的通道以後,突然對蒲陽秦軍王陵部發起了進攻。如今該部已經凶多吉少,雖然王陵已經發來了求援信,但白起不為所動,依然全力向少水方向推進。
同一天,少水趙國守軍終於搶天搶地完成了防線加固工作,當天夜裡心裡「嚯嚯」疼的廉頗便緊急下了命令,命令他萬「變」三萬寶貝騎兵部隊即刻撤離前沿陣地,返回少水營壘。
八月十二日,秦軍在折損了七萬多人馬的情況下,剩餘的三十萬大軍終於抵達少水,為避免趙軍以逸待勞發動進攻,只能在距離趙軍三十餘裡外搶築營壘,先保住自身再尋機攻擊趙國營寨。
八月十三日,攻打安澤未果的秦軍蒙驁部在白起命令之下折返少水,兩支秦軍匯合之下,外加長壁守軍推進以後兵力已達四十萬,比對面同樣折損嚴重的二十萬趙軍多了將近一倍。趙軍形勢依然嚴峻。
……
面對這樣的形勢,廉頗真的感覺到牙疼了,他的二十萬人還要分一部分去掐住安澤,這樣一來相對秦軍來說兵力更少,雖然只要罵死不出兵,守住防線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這樣一來就將主動權交給了白起,以白起的優勢兵力,誰也說不清楚秦軍下一步會怎麼做。
兵力不足是最大的硬傷,雖然廉頗與白起一樣明白趙勝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但他同樣明白上黨安危的重要性。為此,經過慎重考慮,進入月後廉頗還是向邯鄲發去了信函,意思就一個——我不但需要軍糧,還需要援兵。
邯鄲的回信很快就到了,然而讓廉頗極為失望的是,趙勝在這封信里意思表達的極是含糊,一方面讓廉頗加緊收編上黨殘餘韓軍加強防守,一方面說他正在考慮整個局面。
這他娘什麼意思?又讓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這不憋煞人了么!廉頗心腹誹不斷,然而命令還得執行,甚至連趙勝的信都不敢讓手下人知道,只能騙大家說邯鄲方面很快就要增派援兵過來。
騙終究是不能長久地,廉頗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只能繼續發信催促,然而天底下的是就是這樣讓人出乎意料,就在廉頗相騙諸軍不到一個月以後,後方忽然傳來了一道絕密消息,趙勝已在暗將雲守將趙禹調了回來,並即刻率領此前已經整備完畢的十二萬大軍向上党進發而來。
大王終究還是明白上黨這邊的艱難了,廉頗頓時欣喜若狂,然而欣喜過後,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趙勝將比他廉頗資格還要老的宿將趙禹調過來到底要做什麼?一山不容二虎、政不可出兩門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呀,而且為什麼要動雲守將呢,難道黃河真的跨不過去了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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