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險
清晨的曦光灑下,涼風習習。
一群三四歲大小的孩童,在路間追逐嬉鬧。葯靈村的村民們都早已起來勞作,一片祥和。
村頭的古樹下,一位老者獨自背負雙手靜立,眺望著蜿蜒的進山小路。正是村長。
不多時,村子里又有十幾位古稀老人陸續過來,聚集在一起閑聊喝茶。
「不用擔心,那群猴孩子,對這大山熟悉的不得了。」
一名老人微笑著朝老村長喊道。
「但願吧。。。」老村長目光不動,小聲自語道。
日頭漸漸升起,陽光透過古樹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老村長像石化了一般,背負著雙手,靜立村頭,只有白須白髮隨微風而動。
忽然,他眼睛一眯,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
「回來了。」
不遠處的進山小路上,一群瘦小的身影影影綽綽,向村子奔來。正是益誠靖珂這幫孩子。
自從經歷過殺劫之後,他們返回時馬不停蹄,速度明顯比進山快了許多。
正坐在古樹下閑聊喝茶的老人們,聞言紛紛起身。
不多時,孩子們奔至眼前。一個個都背著葯簍,喘著粗氣,滿頭大汗。
村長和一幫老者笑著迎了上去,孩子們卻顯得十分激動,有的甚至紅著眼眶呼喊著撲了過來,圍在老人們的近前。
這次進大山採藥,差點丟了性命,此時終於安全的回到村子,見到一群慈祥的老爺爺,一股熱流湧上心頭。
「怎麼了?孩子們?」
村長察覺到異常,急忙問道,
「咦?你們進大山兩天,葯簍里怎麼都是空的?」
最前面的益誠哭喪著臉,心有餘悸,詳細地將大山中的經歷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你們聽到那幾個紅衣人說是為了追什麼神葯?」老村長瞳孔收縮,連忙追問。
「嗯嗯,他們自己說的,好像是從什麼荒州來的。」益誠答道。
一群老人聞言,皆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就連見多識廣的老村長也倒吸一口氣,眉頭深鎖,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氣死我了,我差點又走丟了。。。」
這時,站在最後面的小靖珂輕聲嘀咕了一句。
「哈哈哈,小靖珂不嫌害臊。」
當孩子們聽到這句話,瞬間破涕為笑,被逗樂了。所有的老人也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溺愛的望著這個剛滿八歲的孩子。陰沉的氣氛一掃而光。
老村長帶著笑意道:
「孩子們,你們應該都累壞了,快回各自家去吃飯歇息吧。」
孩子們聞言,這才一個個摸摸自己的肚子,進山三四天,不停地趕路,光靠吃野果乾糧,早已是飢腸轆轆。
「走咯!回家讓我娘給我做清蒸鯉魚去。」
「我想吃紅燜雞,哈哈。」
「我現在只想睡一覺。」
孩子們嘰嘰喳喳,向村頭的老人們道別,暫時忘記了危險的經歷,一溜煙地紛紛往自己家跑去。
「益誠,慢著!」
老村長叫住益誠,
「把龜甲取下來,我送回祠堂供奉。」
「好的,村長爺爺。」
益誠迅速取下脖子上掛著的那塊殘龜甲,遞到老村長手上,隨後迫不及待地跑進村子里去了。
等孩子們散卻,老人們聚集在一起,收起笑容,神色凝重。
「大山裡的靈藥怎麼突然就全變乾枯了?老村長,你怎麼看?」
一位老人抽著煙斗,憂心忡忡。
「萬物皆循自然之法,精氣往複,靈藥無故乾枯,怕都是精華被什麼生靈吸納去了,大山深處最近還真是有古怪啊。」
老村長眸光閃爍。
「這西部大山自從幾十年前那次獸潮過後,遠近的村落都覆滅了,怎麼會突然冒出紅衣人來?」
「聽這些孩子所說,應該是外面荒州來的踏上修真路的修士,太可惡了!」
老人們紛紛議論。
老村長摩挲著手中的殘龜甲,道:
「這保護神竟然又一次顯威了,多虧了它的庇佑,孩子們才安然無恙的回來,我先將它送回祠堂去。」
老村長轉身快步向村內走去。已是晌午時分,勞作的人都已歸來,家家戶戶飄起了炊煙。
不多時,老村長來到村子西頭的一座安靜的廟宇前,說是廟宇,規模並不大,看起來甚至有些低矮簡陋,據說修建於漫長的歲月以前。裡面只有一個祭台用來存放殘龜甲,以及一個香爐供村民上香供奉。祭台的後面牆壁上,懸挂著一副已經破敗的石刻圖。
老村長踱步進去,恭恭敬敬的將那小塊龜甲放在祭台上,隨後點燃一炷香躬身插在香爐里,退後幾步,靜靜的望著牆壁上的那幅石刻。
圖中,一隻龜殼殘缺的巨龜飛行在大山的高空上,下方是一個隱世的村落,畫中村落里的人們紛紛仰頭張望著空中的龐然大物。
香爐里的香冉冉升起,四周一片安靜。老村長默然不動。許久,他緩緩地躬身一拜,轉身出了祠堂。
晌午已過,此時那些剛剛歸來的孩子們,都已經在家吃過午飯,開始休憩了。他們將大山裡的奇險經歷都講給了父母聽,不出意外,馬上在村子里的大人中間掀起一陣熱議。
村子西邊的一戶人家中,一對衣著簡樸的中年夫婦正在屋外編織竹簍。
「靖文,這次真是太危險了,我到現在還心驚膽戰的,靖珂要是走丟了,或是被惡人害了。。。。。。」
女的停下手中的活,撩撩自己的髮髻,蹙眉說道。
「幸好平安回來了,就當鍛煉鍛煉他吧,總對他以後有好處。」男的答道。
「噓,小聲點,別吵著孩子睡覺。」女的滿臉慈愛道。
這對夫婦正是靖珂的父母。而此時的靖珂,已經吃過飯躺在屋內的床上了。不過他並沒有睡著。他仰躺著,翹著二郎腿,指間捏著一顆翠綠的珠子,湊在眼睛前觀察,綠珠子晶瑩剔透,內部隱有光澤,正是在大山裡撿到的那顆。
「咦,真好看的珠子。」
他一邊玩弄著手中的綠珠子,一邊自言自語道:
「也不知道好看的藤兒怎麼樣了。」
直到現在,靖珂的腦海中印象最深的不是遭到紅衣人的加害,而是神秘的洞穴中,那株奇異的青藤。
困意漸漸襲來,他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夢中,一株青藤立根天地之中,風華絕代,直抵雲端,遮天蔽日,青葉只輕輕搖動,一座大山瞬間被掀翻。。。。。。
當靖珂醒來之後,已是黃昏時分。他伸了伸懶腰,撿起滾落在床上的綠珠子,小心翼翼地揣進一個嚴嚴實實的兜里。
靖珂娘已經準備好了飯菜,三口人圍坐桌前,其樂融融。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益誠一幫孩子的呼喊聲:
「小靖珂,一塊去水塘洗澡捉魚咯!」
靖珂聽到喚聲,丟下飯碗抹抹嘴就興奮地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娘,我跟著哥哥們去了!」
屋內,靖珂娘帶著笑意搖搖頭。
孩子們在家吃過飯睡過覺,明顯一個個精神狀態都好多了,一掃疲態。他們成群嬉鬧著,奔向村子邊上的一個大水塘。
葯靈村處在萬里大山的邊緣低谷之中,四周高山上的泉水匯流而下,部分經過村莊時,便在村子邊聚成一個天然的水塘,水並不是很深,荷花與蘆葦叢生,野魚潛游,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孩子們的戲耍聖地。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水塘邊上。水塘碧波蕩漾,清澈見底。
「進大山好幾天都沒碰水,身上都癢了,哈哈」
「走咯,下去捉魚去!」
自小就常在這水塘中戲水,孩子們個個都精通水性。一群孩子迅速脫去衣服,先後分散扎進水中,濺起陣陣浪花,惹得附近的小女孩害羞地掩面而逃。
靖珂跟在益誠旁邊,噗通噗通地拍打水面,時而潛到底下捉魚,嘻嘻哈哈聲不絕於耳。
黃昏日斜,落日的餘暉灑滿水塘。一群孩子極度暢快的享受著水裡的樂趣。
忽然,水塘另一頭的幾個孩子同時發出一聲凄厲地尖叫,隨後瘋也似的朝這頭游來。
這邊的孩子都滿頭霧水,益誠連忙大聲喊道:
「怎麼了?」
「水。。。有水蟒!!!」
幾個孩子驚恐萬分的吼道,同時奮力扑打水花游向這邊。
水塘中的孩子聞言,皆大驚失色,立刻往岸邊游去。
遠遠望向蘆葦處,一條水桶般粗壯的黑色水蟒,渾身斑駁,吐著蛇信子,突然破浪而出,目露血光,追逐著幾個孩子。他們拼了命地划動雙臂,分頭四散而去。
水蟒徑直衝來,它體型碩大,在水裡游的速度很慢,推起層層浪花,益誠等早已游到岸邊,爬到岸上,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天哪!小靖珂還在水裡!」忽然,一個孩子指著水裡叫道。
孩子們這才看清,小靖珂仍然待在水塘里,一動不動,水蟒正沖著他游過去。
「靖珂,快上來!」益誠忙大喊道。方才太過突然,他沒能顧得上拉著小靖珂一塊上岸。
水中的靖珂面色痛苦,似乎難以動彈。
「我腿抽筋了,動不了」,
靖珂咬著牙,臉上現出一層冷汗。
岸上的益誠等人聞言,急的直跳腳,卻不敢再下水,慌忙撿起地上的石頭塊,猛力丟向水蟒,石塊砸在水蟒身上落入水中,水蟒只是搖搖碩大的蛇頭,似乎並沒有起分毫作用。
水蟒已經游到靖珂近前,昂起黑色的頭顱,兩隻碗口大小的蛇眼透著凶光,盯著眼前的獵物,如此近距離接觸蟒蛇,還是頭一遭,靖珂的恐懼達到了極點,他渾身顫抖,叫不出聲來。
情況危急!岸上的孩子有的急忙哭著跑去村裡呼叫大人,有的不停的撿起石頭砸向水塘里的水蟒。
靖珂畏懼的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他咬著牙試著挪動腿,可是依然動彈不得。
「嘶」
水蟒吐出蛇信子,低吼一聲,猛然躬身向水中的靖珂撲去,靖珂瞳孔急劇收縮,大叫一聲閉上了眼睛。水蟒迅速將蛇身纏繞在了靖珂身上,勒緊了身軀,靖珂感覺呼吸漸漸的急促起來,臉憋的通紅,他兩隻手狠抓在水蟒的蛇鱗上。
「該死的長蟲,滾開啊!」
「放開小靖珂!」
岸上的孩子眼見靖珂被水蟒勒住,卻無能為力,有的已經大哭了起來。
靖珂被兇狠的水蟒勒著,胸口沉重,漸漸的感覺呼吸已經快窒息了,他聽不到岸上夥伴的聲音,覺得眼睛也不受控制要合上了。
水蟒越勒越緊,可就在此時,靖珂隱隱感覺左臂有灼熱的感覺,隨後體內突然湧現一陣暖流,散到他的渾身各處,他的呼吸瞬間正常了,壓抑感一掃而光。
他瞥了眼左臂,驚奇的發現是那塊疤痕在閃耀光澤。上次在大山的洞穴內,靖珂被土獐所傷,神秘的青藤為他止住了失血,也在傷口處留下這樣一個狀如青藤的小疤痕。
靖珂吃驚的看著這塊疤痕,暫時忘記了自己還處在險境之中。
他試著掙扎幾下左臂,那塊疤痕剛一碰觸到水蟒的蛇身,異變發生了!
那疤痕處顯出點點綠光,附著在蛇軀上,靖珂能明顯感受到水蟒的蛇軀突然一陣抖動,似受到巨大的震懾,立即垂下黑色的頭顱,鬆開了纏繞在靖珂身上的蛇體,隨後迅速頭也不回地向蘆葦深處游去,濺起巨大的水花,消失不見。
岸邊這時有村子里的一群大人匆忙趕來,見到水蟒竟然放棄到口的獵物,掉頭而去,都鬆了一口氣,同時皆一陣詫異。距離太遠,他們看不清水裡發生了什麼。
此時的靖珂也愣住了,方才他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死亡的感覺真實無比,左臂的那個小疤痕已經斂去光芒,他在水中活動了一下身子,發覺可以遊動了。
「靖珂,快上來!」
趕到岸邊的靖珂父親靖文急忙招手。
靖珂緩過神來,划動雙臂,迅速游上岸來,隨後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驚魂未定。
所有的人都聚攏過來,益誠遞過來靖珂的衣服,靖珂這才發現,自己還光著身子。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迅速穿上衣服。
「靖珂,哪裡受傷沒?」
靖文蹲下身子急切的問道。
「爹,放心,沒事,不過確實嚇死我了。」
靖珂呲著牙笑道。
「都怪我,沒有保護好靖珂弟弟」
益誠埋著頭,自責不已。
「不怪你,碰見水蟒誰都得躲,再說靖珂也沒大礙。」
靖文摸摸益誠的頭,笑著說道。
這時,老村長聞訊和一幫老人也趕了過來,
「這裡竟然還藏有水蟒,叮囑村人,不要再輕易靠近這裡。」
老村長望著水塘那邊茂密的蘆葦盪說道。
「不過,這大水蟒怎麼突然就放開靖珂跑了?」
一群人都面露疑色,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小靖珂沒事就好,大家都早點回去吧。」
「是啊,沒事就好。」
村人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這才往村子里走去,靖珂跟在父親身後一路小跑著。
傍晚的涼風吹動,暮色開始降臨,葯靈村裡燈火點點。
村子西邊,靖珂一家正在屋內閑坐,燭影搖動。
「珂兒,以後可千萬得小心。」靖珂娘紅著眼睛嗔怪道。
「嘿嘿,知道了,娘。」
靖珂湊在母親身邊憨笑道。
「那片水塘以後也別再去了,以防萬一。」
靖文望著滿臉天真的小靖珂,連忙叮囑。
「打死我也不敢再去了,有大長蟲呢。」
靖珂撇撇嘴。
「爹娘,其實今天。。。。。。」
「怎麼了?」
靖珂很想說出自己被水蟒纏著時,似乎是左臂的那個疤痕突然起了作用,驚走了大水蟒,但很快轉念一想,神秘的藤兒再三叮囑它,不可向別人說起,他又將話咽了下去。
「沒事,嘿嘿。」
「哈哈,好了,快去睡覺吧。」
靖珂娘溺愛的摸摸靖珂的頭。
「嗯。」
靖珂應了一聲,跑進屋內。
「這孩子,進了次大山回來變得神神叨叨的。」
靖珂娘笑言。
屋內,靖珂躺在床上,腦子裡回想著在水塘中的驚險一幕,大水蟒死死纏著他,是左臂上那塊疤痕觸碰到了蛇軀,才使水蟒忌憚不已而逃退。
他挽去衣袖,迎著燭光,仔細端詳那個小疤痕,但除了狀如青藤之外,再無任何特別之處。夜已深,他吹滅了燭火,開始入睡。
後半夜,靖珂已睡熟,誰也沒有發現,他的左臂傷疤處,顯出縷縷綠光點,在他的軀體內持續快速流動,他的身體在綠光的映照下彷彿要透明了一般,五臟六腑隱約可見。
霧氣籠罩了整片大山,晚風吹過,山林里枝葉作響。
大山的深處,一面斷崖上的洞穴中,突然潮湧出漫天的綠光點,照亮了夜空。這些綠光點飛散向方圓百里的大地上,無數已經乾枯的靈芝藥草吸入綠光點,瞬間復原,恢復生機。山林間的走獸皆被驚動,卻不敢放聲嘶吼。不用片刻,綠光點消失,大山裡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大山的邊緣地帶,整個葯靈村沉入安靜的夢鄉,村道里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臨近村子西邊的一座矮山,兩道鬼祟的人影站在山顛上張望片刻,隨後一閃而沒,退回大山,神秘地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