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談魔論道

第一百章 談魔論道

九頭魔界東北方,有一條黑草與白花交織而成的陰陽道,此道終年飄雨,不見日陽,道兩旁遍布海棠,粉白花魂於微雨間時常沁出醉人芬芳,每逢八月初八,花蕊唾紅,如泣哀血,黑草白花聞血斷腸,陰陽道於此一日,化顯血雨道。

靡雨如影,遙愁似煙,血雨道上,有一黑影孑然獨立。

雨絲纏繞髮絲,花香輕吻鼻息,塵封悲歡的匣子悄無聲息地綻開了隨風遠逝的至親至情。

這情,融在血中,歷經雨雪星霜而不化。

這情,刻在心上,遍及四肢百骸而不凋。

每逢海棠泣血之日,亦為魂魄啼哭之時!

正值此哀傷深沉之刻,忽聞風鈴輕嘆,由遠及近,卻欲語還休……

「這一日,你倒不曾或忘!」冰冷的聲音來自那個黑影。

「未及救下你的姐姐,是楊玉穹一生的憾恨……」風鈴盡處,楊玉穹愧然道。

雨,凄楚婆娑。

風,悲愁呼嘯。

「背棄承諾之徒,我不會諒解,永遠不會!」

「我欠言家的,早已無法償還,我能做的,也只有阻止你步上你姐姐的後塵!」

「當我成為言雨的時候,我和姐姐的宿命便已重合,淚飛起密雨,命綻彼岸花就是那些弄權者的下場!」

「過去,我和你一樣,想要殺出一個公正來,可當我參悟天道后,王朝的興衰與更迭如輪迴海的潮水一般此起彼伏,永遠都沒有窮盡,在天道撮合的動因到來之前,一切的反擊都是泥牛入海,徒勞無功……」

「你高高在上的天道法則,永遠無法顧及正在飽受苦難的底層魔眾,即便真是徒勞無功,我也絕不允許自己坐以待斃!」

「唉,我可以向你斷言,同為殺手,你與天關無赦誰先按捺不住,誰就會先敗亡,為了言雨,我希望你們言漪三靈都能好好活下去……」

「那年今日的陰陽道,至今我仍歷歷在目,若是沒有言漪,姐姐便不至慘亡,我們三個誰都沒有苟活的資格!」

「逃避,承襲,擔負,這三種截然不同的道路,卻都會通往同一個終點。」

「為這個終點,我已隱忍得太久了!」

「天道是公正的,魔界將因天幽王的到來而徹底撕裂,有分才有合,你和言雨期待的那一天,並不遙遠了……」

「哈哈哈哈,或許那一天到來前,我已死在天幽王的劍下了!」

「刀倚斜陽之死,我和魔母會替你扛下,我相信天幽王在大義面前,自當有所取捨。」

「所有事,你們總是能安排的甚為妥當,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多餘,為何你們就不能讓我快意恩仇一次,殺盡該殺之徒,為姐姐雪一生之恨!」

「我知道你的焦慮,也明白你的煎熬,但我更相信你的理性,以及你為堅守理性而付出的一切努力!」

「放下無謂的勸慰和教唆,我很想知道,我與你師妹之戰,勝算又有多少?」

絕夢雪嶺之巔,梅花海浪隨風搖曳。

葉冷眷戀的目光落在梅花沐雪飛瀑般的秀髮上,徘徊不去。

「幽梅,我發現我自己是越來越佩服你了!」

梅花沐雪在聽,卻不語。

「大戰在繼,你卻仍是這般氣定神閑,驚顫魔界的魂淚對你而言,似乎並不構成威脅!」

「那你來此,豈非也失了意義!」

「哈哈,我辛苦跋涉而來的目的難道就不能是因為想和你多相處一刻嗎?」

「你無趣,但卻並不無聊。」

「嘖嘖,我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歡喜,還是悲傷!」

「無論是歡喜還是悲傷,都掩蓋不住你此刻內心的焦灼!」梅花沐雪緩緩轉身,她那如遠山一般幽深的眼眸在葉冷風塵未落的面頰上停留了一刻,然後淡淡道,「你很糾結,在我和你的同伴之間,你不想看到任何一個失敗。」

葉冷突然一個激靈,梅花沐雪的話顯然戳中了他內心深處的痛點。

「不錯,我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被另一個擊敗,雖然我一點都不了解謝孤君!」

「同屬孽龍天末,連你都不了解他?」

「我甚至從未見過他,他就好像一個影子,或者說是躲在別人影子里的……影子!」

「影子的故事……」

「他真不該對上你……」

「一切都是註定,淚飛深埋多年的心結,是時候重見天日了!」

「而你,也將面對魂淚的奪魂索魄。」

「如果魂飛魄散能讓我摒棄執念,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好!」

「這可相當不好,無法追求劍妖的劍尊,活著比死去還要痛苦千萬倍啊!」

「好了,你帶著滿身塵埃來此,我理該請你喝一杯茶,走吧!」

「這還是我認識的幽梅嗎?我怎麼感覺自己在做夢!」葉冷一邊感嘆,一邊內心激蕩地跟上了梅花沐雪的步履。

九頭魔界西南,紅霞繚繞在氐魔峰上。

兩隻魔,一黑一白,一前一後佇立在半山之腰上的一個墳頭前。

墳前有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九天神鑄莫青慈之墓」九個鮮紅大字。

站在前方的魔,全身上下都籠罩在黑色的雷霆里,無論是言行還是舉止,他都已離不開沉與緩的深度律動。

立於後方的魔,一襲白衣和一把摺扇將他的蓬勃朝氣和英姿颯爽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稚氣雖是未脫,志氣卻是張揚。

「青慈,今天是你的祭日,我帶電兒來弔祭你了!」

「娘親,在爹親的悉心照料下我已經完全長大了,您在九泉之下盡可放心!」

「電兒的武學與心智已漸趨成熟,你為他鑄造的傲藐之骨也漸漸開始展露奇功,他在這次的競魔天決表現不俗,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必然能夠成為魔界翹楚。」

「爹親對電兒的期盼,電兒定當不負所望!」

「明日,我將與天幽王一決高下,屆時無論勝敗生死,你都要以平常心待之。」

「倘若爹親您不幸敗亡,電兒傾此一生,必會像您替娘親報仇一般,讓天幽王自內而外,血骨焦枯而亡!」

「哈哈哈哈,叛逆而不失狡黠,殘酷中帶著堅忍,我想不用多久,你就能超越我了!」

「電兒從未想過超越爹親您,電兒只想成為魔界第一,這也是電兒畢生的追求!」

「憑你這句話,我會活著見證那一日的來到。」

「玄雷匡掣電,劫盪寰宇枯,雷掩天地耳,電驚萬魔魂,爹親,娘親,您們創造的奇迹,即將在魔界掀起空古絕今的驚濤駭浪!」

白沼澤,辰星永晝。

蕭白夜對天獨奏一曲哀愁,縷縷簫音糾纏在彼岸,破碎了星河。

白夜中,有一道黑影隨風飄落,燦目的星光於一剎那間,照進了黑袍,照亮了耿煦的眼睛。

那是一雙無喜無悲,無欲無求的眼睛,也是一雙品盡悲歡,嘗盡欲求的眼睛。

「耿兄,你來了!」

「汝知曉吾會來?」

「感知到,卻未料到。」

「大戰將至,吾不邀美人作陪,卻尋那知己相伴,汝自然始料不及!」

「哈,耿兄說笑了,其實有些事,在下也很想跟耿兄探討一番!」

「汝之簫音如北風一般蕭瑟,是該找個知己好好傾訴了!」

「知己難覓,能與耿兄相識,上蒼待在下實在是不薄!」

「吾殺汝陣營一將,汝不怨吾?」

「耿兄與在下雖是立場有別,但在公平的競技下,收元之敗亡實屬技不如人,怨不得耿兄!」

「哈哈,汝對魔界強者為尊的既定共識似乎已是習以為常了。」

「星有其軌,宿有其序,魔界之存滅,皆離不開對強的追求!」

「所以魔界,惟有毀滅一途……」

「這亦是在下憂愁之所在,在下雖然對這紛擾塵世無甚好感,但它畢竟是塑造在下的地方,這裡的每一顆星,每一寸地,都駐留了在下的記憶和情感,在下委實不願親眼見證那一刻的到來!」

「天道不仁,懲殺十方,魔界無論生滅,都需一統!」

「謹聽耿兄高見。」

「如今魔界斗而不破的局面即將崩潰,此次的競魔天決便是最後的破口,一旦赭殘荒奪得魔皇之位,孽龍天末的終極預言便會兌現,屆時希旦之譴必令魔界萬劫不復!」

「既為預言,結局都已註定,干涉其中豈非徒勞無功?」

「如果一開始就不存在第八任魔皇,希旦之遣便永遠不會到來。倘若天決的最終勝者在煞魂魔母、汝或是吾之間,依憑魔皇無可抗衡的強制力,將吾研悟而成的神王六跡作為群魔通識,貫徹魔界,待眾魔完全覺醒之際,再廢除魔皇權威,實現群魔共榮的大同之景!」

「此救贖之法雖妙,但難度委實不小……」

「這是最困難的方法,也是唯一的辦法。」

「耿兄,感謝你為魔界的付出,在下會盡全力朝這個方向努力的!」

「在吾魄散魂飛前,若能得見神王六跡喚回群魔本心,必然含笑九泉也!」

「此次相逢,在下能可感受到耿兄神魂處於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究竟發生了什麼?」

「『羊刃溯洄·初海之扼』,汝可曾聽說過此招?」

「這是魔界戰神飲鯨不醉生的終極必殺,據說能令受招者返身還嬰最終逆向誕滅……莫非?」

「不錯,吾幸得楊玉穹之助化解了這一殺咒,或許是魂體受到了損傷,吾已無法與這具盛器完美契合了,或早或晚,吾都將離開殷天殤的軀殼,玄幽朧夜最終也會復原成為究心……」

「耿兄,蕭白夜堅信,無論你的魂魄歸宿何方,你的神王六跡都一定會造福魔界乃至七界眾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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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煌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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