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衝突

一般的激情殺人通過錄像鎖定嫌犯再合適不過了。畢竟在殺人之前，也沒什麼人會有躲著攝像頭走的奇特癖好，看到攝像頭，有童趣一點的就呲牙作出一個鬼臉，更多的人卻是視而不見。畢竟這實在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

監控錄像的存在通常是大殺器。然而對於有預謀的仇殺，這玩意兒就略顯雞肋了。對於這起案子，我卻是在這個方面有著一些期待。兇手的精神可能並不正常，所以在計劃範圍內出現問題並不是小概率事件。

「我之前簡略的看過一遍。」宋喬雨翻了翻文件夾里她挑揀出來的幾個文件，「李烈軍家門口沒有直接能拍到的攝像頭，我選出來的都是在附近路口的數據。」

她側臉看了過來，表情不太好，「別墅區的小路很多，所以我也沒辦法篩的太少。那附近綠化不錯，樹種的特別多，如果要躲開攝像頭也不是不可能。」

很顯然，她對這個社區的監控網路十分不滿。按她的話來說，要不布置就乾脆全不布置，布置了卻沒布置到有用的地方，三歲小孩都躲得開，還讓人一個一個，一點一點的排查，是不是傻？雖然宋喬雨的確如路博吐槽的那樣喜好窮舉法，但是她也絕不會喜歡做無用功。

「諾，軟體篩選出的動態畫面就剩這麼點兒。」路博因為被搶了手機到現在還鬱鬱寡歡，一副小白菜沒了娘的表情，不過效率倒是挺高，「別墅區人少，走動也不多，而且風也不大。就是晚上拍不太清楚，你看看這張王海的寫真照——整個都是黑漆漆一片馬賽克。這攝像分佈的也太稀疏了，能拍到兇手咱就可以去買彩票了，這運氣。」他居然還從中翻出了王海巡邏的截圖，的確是十分的慘不忍睹，臉部幾乎辨識不，顯得十分抽象。

這難度的確是挺大的。

宋喬雨臭著一張臉，路博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給她拷下了死者的資料，安慰道，「這案子雖然是傻了點兒，但是靠監控能解決的話也算個大個兒的證據。至少你能證明一下你不是個吃乾飯的吧？看開點啦。」雖然怎麼看都是幸災樂禍的意思。

宋喬雨大概是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自己悶在一旁瞥了幾眼電腦界面上的公民資料。

「父母雙亡？自殺……」她自顧自的研究了起來，手指敲打著桌面。顯然，涵養這種東西還是可以培育的。路博站在旁邊有些鬱悶，大概也是覺著這反應比較無趣。

「現在這個時候，一般人應該已經起床了吧？」我看了看錶，正準備走。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背後傳來「啪」的一聲，嚇的我一跳。

「怎麼……」我還沒說完，背後宋喬雨就蹭蹭地竄了過來，輕功一般的速度令人驚嘆。

「有什麼事……？」我有點懵。

「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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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人際關係並非完全沒有突破口。

雖然近三年來他完全是一個透明人，但在這之前，他還有整整二十四年的人生經歷。在更加詳細的調查中，我們又發現了一個更加可能了解李烈軍的人。

那個人的名字是楊錦，是李烈軍的鄰居。從李烈軍出生開始就已經和他比鄰而居，同時也是李烈軍的初中班主任。現在她和父母仍然住在李烈軍家隔壁的別墅中，她也在幾年後變成了高中老師。

「所以為什麼你要叫上江秋？」我實在是無法理解宋喬雨詭異的大腦迴路，「他是法醫。你對他有什麼誤會嗎？」

開車的宋喬雨抽空給我使了一個眼色，嘴上卻在轉移話題的跑馬車：「咱江法醫的工作積極性可強了，還是活的百科全書。咱兩個沒文化的總得找點有文化的人來膜拜一下是不？」

雖然並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沒文化了，況且我還是覺得重點不在這裡，但說實話，帶上江秋的確好處多多。

比如宋喬雨表現的太找打的時候我們也不怕有人會因此遷怒於刑警隊。這倆人是天然來唱黑白臉的，宋喬雨一臉的看不慣我你也打不死我的囂張氣焰，江秋則天生就是個討人喜歡的乖寶寶，即使什麼話都不說也堪稱男女老少之友，讓人說不出重話來。

再加上我們要去拜訪的是一位高中老師——我不禁回憶起了高中時期每個老師看見江秋就相見恨晚的模樣，又一次感覺到了被別人家孩子支配的恐懼。

楊錦的父母已經出去晨跑了，只有她一個人在家。

「小李家的確和我們挺熟，不過只是以前。」杏眼的優雅女人十分講究，桌上還擺著幾杯茶。「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到過他了。從他上大學開始，只有他父母去世那兩次我才見到他回來。他不戀家，大學畢業后聽我的其他學生說也是在外面租的房子。我這個鄰居反而得不到消息……」

楊錦果然不知道李烈軍住在隔壁。

我和江秋坐在楊錦家的沙發上。一看就是刺兒頭預備役的宋喬雨十分識相的明白自己不適合這種場合，消失在了視野中，此刻應該在犯罪現場里轉悠，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楊老師，那麼你知道在李烈軍身上發生過什麼……奇怪，不同尋常的事嗎？」我嘗試問道。

楊錦表情古怪的看了我們一眼，敏了一口茶然後再度開口，「非要說的話，他曾經被當作過犯罪嫌疑人。這事很大，你們不知道嗎？」

這消息可讓人比較振奮。

「是什麼案子？」我們的確沒查到有這個記錄，看來李烈軍的確只是嫌疑人——而且是未成年嫌疑犯。

「在……他十七歲還是十八歲的時候吧？上高二還是高三？」楊錦歪歪頭，思考了一會兒，「有個女孩，在社區噴泉里淹死了。街坊間消息傳的很快。那時候我們很吃驚，因為小李他聽說了這個立刻就去找了警察——他說，他是那個女孩的男朋友。」

這還真是個大新聞。

「死掉的女孩是不是叫孟珊珊？」江秋皺了皺眉，看起來想起了什麼。好吧，意料之中。

「你知道嗎？哦，對，那件事鬧的挺大的。」楊錦稍微有點吃驚，不過很快就緩過來了，「在曝光以後，甚至連我爸媽都整天來告誡我出門要小心，不要和朋友去不三不四的地方玩——那時候我已經二十七了。總而言之，在小李去公安局之後，他過了兩三天才回來。我們才知道，那些個警察是把他當兇手了。」她蹙起了眉毛，顯得有些生氣。

我下意識的覺著這發展有點危險。

「小李是有點調皮，不說乖巧，也是個開朗有禮貌的好孩子。自己去配合他們調查，居然還被扣了整整兩天……」楊錦有些忿忿不平了起來，為李烈軍打抱不平，「他回來之後情緒很低落，一大早看見他眼圈都紅了。他和那個小女朋友感情應該也不錯，人死了傷心不說，還被這樣對待，真是沒話說了……」

「那起案子爭議很大，有嫌疑人，不過出於保護措施沒有公布。最後被定性為意外。現在看來，那個被保護的嫌疑人應該就是李烈軍。」江秋輕聲在我耳邊說道。

他倒是很清楚的樣子。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終於走出了楊錦家，我嘆了一口氣，「這起案子應該和我們的案子有點關係。」

怎麼看都不尋常。如果是我的話，也絕不可能把一個的確無辜的未成年人無緣無故的拘留兩天。如果事實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件事一定不簡單。

「如果十年前，這片轄區應該也在隊里負責的範圍之內，」江秋蹙起了眉毛，「王海應該知道這件事，但是他不認識李烈軍。如果他知道這個案子的話，怎麼也會告訴我們的。」他看來對王海挺有信心。

「十年前……如果輿論影響很大的話，就算不是自己負責的案子，應該也會有點印象。不過出於保護嫌疑人的目的，說不定消息對內部都封鎖了。」況且那個時間點比較特殊。

江秋看上去有些不解。

「我現在奇怪的只有一點。雖然楊錦說那起意外的輿論影響很大，但是我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我的確是有點茫然。

宋喬雨終於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走了回來。

「問完了？速度真快。」她心情似乎不錯，看上去也沒速度時光。

「我真不知道你是跟過來幹嘛的。」我感慨道。

她聳了聳肩，道：「勘察現場可不是一次就能搞定的。對了，那個楊錦還在嗎？我有點事要麻煩她一下，你們先回去吧。」

我皺了皺眉。

路邊，兩個老人慢慢的走了過來。

「我覺得有一點奇怪。」宋喬雨解釋道，「楊錦為什麼三年都沒有察覺到他們家有人。如果是那樣的話，李烈軍可能整整三年都沒有開過燈。我覺得這可能是一個突破口——你們再去就有點破壞警察逼格了是吧……對了，你們告訴她李烈軍死在隔壁了沒有？」

正在那時，那兩個老人走到了楊錦家的門前，開始敲門。這應該是楊錦的父母。

「唉唉老人家，」宋喬雨沒等到我答覆就風風火火的跑了過去，「您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可真是禮貌的嚇人。

我覺著有點好笑，這傢伙實在是不會裝。

江秋看上去又有些納悶，看著宋喬雨的背影道，「她怎麼這麼奇怪？」

「咱們走吧，她辦事還是很靠譜的，走走走，啥事等她回來在問她。」我於是直接飛快地拽走了他。

我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宋喬雨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照片，旋即轉身和兩位老人進了門。

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