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神魔之說
在外面凍了近兩個小時,羅素情況倒是還好,但素婉便有些精力不支,看著連神智都不甚清晰。
故一進了暖閣之中,月姑姑便給她把披風下了,帶她到炭爐邊上拿了個毯子給她裹著,手上也塞了個早已燃好的手爐。
不過畢竟凍得太久,所以即便這樣,素婉還是坐在那裡陣陣發抖,許久都沒能緩過勁兒來。
月姑姑看到這般情狀,又見太后竟是自顧自地在旁品茶,面無表情,似乎絲毫不為所動,難免心疼地嘆了口氣:
「唉,皇後娘娘也真是凍得苦了。」
然而,聽到這話,太后只是斜斜地瞟了她一眼,然後冷冷地看著素婉,眼中似沒有半分憐惜之情:
「當初既然非要行那般枉顧後果之事,今日又何必作出此舉。」
素婉好不容易緩過來準備端茶的動作便如此僵在一旁。
隨即,她褪下毯子,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太後面前,接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蒼白的嘴角噙著一絲苦笑:
「那時是兒臣心氣浮躁,不夠成熟,不過受了點芝麻大委屈便枉顧大局,將母后對兒臣的教誨與憐愛全都拋諸腦後,做事分毫沒有思量後果,實在有負母后厚望…」
素婉說著,驀然抬起頭來迎上太后的目光,面色凄然,雙目含淚,似深有所悔悟。
但她的話還有這般動作,卻半分都沒能引起太后的注意,太后雖是聽到了,也狀似未聞。
故她只能慘淡一笑,又深深將身子跪伏下去:
「在鳳儀殿禁足這些時日,兒臣日日自省,自覺罪孽深重…
兒臣此行過來,不求母后能夠原諒,只是想稍微寬恕些許自己的罪孽。」
「你倒是還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負哀家厚望!」
羅素本以為,這句話接著,太后便會給個階梯方便素婉下了。
畢竟,不管怎麼說,廢后那事兒過去,素婉足也禁了,如今在雪裡整整站了兩個小時,罰也算是罰過了。
但沒想到,這太后絲毫不按常理出牌,接下來迎接她們的,竟是更加洶湧的熊熊怒火:
「你還敢提當初哀家對你的教誨…
那時哀家對你的教誨,你但凡聽進去半句…你便是全沒聽進去,就光記著哀家待你的好處,也不會當眾作出那天那般行徑!
由此可見,你是從始至終都根本沒把哀家放在眼裡!」
這般雷霆怒火,字句鋒芒,擲地有聲,素婉聽了之後,面上難掩地出現了幾分震驚之色。
她如遭雷擊般癱坐在地,不住地搖著頭以示否認,緊抿的唇中傳出聲聲哀泣:
「不是的母后…不是這樣子…」
過了良久,素婉才壓下那股悲痛之情,似下了莫大的決心般顫抖著聲音與太后娓娓道來:
「皇后之位,從古至今,無所例外,一直賦的是賢德之人。
兒臣自認,待字閨中十餘載,向來不曾有何過人之處,若無父親官職蔭庇,那兒臣在外界應當也不過是個藉藉無名之輩。
那時聖旨臨門,稱要封兒臣為後,且即日便要舉行大殿。
兒臣蠢笨,那時雖不覺,但後來外界言傳多少也聽了些。
大致也知道,兒臣為後,並非是皇上之意,亦或言行稱德,而是為了後宮權利制衡,為了不讓如今的皇貴妃掌領六宮之權。」
素婉說到這裡,太后的眼神稍變了變,但面色上看卻仍如往常。
原本這話是不能如此當面說的,但如今場面已然到了這種地步,左右這暖閣也沒旁人,倒不如乾脆大家敞開說話,指不定還反倒能替素婉扳回幾分。
「初進宮時,兒臣也想過要替皇上分憂,得皇上寵愛,可兒臣愚笨。
兒臣原想要稍微壓制白芷,卻處處反遭她暗算。
晨禮搞砸,氣走皇上便罷了,最後還被他人栽贓嫁禍,最終反要勞母后憂心為兒臣解圍,兒臣實在自愧有負皇上、還有母后重託…」
素婉停了下來,略顯凄婉地笑了笑:
「那時貴妃已然入宮,兒臣與她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卻也看得出來,她遠比臣妾要更適合這皇后之位。
出了那事,兒臣原是想著,自己既德不稱職,那不如換一個有能力的,也好解了皇上、還有母后您的心中憂慮,因此才生出自請廢后一想…
全怪兒臣擅自做了主張,卻沒有將事情思慮周全…」
大概這般說辭確實挺符合素婉原本的人設,所以太后不僅全然沒有生疑,反而可見面色慢慢和緩下來。
素婉見狀,自然也知該是時候趁熱打鐵,故便狀若無意地繼續說了下去,實則是一步一步將太后引到了她們原算計好的圈子當中:
「原先兒臣不明,為何太后不允兒臣自請廢后。
直至午時夢間,那老神仙話里話外悉心點醒,兒臣這才大徹大悟…」
素婉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為一副徹悟悔醒之狀。
不過,太后的注意此刻已然並不在她身上,而是在她口中那個所謂「老神仙」。
一直冰冷的面色在此時終於被這三個字敲出一道裂痕,話里話外都因此顯出絲絲微不可覺的興奮與焦慮之情:
「老神仙?你說的是哪個老神仙?」
素婉心知肚明,面上卻絲毫不表,反而作出些許天真疑惑之樣,偏頭看著太后:
「就是原先那個降下〖王安〗花的老神仙啊,若非老神仙好心點撥,兒臣怕是如今還不得知自己此舉實乃大錯特錯…」
得此話一確認,太后眼中的激動更甚一分,也顧不得素婉後面究竟說了什麼,忙便走下榻來,朝素婉伸出手,示意她與自己坐到一起:
「來,孩子,那老神仙可還與你說了別的?別跪著了,坐到哀家身邊來,坐著慢慢講。」
素婉看著那手,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搭了上去,跟著她一齊坐到榻上。
只是,剛一落座,太后便握著她的手,露出幾分不悅神情:
「這手怎麼如此冰涼,月槿,還不快去,去給皇後端杯薑茶上來。」
見月姑姑承了令,轉身去給素婉煮薑茶,太后回過身來,帶著滿臉和藹笑意:
「來,你跟母后慢慢說說,那老神仙是否還與你說了旁的?」
羅素在下面看著她如此一番態度轉變,完全判若兩人,這般速度,簡直不免要令人咂舌。
「那老神仙…那老神仙…」
素婉有些吞吞吐吐,眼神也帶著些恐慌四處飄忽。
隨即,她抿了抿唇,終究收回那副猶豫之相,將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倒了出來:
「那老神仙說…如今朝堂之中,藏了一盤蛟。
蛟雖非龍,卻亦有鱗爪,若得良緣,犄角可生。
那蛟蛇養精蓄銳已久,且手掌重權,對武朝江山虎視眈眈,伺機而動,隨時妄想騰空而起,與龍爭輝,甚至…甚至是取而代之。」
言罷,素婉看著太后,顯出些許忐忑之情。
而反觀太后,聽了這話,簡直怒不可遏,那盤蛟,便是不說,大家也都明白指的是誰。
白瑞的野心朝堂上下早已人盡皆知,但大家感覺什麼樣是一回事,可借神佛之口說出來,卻又是另一回事。
「砰!」
太后帶著修長金色護甲的手重重擊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巨響:
「簡直大膽!明珠安敢與日爭輝乎!」
素婉被她這般行徑嚇了一跳,看著太后因氣怒黑了臉,連帶著胸脯也劇烈起伏,只敢怯怯地坐在她身旁,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一會兒,太后似乎才反應過來,看著素婉如受驚小鹿一般的反應,終是稍作收斂了自己的怒火,強行扯出副微笑的表情:
「乖孩子,哀家並非說你,沒事,你莫怕,繼續說。」
素婉咬了咬唇,心中雖對太後有些畏縮,但還是強撐著膽子繼續說了下去:
「那老神仙說這蛟蛇…其實是太上皇種下的因。
太上皇在位時,沉迷後宮美色,那時民間多發旱澇,農田顆粒無收,百姓民不聊生,太上皇卻對民情不管不問,只顧自己享樂…
後來那些冤魂怨氣不散,超度不成,只說要討個公道,如今蛟蛇現世,其實是為當年之因,應了今日劫果。」
聽到素婉這麼說,太后眼中露出些許難抑的震驚之色,口中下意識喃喃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隨即,她的情緒又顯得有些激動驚惶起來:
「那老神仙可說了此劫該如何解?」
「老神仙說,那年澇災頻發,西北方向山崩地裂,受災最為嚴重,百姓橫屍遍野。
朝中蛟蛇,便是借著西北這股滔天怨氣,發展成了如今氣勢。」
實不相瞞,羅素其實也不清楚這武朝太上皇在位的時候哪裡受災最嚴重。
但是想來每年再怎麼都會刮幾次颱風,有幾個月的乾旱,板塊交界處更是少不了有地震。
反正各種災害都套上去,總有歪打正著撞對的。
《淚紅妝》的設定當中,白瑞是借高山之勢隱藏私兵,在山坳屯了一大/波人馬,山裡人少,所以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武朝地處偏南,國土多為平原丘陵,只有西北方向廣布高山。
所以羅素想,他練兵應當是在西北方向。
至於具體在哪,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只要能給一個大致方向,剩下的,讓武睿自己派兵慢慢去搜就行了。
鎖秋的死,雖說是白芷下的黑手,但對於白瑞,這個讓白芷能夠趾高氣昂的後盾,她也不會放過!
「…要斬蛟蛇,非斷其氣脈來源不可得,所以母后定要記得提醒皇上,小心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