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情世故
明月清朗，涼風悠悠。
肖驚雲定立原地，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能看到聽到聞到想到……陳隨風的劍法招式。
作為旁觀者中唯一的劍修，他深深地明白陳隨風的三式劍招有多厲害。
對於劍修而言，那就是極致的美學體現，有著開宗立派的宗師神韻。
與之相比，他自己的劍招簡直幼稚無比，只有匠氣而沒有神韻。
說一句「枉費十個春秋寒暑的功夫」也不為過。
因為，肖驚雲自問，哪怕他練成司命星月劍的終極第二十四劍，再附加火之劍意，也無法辦到陳隨風所做出來的效果。
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看向陳隨風的背影時，眼底有了星星，就像回到兒時，第一次見到師尊司徒星軒演示司命星月劍。
同時，龍象般若陣破碎，帶來的直接效果是神武閣眾人的體魄受到創傷。
原本就下半身骨骼全部骨裂，楚雄當場傷上加傷，不過，療傷葯中混合著抑制疼痛的成分，又有生死危機當前，他的身體暫時無視了疼痛。
楚金悄然挪動步伐，靠近楚雄，詢問道：
「大哥，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楚雄這次不再面露兇狠，他將周圍的神武閣弟子，連同這位楚家支脈的堂弟視作接下來的保命籌碼，必須把此刻的神武閣眾人與自己綁定在一起，才能找到活命的機會。
於是，他聲音柔和了許多，勸說道：
「進入秘境中，兩個宗門有摩擦，出現個別的弟子傷亡，這沒什麼要緊的，但是如果一個宗門的所有弟子全部死亡，那就屬於惡性嚴重事件了。」
「因此，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天劍宗這兩人就不會真正下殺手。」
楚金凝眉搖頭，「大哥，剛才你已經展露殺意。劍修歷來最為記仇護短，尤其是我北洲劍修，更是其中之最。」
楚雄眼底閃過一抹陰毒，卻深深掩藏起來，繼續開解：「殺意殺念這都不是事兒，總歸是沒有殺成，更沒有傷他根基，反而是我們吃了大虧。」
「所以？」楚金不解。
楚雄說：「只要我們的姿態放低一點，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楚金臉上的茫然逐漸消失，反而眉眼飛揚，好似有所領悟。
「他們畢竟都是年輕人，沒見過殺伐與血腥，還是好忽悠的。」
「堂弟，你想明白就好，」楚雄心底鬆了一口氣，旋即加重語氣道：「我敢斷定此二人斷不敢殺了我們全部。」
「嗯嗯，大哥說的有道理。」楚金輕輕扶住楚雄。
楚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突然，楚金面色轉冷，彷彿六月的晴天忽然下起大雪。
戳！
一把匕首捅入楚雄后心，又拔了出來。
戳戳戳戳~~
連續捅了好幾下，鮮血飛濺一地。
楚雄臉上的表情凝固，猙獰而扭曲，好像一頭半個月沒有吃飽，活生生被餓到將死的凶獸。
「你，楚金，你瘋了？」
說話時，他的口鼻全是鮮血。
楚金大喘氣，一把按倒楚雄，然後貼耳說道：「尊敬的堂哥，你可從來沒有喊過我一聲堂弟，支脈中人在你眼裡從來都是一條狗啊。今天你露怯了，又犯了劍修的忌諱，只能委屈你了。」
楚雄不甘心，還想多說一句。
啪嘰！
楚金站起身，一腳將楚雄的腦袋踩入青草與泥巴里，望向陳隨風，「這個交代可以嗎？」
「交代？」陳隨風反問，他三年前才穿越過來，而且三年內都在宗門內養殖花草，從來沒有經歷過仙靈大陸的「人情世故」，一時間不太能理解，好端端的，何必這麼狠，直接捅了自家的帶頭大哥。
楚金一眼瞧見陳隨風眉心皺起的川字紋。
懂了，這位爺是還不滿意，不夠解氣。
楚雄反手持匕首，拱手抱拳道：「不急，還有後續。」
言罷，他左右環顧周圍的神武閣弟子，平攤右手，示意眾人拿起匕首。
「想活命的，人人都有，全部過來補一下。」
神武閣弟子一開始是抗拒的。
但是，總有更會審時度勢之輩站出來。
「我來。」
一句話起，手上接過匕首，狠狠一下扎入楚雄后腰。
這位弟子拔出匕首，被如泉水涌動的鮮血噴了一臉。
「叫你天天罵俺們廢物，俺早就他媽忍夠了！」
他朝楚雄啐了一口唾沫，然後抹掉臉上血漬，平攤右手，示意其餘人來拿匕首。
隨後，神武閣弟子接連輪換，每人給楚雄補上一刀。
戳戳戳戳~~~~
看到這一幕，文明社會人陳隨風左眼皮跳個不停。
旁邊，肖驚雲豎起大拇指，「高啊，想不到陳師兄你對同門的我如此維護，那傢伙雖然有著必殺我的心，但畢竟沒有真正殺了我，甚至都沒怎麼傷到我。你卻讓他們這麼做，實在是……太令師弟感動了！」
陳隨風斜眼一瞥，瞥見肖驚雲滿目精光，不僅沒有絲毫不適應，反而十分激動。
半點不似作偽。
這傢伙又是頭一次自稱師弟。
難道真的很感動？
陳隨風眼底冒起一連串問號，嘴上淡然回應：「嗯。」
見狀，肖驚雲再次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陳師兄，你是我見過的同輩人中，最為急公好義的。」
陳隨風：？？？
肖驚雲沖陳隨風露出靦腆一笑。
這種笑容，唯有他心底真正認可之人才能見到。
緊接著，他腦海中閃過師伯林百忍的敦敦教誨：
「劍修，劍修，便是要直抒胸臆。面對強敵要敢於出劍，若有人恃強凌弱要敢於出劍，若是有人欺辱同門，更要百倍奉還。」
肖驚雲對於末后這一條尤其贊同。
另外一邊，神武閣每位弟子手上皆染著楚雄的血。
他們的動作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愈發酣暢淋漓，好些人拿出屬於自己的傢伙事，朝楚雄身上招呼。
短時間內，楚雄身上添加了數百道傷口。
由於神武閣的煉體功法加持，體魄不錯的他還沒有死去。
額頭埋在地里，口鼻咕嚕冒血，眼底灼燒著仇恨的火焰。
楚雄從未想過，他有一天會趴在地上猶如一條死狗。
全身的生命力都在流逝，似乎已經沒有辦法反抗。
這時，他依稀記起了一件物品。
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右手伸入衣襟內襯，握住一枚召喚符。
此物與蒼月派長老令牌皆得自一次黑市交易。
當時，那位臉戴銀色面具的神秘攤主告訴他，在月蒼山使用召喚符，便是為攤主所屬的組織做出極大貢獻，到時候直通上三品的海量資源盡皆可得，只不過從此不是神武閣的門人。
楚雄自負無比，認定自己必然繼承神武閣，成為下一代閣主，並不願意投靠另外的勢力。
但，現如今，死亡近在咫尺，哪裡還管洪水滔天？
他在最後一口氣消散前，捏碎了召喚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