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當晚,整個南廂都能聽見元浩的咆哮。

「滾啊!你滾啊!」

「浩兒,你不要生氣,娘一定會幫你出這口氣……」

「滾——,誰要你幫我啊!關你什麼事啊!你把我臉都丟光了!我自己的事,關你什麼事呀,你管什麼閑事啊,滾啊——」

屋裡傳來『乒乒乓乓』的砸摔的聲音,嚇得下人們一個個躲的老遠,生怕殃及池魚。

三夫人被劈頭蓋臉的罵,不僅不生氣,還一臉心痛,用力地拍門,「好,好,是娘不對,是娘多管閑事,你不要生氣了,乖,開門讓娘進去好不好?」

『乒』一聲,裡面飛出一隻杯子砸在門上。元浩大吼:「滾啊,你滾啊——」

「好,好,娘不進去,娘不進去了,你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浩兒,那娘去給你拿些你最喜歡的燉燕血……」

三夫人還沒說完,『嗙』的一聲巨響,元浩竟然直接將一張椅子丟了出來,把門窗都砸斷了兩根栓,椅子腿穿了出來。三夫人嚇得一個哆嗦,慌張地往後退了幾步,又傷心又哀怨,「好,好,娘這就走,這就走,浩兒,別生氣,你別生氣,別傷了自己……」

「滾——」

元浩的咆哮歇斯底里,響徹了半個元家。

三夫人哭哭啼啼地離開大院,然後就越想越上火,只覺得這一切都是聞悟一家造成的,於是乎心中的怨恨就更甚了。而且,她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覺察到不對勁。明明是自己上門去討要說法,結果對方几句話,反而被興師問罪了?

『砰』地,她狠狠一拍桌子。不想還好,越想越氣,她將元浩撒在自己身上的氣全部歸咎到了一處,只恨得銀牙咬碎。

這時,管家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說:「三夫人,用膳了……」

「用用用什麼用!」

三夫人正在火頭上,剛拿起的茶杯就砸了過去,『乒』一聲碎了一地。管家嚇得一激靈,唯唯諾諾地點頭哈腰往後退。

「你又發什麼病!」

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呵斥。

「唉?哎呀,老爺,你可總算回來啦!」

聞聲,三夫人卻不僅不怒,轉頭一見到門外走來的人,頓時掩面哭泣,「您再不回來,我和浩兒娘倆都要被欺負死了!」

來人正是元家的三房當家,元青松。大約四十歲上下,高大肥壯,留著一撇八字鬍,濃眉鳳眼,瞧起來頗有幾分威勢。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人低眉順眼地跟著,卻是梁元。元青松打下手勢,讓管家退下,皺著眉頭邁進門,「誰欺負你們?元浩呢?元浩在哪?」

三夫人站起來迎接,滿臉委屈,楚楚可憐,兩眼淚汪汪,「浩兒受了傷,正在房間休息呢,老爺,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呀,嚶嚶嚶——」

「受傷了?怎麼回事!傷的重不重?唉,算了,我過去看看。」元青松剛想坐下,屁股都還沒碰到凳子又站了起來,沉著臉大步朝後院走去。

「嗚嗚,我可憐的浩兒……」三夫人掩住臉,緊隨在後。

梁元轉了轉眼珠子,也跟了過去。

元青松一步頂常人兩步,風風火火地來到東院,然後就看到掛在門上的椅子腳。作為父親,他多少是了解兒子的,哪還不懂?當即眉頭一皺,『砰』地踢門,「元浩!開門!」

三夫人見此,急忙上前,「老爺……」

「閉嘴!元浩,開門!」元青松又踢了一腳。

半響后,門才『吱』地打開。掛在門上的椅子『哐』地掉在地,房內一片狼藉,杯壺、紙筆、燈墨、凳子椅子、燭台……撒了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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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浩開了門就一聲不吭地掉頭進去。

元青松的臉都青了,吼道:「元浩!」

三夫人大驚失色,顧不得裝模作樣,急忙跑進房間,拽住元浩,扯他的衣服,「老爺,老爺,你看,浩兒都被打成這樣了,你看看,你看看……」元浩還要掙扎,但是這一次,三夫人卻不讓著他了,愣拽住將上衣扒開,露出上半身來。

元青松的表情又是一變,眉頭皺緊了。元浩的肋背的位置,確實青了一大塊,手臂上也是一小片淤青,看著挺嚴重。

梁元在旁邊探著頭看,立刻大驚小怪,「哎呀,哎呦,三少爺,您這是,哎呀,誰幹的呀,這下得狠手,好狠呀……」

元浩掙了兩下掙脫,將衣服穿回去,沖著三夫人大吼:「不關你事!你走開!」

「元浩!」

元青松一吒。作為三房的當家,元家實質的二號掌權人,他自有一身氣勢,立刻就將元浩鎮住了,後者雖然不忿,卻也只得『嘁』地偏開頭不作聲。元青松走進屋內,在裡頭坐下,看著三夫人和元浩,沉聲問:「這是怎麼回事?誰打你的?」

「嚶嚶嚶——」

三夫人又掩面抽泣起來,哭訴道:「還不是聞家的那兩個野種!還有那個克夫的寡婦!嚶嚶嚶,老爺,您可一定要為浩兒做主呀……」

「誰?聞家?」

「難道是聞賓的那家人?」梁元在門口,插了一嘴。

「除了他們還有誰!那個叫什麼聞,聞什麼,哎呀,總之就是他們了,老爺,浩兒何曾吃過這種苦?從小到大,連您都不捨得碰他一根手指頭,那家人,那家人倒好,您看,您看都打成這樣了,嚶嚶嚶,您一定要替浩兒做主呀,嚶嚶嚶——」三夫人越說越激動,很快就泣不成聲了。

「行了行了,別哭了,哭得我心煩!」

元青松不耐煩地一拍椅把,轉而向元浩問:「你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元浩卻『哼』一聲撇開臉。

「你!」

「哎呀,老爺,您就別責備浩兒了,您都瞧見了,難道這傷還有假的不成?當時那麼多人在場,可全都看著呢,還有呀,那聞家的野種,不止打了元浩,還打了好幾個人,您是不知道,那野種還掏了刀子,若不是王教頭來得快,恐怕浩兒,浩兒他就,嗚嚶嚶嚶……」三夫人泣不成聲了。

元青松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了。他看向元浩,又問,「是這樣嗎?」

「不知道。」元浩看向別處。

元青松的面色愈加陰沉了。他了解兒子的性格,如果沒有這回事,其必然不屑,這種表現只能說明事情即使不是全如三夫人所說的一樣,也得有個七八成了。

三夫人用眼角瞄一下他,繼續哭啼地控訴道:「還有呀,老爺,您是不知道啊,我帶著浩兒去找那聞家的寡婦討個說法,誰知道,這刻毒的寡婦不僅不認錯,反而倒打一耙,說我們三房管不了他們,還拿死去的大老爺來扯虎皮,你說這……」

元青松一拳『砰』地砸在椅把上,將之錘得裂開了。他的胸膛高高隆起,又緩緩伏下,呼吸間,鬍子都吹得亂顫。

三夫人就此打住,朝梁元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上前兩步,小聲說,「三爺,我就說那姓聞的一家不是好人,上次就是那個兔崽子在大房那裡誣陷我……」

「你閉嘴!」

元青松一瞪雙目,駭得梁元一抖,差點腳軟。元青松盯著他,怒道:「還有臉說?你以為就那一兩個人打你報告?這幾年來,你幹得事情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如果不是大房先找了你,我遲早也得廢了你!枉費我一番安排,爛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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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不上壁!」

梁元瑟瑟發抖,低著頭噤若寒蟬。

三夫人見此,連忙上前,「哎呀,老爺,老梁的事,咱們放在後面再說,您看,浩兒被他們這麼欺負,您要是不說話,別人還以為我們三房好拿捏呢,尤其是那大房,哦,對了,對了,我知道了,那聞家,說不定就是仗著大房撐腰,這才無法無天了,哎呀老爺啊,您可要替浩兒做主呀,要不然,以後說不定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敢踩到我們頭上來了……」

元青松擺手,不耐煩地道:「行啦!你就少說兩句吧。」他煩躁地敲打著椅把,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三夫人見好就收,輕聲抽泣,掩面擦淚。

「唉——」

良久,元青松嘆了一口氣。

三夫人心裡一動,「老爺……」

「唉,當年,聞賓跟我也算有點交情。」

元青松又是一嘆,「他的死,我們幾兄弟都有責任,所以,替他照顧妻兒,不管出於道義還是親緣,本來就是分內的事……」

三夫人一驚,急了:「老爺!」

元青松抬手打斷他,「不過,如果我沒有記錯,聞賓的兒子應該比元浩大兩歲,今年應該就16歲了吧?該是成人了。」

「老爺,您的意思是?」三夫人有些迷惑了。

「聞賓為我元家賣命,我們照顧他妻兒,幫他養大兒子,也算是兩清了。」元青松沉聲道:「他既姓聞,成年了自然就該獨立了。」

三夫人一振,「老爺說的是,他們在我們元家白吃白喝那麼多年,我們早就仁至義盡了,按我說,早就該趕他們出去了。」

「不行,至少不能是為了這件事。」元青松搖搖頭,「聞賓是沒什麼,但是我那個遠方表妹閔素素卻是不好打發的。」

「啊?不過一個寡婦,她又能怎樣?」

「你懂什麼,她是我表姨娘的女兒,論關係,我還得叫她一聲表妹,更何況,她還是那閔,唉,說了你也不懂,別吵……」元青松摸著鬍子想了想,又問:「你說聞賓的兒子還打了其他人?」

「嗯。」三夫人越聽越疑惑了。

「喔,這樣啊,嗯——,再過兩日就是元文的覺靈宴了,呵呵…...」元青松笑了笑,朝三夫人和梁元招招手,低聲交代了幾句。

倆人聽完后,表情皆是一亮。

同一時間,北廂。

小院里,聞悟焦急地來回走動,心神不寧。

哐。

不多久,許老開門出來,又將門輕輕帶上。

聞悟一震,急忙迎上去,「許先生,我娘她……」

許老揚手示意安靜,帶著他走到小院里后,這才緩緩搖頭,「你娘動了氣脈,傷了肺經,需要靜心修養,你不要大吵大鬧。」

聞悟連連點頭,但是又聽不懂他說的什麼氣脈肺經,焦急地壓低了聲線,問:「那您的意思是,我娘沒有什麼大礙?」

許老眉色間略遲疑,不置可否,「嗯,暫時是沒有性命之憂的,回頭我開些安神靜氣的葯,或許會對她有些幫助,你過來拿一下。」

聞悟趕忙點頭,「嗯,好,我現在就跟你過去。」

「也好,嗯,唉……」

許老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道:「聞少爺,不怕實話對你說,你娘的病情頗為複雜,我也只能儘力幫她減輕些痛苦,等她好些了,你最好還是帶她到萬葯堂去,找個好葯士再看一看。」老人一邊說著一邊又嘆了一口氣,搖著頭走了。

聞悟呆住了,站了好一陣。他的拳頭緊握著,指甲嵌進肉里流出了血都不自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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