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此坦誠相見

除此之外，密室內還陳列著大量邊月聞所未聞的先進武器，它們被靜置在金屬架上，頭角崢嶸，猶如沉睡的殺神。

都水似乎並不在意這裡的秘密外泄，但凡邊月有所疑問，他甚至會不厭其煩地在旁解釋。

兩年前，邊月在眾多疑惑與不解中，放棄了學院，而此時此刻，貴為副院長的都水，似乎在親自擔任他的老師，彌補這兩年來的遺憾。

在一堆武器中，有柄狹刀格外引起了邊月的注意。

像這類冷兵器，一般會按照威力與珍貴程度的差別，被分為暗銅，掠銀，閃金與黑耀四大等級，等級越高者，威力越強，製造越難。

好比現在人類已經能夠大規模生產核武器，但閃金與黑耀兩個等級的裝備，依舊無法量產，可見其蘊含的科技含量之高。

邊月將目光放在黑色狹刀之上。

狹刀被封在玻璃刀匣內，長約一百五十公分，刀鞘與刀柄之上，並無任何裝飾，不過或許正因如此，反而更顯得其古樸大氣，動人心魄。

邊月轉頭問道：「能否拿起一看？」

都水笑著點頭，「自然可以。」

邊月緩緩伸手，置於刀身上方，他微閉雙眸，氣定心神，只可惜這把刀是死刀，並未孕育出靈氣。

這方世界的大道運轉，似乎主動斷絕了靈意的誕生，使得死物就是死物，註定不能通靈。

他輕輕握住刀鞘，一股沁涼之氣從刀身蔓延而上，纏住邊月手臂。

雖然現在遠程武器極為發達，但對付某些凶獸，唯有近身才能取得奇效，因此刀劍之流非但未曾被埋沒，反而愈發熠熠生輝，在地表之上大放異彩。

邊月沒有拔刀出鞘，而是微微打量一番后就將其放下。

四方大陸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除非確認要將其收入囊中，否則任何修士都不會輕易讓一柄嶄新兵器出鞘。

因為兵器有靈，極有可能會在朦朧之間，將第一次使用它的人當做主人，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後繼者如何努力，與這柄兵器之間，始終會有一絲嫌隙，達不到如臂指使的地步。

雖然明知眼前的狹刀不會有這般隱患，但邊月還是恪守規矩，沒有多此一舉。

見此情景，都水面色如常，心中卻是嘖嘖稱奇，能夠抵擋住此刀誘惑者，極少，當年就連天闕那個老傢伙都忍不住拿在手中把玩兩下。

兩人繼續前行，早見識過了各種兵器后，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所在，甲鎖盒旁。

與其說它是一個盒子，倒不如說是一個四周雕刻著神秘圖案與文字的古銅色立方體。

立方體六個面上並無縫隙，不過十二個稜角凸起，讓人乍一看會以為是個方盒。

這個甲鎖盒的編號為012，寓意著它是第十二個被發現的同類型盒子。

密室之內，甲鎖盒旁，兩個身份懸殊的男子，各懷心思。

邊月神情肅穆，忌憚於盒子內部蘊含的強大法則之力。

都水神情凝重，深陷於甲鎖盒給他帶來的神秘與無可奈何。

時至今日，世界各地累計發現了三十九個甲鎖盒，除去大小不一外，圖案與文字皆是相差無幾，明顯是同一文明甚至同一人所為。

對於這件事，政府與學院不約而同地選擇封鎖消息，因此外界知曉此事者寥寥無幾。

甲鎖盒的硬度超越了已知的所有材料，哪怕使用大功率激光切割，也無法損壞它的半分皮毛，而通過使用量子計算機對它表面圖案進行掃描分析，人們依舊毫無收穫。

這個盒子以及其內部的東西，對於人類而言，始終是一種無形的威脅。

尤其是它與凶獸先後到來，兩者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聯繫。

都水沉聲說道：「至今為止，世上仍無一人清楚它的年代，來歷與作用。它隨凶獸前來，卻始終沉寂無聲，人們敬畏它，懼怕它，又對它無可奈何，只得將其分散在各個學院中，等待能夠解決的那一刻。」

而眼下，都水覺得那一刻，或許已經到來了。

他抬頭看向盒子正上方的監視器，輕聲笑道：「在盒子的異動傳到我那的時候，我便心有所感，調出了今日學院的訪客記錄，因為學院並無大事發生，盒子的異動既然不是因為事，那就是因為人，果不其然，確實有人到來了。」

邊月心中暗嘆，沒想到學院之中竟有如此謹慎的傢伙，他猶不死心，反問道：「那也不能說明這盒子就與我有關啊？」

都水沒有遮遮掩掩，他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我之所以姍姍來遲，沒在你與米西亞動手之前出面阻止，一來是想了卻米西亞的心病，再者是在翻看你進入學院后的動向記錄。」

都水雙臂環胸，嘴角彎起，「學院內遍布攝像頭，我發覺你曾不止一次望向這間密室方向，似乎事先就知道位置，並且最後一次遠望時間極久，絕對不是湊巧那麼簡單，而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收到了密室傳來的警報.」

都水就差沒把監控記錄帶來，貼在邊月臉上了。

事已至此，邊月知道再隱瞞也沒有任何意義，只會顯得自己格外愚蠢，而且對方似乎並不是想與自己為難，只是想得到一個肯定而已。

見邊月遲遲未曾開口，都水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邊月伸手撫摸著盒子上的紋路，沉聲道：「確實如你所料，是我引起了它的異象，不過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也不清楚這東西的來路，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不會對人類造成危害。」

他抬頭看向都水，猶豫片刻，字斟句酌道：「天地運轉，平陰陽，分日月，隔水火，曉動靜，萬事萬物必有其對立面，世界方能平衡。」

「如果我所料不錯，凶獸絕非這個世界的產物，你可以將它當作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侵略者，而我們的世界為了平衡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便會催生出各種異象，甲鎖盒便是其一。」

「盒子中有著能夠應對凶獸的力量，但如何打開，什麼時候打開，這股力量又會以怎樣的形式現世，暫且還是未知數，我對此也是毫不知情。」

邊月的這番話，對於都水而言，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因為對方的說法顯然已經脫離了唯物主義的範疇，與當前的世界格格不入。

都水問道：「你是如何引起甲鎖盒異動的？」

邊月遲疑片刻，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在方盒正前方的稜線上一抹而過，剎那間，沉寂了不知多少億年的方盒顫鳴不已，如一條身如朽木的虯龍，終於醒來，舒展筋骨。

都水不由得瞠目結舌，愣在原地，如白日見鬼。

不知過了多久，都水如夢初醒，他猛然轉身，雙手按在邊月肩膀之上，面色潮紅，激動到無以復加，「你是如何做到的？」

要知道這可是無數頂尖科學家費盡心血都無法參透的秘密，竟被一個不過二十齣頭的年輕人破解了？

一旦這件事被學院或政府高層知曉，勢必將引起軒然大波。

邊月猶豫片刻，鄭重道：「我可以告訴你真相，但你必須為我保密，並且今日密室內發生的事情，不能讓你我之外的第三個人知曉！」

都水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當即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當真？」

「當真！」

邊月面帶微笑，坦誠道：「既然如此，我便如實相告。」

都水神情肅然，洗耳恭聽。

邊月說道：「一年前，我為了追蹤一頭受傷凶獸，隻身闖進濟山之中，濟山本就地勢低洼，冰川消融之後，山腳向上數十米，已被海水淹沒，因此整座濟山就像飄在海面的孤島，而那頭凶獸在沒入濟山之後，便沒了影子。」

「我繞著濟山轉了數圈，始終沒發現蛛絲馬跡，因此料想濟山之內，肯定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洞穴，經過數日摸索，終於讓我在已成海底的山腳，找到了洞穴入口。」

「我沿著洞口一路摸索前進，那頭凶獸似乎將整座濟山掏空了，因此裡面空間極大，只是由於沒有陽光，我又生怕光亮會引起凶獸警惕，所以只能一手扶著牆壁，慢慢向斜上方游去。」

都水聽得入神。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瞧見前方有微光，而此時我已經游到海水頂端，腳下有了可以踩踏的山石，我循著光亮小心翼翼向前移動，不過片刻左右，就來到了另一個洞穴之中。」

「這個洞穴像是天然岩洞，四周山壁上，有著密密麻麻的淡藍色晶石，居中有座巨大高台，凶獸就盤踞在高台之上，不過已經沒了氣息，想來是沒能挺過身上的重傷，悄然死去。」

「我在凶獸的屍體下面，找到了一顆散發著乳白色光暈的晶石，晶石上的紋路與方盒上的如出一轍，當時我並不清楚這是何物……」

說到此處，邊月忽然渾身一怔，都水隨之反應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猜測。

都水喃喃道：「莫非這盒內所裝，就是你見過的晶石？」

邊月點點頭，不置可否，都水追問道：「然後呢？」

「出於好奇，我便用隨身攜帶的槍支打碎了水晶，當時有一股白色氣體飄散而出，由於我始終穿著護甲，輻射都能過濾，所以便沒將這白色氣體當回事。」

「緊接著整個洞穴開始劇烈震動，而那白色水晶又太大，無法帶走，我就只能空手逃離，我剛逃出濟山沒多久，整座高山便轟然倒塌於海中，連帶著凶獸屍體與水晶，一同沉溺無蹤。」

「此事過後，我每次入睡之時，總會夢見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物，後來仔細琢磨，應該是打碎水晶后，吸入了那白色氣體的緣故。」

「不論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進入學院之後，便有一種無形的感覺，指引我看向方盒所在的位置，而剛才引起的方盒震動，也是下意識所為，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

一番胡扯，天花亂墜，稍一琢磨，便是破綻百出，但越是這樣雲里霧裡，就越是讓都水挑不出毛病。

就好比有的時候，對方的坦誠相待，偏就會讓另一人心生不安，覺得他有所隱瞞或者有所圖謀。

邊月言語之中，凶獸是真，濟山是真，洞穴是真，坍塌也是真，唯有藍色晶石與白色晶石為假，就算都水日後前往調查，也只能瞧見一堆廢墟，而那裡屬於凶獸腹地，不可能大動干戈移開廢墟，一探究竟。

如此九真一假，才最容易唬住人。

都水聽罷，沉默良久，而後沉聲道：「世事玄妙，莫過於此。」

邊月忍住笑意，嘆了口氣，一本正經道：「誰說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