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漂浮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
「要多少錢?我轉給你。」
「我還看中了一個包。」
「好啊,你買吧。」
「洛澄,馬上要過年了呢。」
「十套新衣服,夠嗎?」
「不夠。」
「二十套?」
女孩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轉了。」
在羅洛澄說話的同時,女孩已捧起手機查看,估計對金額相當滿意吧,在他的臉頰上「啪」地親了一下,撒歡跑了。
剩下的兩人默不作聲地進了電梯,竟誰都忘記摁按鈕了,竟誰也沒察覺,任由兩顆狂亂的心在一個靜止的層面上跳動。沈採薇想八卦又感覺無需八卦,羅洛澄想解釋又覺得太唐突,終於兩人同時開了口:「那個......」
「你先說。」羅洛澄故作紳士,料定從沈採薇嘴裡說出來的不會是好話。
果然,她問道:「你愛人?」
他一口老血,他們這個年紀的,有誰會用「愛人」這個詞,你說「老婆」聽上去還動聽些。
關鍵沈採薇以為他沒聽見,又問了一遍:「你愛人?」
「阿姨你貴庚?」
「呃?」羅洛澄見她一本正經地微皺眉頭,禁不住笑出了牙齒。
「你笑我年紀大?不過我看上去確實比你愛人要大很多。」
完了,玩笑開大了,女孩心,海底針,羅洛澄忙道:「你看上去也很顯小,真的。」
沈採薇閉口不言,眼神獃滯。
哎,這話確實聽著好虛偽,他懊惱地一咬嘴唇,高情商的羅老闆哪去了,平時應付各式各樣的女孩不是得心應手么,到了沈採薇這,什麼招數都使不出來了,還是乖乖地實話實說吧。
「她叫沈清漾,是我學妹......」
「噢,你學妹好多,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呢。」
再一口老血,虧他是聽過這首歌的,他不急於解釋,他必須有耐心:「沈律師,從法律上來講,學妹和好妹妹是有區別的吧。」
沈採薇翻了個可愛的白眼,法律又不約束人的感情。
這時,電梯門開了,所里兩名律師走了進來,一名律師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幹嘛呢你們?躲在電梯里談戀愛呢。」
「沒有,沒有。」沈採薇和羅洛澄異口同聲。
謝天謝地,汽車終於駛到了馬路上,經過日晒后積蓄在車裡的溫度,像溫暖的洗澡水,跟羅洛澄在一塊的時候吧,尷尬時的尷尬,並不是叫人討厭的尷尬,反而有點......沈採薇將頭靠在車窗上,假裝在休息,路兩旁銀裝素裹的風景,和她的心情一樣,甜甜的。
「喏,丁雀送你的羽絨服。」等紅燈時,羅洛澄從後座拿給她一個袋子。
塑料的袋子,拎口處磨出了褶皺,包裝簡陋,但剪掉吊牌的衣服卻一點不含糊,輕,軟,流行的抽繩束腰,簡約小立領,略微泡泡的袖子,名副其實的低調美貌。
「這是鵝絨的,做工這麼好,肯定挺貴的。」沈採薇嘟囔道。
「丁雀的收入不低,她是個購物狂,你別太當回事,一件衣服而已。」羅洛澄附和著嘟囔了一句。
她識貨,說明是見識過的,而她現在身上穿的是什麼,既肥又大又不保暖的劣質羽絨服,跟一床棉花被似的壓迫在弱小的身軀上。一個女生愛一個男生愛到多深,才自願拋棄小康的生活而陷入貧窮,和舊社會的小姐自願追隨窮書生是一個道理么,但書生雖窮,到底是有才學的,往往人品還過人。
可何楓淇呢,哪點出眾了,這個問題羅洛澄思索了幾千遍,每次都無解。他明白無解就對了,如同他深陷在對沈採薇的愛的深淵裡,哪有道理可言,難道因為何楓淇帥?他不帥嗎?他又年輕又帥,羅洛澄不避諱自己的情緒,他就是吃醋了,掉進醋缸子里了。
好在沈採薇也沒多說,正對著手機發微信,是感謝丁雀吧,好在他和丁雀早「串通」好了。
她眯起了眼,他不說話;她舔了一下嘴唇,他即遞給她一瓶水,他們已默契到這般程度了。她說要吃麻辣燙,是在替他省錢吧,這個丫頭,本心太好了,那他要帶她去吃全城最好的老字號。
和她平常吃麻辣燙的地方完全不同,高到看不到頂的大堂,紅漆柱子,敞亮的兩桌之間的空隙,明明是百年傳承的老店風格,沈採薇四下打量,她到底和他不是一個層次的,他吃個麻辣燙也講究不盡,何德何能,能和他成為朋友呢。
兩碗一模一樣的麻辣燙端過來,羅洛澄挑的食材,他碗里有的,她的碗里也有,他不會採用何楓淇慣用的多寡伎倆,刻意顯示對沈採薇的好,他明白這隻會叫她為難,並不能體現真心實意。
她感動到真流淚了,很多很多年沒吃過如此如此豐盛的麻辣燙了,為什麼他永遠能把每件小事做到她夢想中的程度呢,但她很快剋制住情緒,她和何楓淇長跑了九年,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一個退隱江湖的高手重新出山了。
這個念頭一跳出來,猶如海底落下了一枚定海神針,讓沈採薇內心裡渴望浪漫愛情的那片海,又開始隱忍而浪靜。
「那個,你多大?」霧氣蒙上眼睛掩蓋住眼淚時,沈採薇問道,她這麼問的初衷是為何何楓淇就沒有他成熟,難道是誤解了羅洛澄的年紀,她誤把何楓淇對她的不好,歸結到何楓淇還不夠成熟上。
「三十三。」
「啊?你三十三歲了?」
「嗯吶。」羅洛澄毫不猶豫,其實也就把自己說老了幾歲而已,要顯得比她大嘛,這樣才具備男子氣概。
「真的?」
「你不信?!」羅洛澄故意板下臉,他自己是看不見,他這個動作就像一個小孩子。
「嗯,信,你說什麼我都信。」
「這還差不多。」
他的眼神和口氣,哎,又小了五歲了。
「吃飽啦。」沈採薇放下筷子,碗里乾乾淨淨的。
搞得他連說上一句「再吃點吧」都沒有機會,他望著空碗發獃,這意味著她要回家了,這種感覺像他一個人漂浮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無處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