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海往事·情愫如潮隨月漲(楔子)

第二章 青海往事·情愫如潮隨月漲(楔子)

青海畔渡口。

海道子抱著万俟俊,司空佐站在一旁,等了許久,才見公孫俍和上官住帶著一個昏睡的少女歸來。海道子問道:「阿俍,阿住,這哪來的姑娘?」

上官住抱著少女下馬,回答說:「前面很遠的沙丘,有兩隻青鳥引著我去。在那邊,我發現了這昏迷不醒的姑娘,只好帶回求師父救治。」

海道子扶過少女躺下,把了把脈,眼睛望著另一處,若有所思地說:「看樣子,得把她帶回海心山上調理調理。」

海道子口中的海心山,其實是青海中間的一座高峻島嶼。作為武學大家,海道子的真實姓名,沒人知道。人們只聽說,在以前,有一個年輕人苦於俗世的艱辛,來到這島上,搭了一座小茅庵,潛心修悟,並給自己起了個道號,叫「海道子」。後來,隨著海道子功力精進,茅庵也漸漸成了一座高牆掩映,雕樑畫棟,名叫「海心宮」的宮觀。慢慢地,隨著海道子所做的懲惡揚善的事情越來越多,他也就變得家喻戶曉了。

渡口上,懸挂著一尊銅鐘。海道子用了內力,在鐘上敲出三聲長音。不一會兒,一艘大船從雲霧沆盪的青海深處駛來。船到彼岸,上官住連忙抱著那少女,往山上跑去,把她安置在了宮牆外的客房裡。海道子給少女懸絲診脈,開方煎藥。一刻鐘后,上官住從師父手中接過湯藥,扶起少女的上身,仍然是輕輕分開雙頜,將湯藥小心翼翼地吹冷,一點一點喂下。湯藥喂完了,又餵了一點水,再輕扶著少女躺下。

不過片刻,少女「騰」地一下從床榻上坐起來。或許是起身太急,使得她頭腦眩暈,只是雙手抱著頭,揉搓著太陽穴,良久才回過神來。她狐疑地環顧四周,直直地望見守在一旁的上官住。上官住見她蘇醒過來,很是欣喜地說:「姑娘,你醒了!」

少女半是疑惑,半是驚懼地問:「這是哪兒……你是……什麼人……」

上官住擔心少女誤會,連忙解釋說:「你昏迷不醒,是我和師父、師兄救了你。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要不再喝點水,或者是再躺一會?」

少女並不理會上官住的話,自顧自地轉過頭。見自己身畔空空如也,她內心越發焦急了,只是叫道:「我的劍?我的書?在哪兒去了!」

上官住連忙把古書與長劍遞還給少女。見到自己的東西安然無恙,少女也就漸漸平靜了下來。上官住不禁打量著眼前這世間尤物,只見那碧藍的眸子里隱隱映出了自己的面龐。少女以為上官住有話要說,便正過臉看著他。

四目相對,上官住卻不好意思了,不自然地閃爍迴避著少女的目光。少女像是感受到面前這少年並無惡意,加之這少年心慌的樣子,又不禁暗自發笑。於是,二人在這房間中,都緘默著,保持著這尷尬而又溫情的微妙格局。

「要不,吃點什麼?你剛剛醒來,一定還很虛弱。」沉默良久,上官住又有句沒句地搭話。

「不用,只是我想明白,這是何處?」

「青海,海心山。」

「能出去看看?」少女轉過頭又望著上官住,眼睛里流出真誠。

「不用再休息了?」

「你看,我這不很好了么?」少女拿好自己的書和劍,輕巧地跳下床榻。

打開房門,遼闊無垠的青海,完完全全展現在兩人面前。只見夕陽西下,照映海面,將天空與海,一概染成金黃。太陽在海與天的分界線最遠端緩緩下降,一對青鳥,好像從太陽中飛出一樣,飛到他們站立的位置,停留在少女的肩頭。

「這鳥,是你的?」上官住又見這對熟悉的青鳥,便問道。

「對,從小,就是它們陪著我的。」少女笑著,一邊逗弄著青鳥。

「噢——」上官住恍然大悟,「就是它們把我引到你昏倒的地方。難不成,最初我們聽到的,也就是你的歌聲?」

「應該是吧。」少女卻有些黯然了,低下了頭,「我一個人走到這裡,知道這就是傳聞中的青海,就有感而發,唱了一曲。然後心口一梗,眼前一黑,再醒過來時,就是見到你了。」

「原來如此。」上官住摸摸額頭,「我還想問問姑娘家住哪裡,改天,我和師父送你回家去。」

「回不去了。」少女似乎想到了什麼傷心事,蹲下了身子,捂住了臉,啜泣起來。那兩隻青鳥識相地飛走了。

上官住從來心思縝密,並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到少女身旁,遞給她自己的手巾。

少女接過手巾,又望了望上官住,也就拭起淚來。沉默良久,太陽完全被海水吞沒,取而代之的是東邊天上的滿月,周遭的金黃,被月暉的幽藍取而代之。又過了片刻,上官住終於開口安慰,說:「沒事的,你說給我聽吧。要是你獨自傷心,我心裡也不好受的!」

少女把手巾遞還給上官住,仰起頭,望望天空,苦笑著說:「也罷,說給你聽就是了。我從西域的慕喀的司國而來,父親就是一國之主,而我則是這一國的長公主。慕喀的司國富民強,在祖父和父親的治理之下,強大而富足。不料,就在半年前,父王的國主之位,被權臣政變篡奪,所有的王族,也都被趕盡殺絕,他們拚死,只保得我一人逃出國來。父王臨終前,把這書和劍交給了我,囑咐我去當年家族發跡之地尋找一件寶物和幾個忠心的人。他說,那件寶物和那幾個人能幫我報仇復國,這書和劍就是找尋寶物和人的線索。但是,這劍我始終不能拔出鞘,這書據說是用古時候的佉盧文寫的,我一個字都不認識。我沒辦法,就只能一直走。或許哪天,我能碰見那幾個人,或者能拔出劍,讀懂書吧。」

上官住聽了,不禁有些悵然,有些感慨。他著實沒想到,眼前這位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命運卻如此曲折離奇。一時間,他也不知說什麼,只是喟然長嘆。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拿過少女的劍,試著拔了拔——果然,這劍拔不出鞘。

「或許你可以再試試。」少女面無表情地說著,也不為上官住把劍拿去感到緊張了。

「對了,還不知道姑娘你的芳名呢。」上官住把劍遞還給少女。

「不知道了。」少女接過劍,拿到另一邊放下,「提起來都是些傷心事,我也就不想提了。你們願意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吧。不過,我有一事相求。」

「請說,你儘管說。」

「我就在這留下,可以嗎?我實在不知道,還能去哪裡了。」少女站起來——她是那樣的高挑。

「沒問題。說不定師父還會一些佉盧文,能幫你翻譯翻譯書上的字呢!」說到這裡,上官住有些興奮了。

「你說的師父,是什麼人?」

「海心山,海道子的名號你可曾聽說過?反正,在中土的大明國可是人盡皆知的。師父可是武學宗師,天下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惡人都懼他憚他。這次就是去刺殺一個貪官回來的途中,遇見了你,見你昏迷了,就把你帶回這海心宮中,給你問診煎藥,你才醒過來。說實在的,可是師父他老人家救了你。」

「想必,你師父還會醫術?」

談到師父,上官住眼睛里就泛出了光,忍不住地夸夸其談了:「豈止是醫術。師父可是得道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麼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乃至琴棋書畫,詩詞曲賦,就連鬥雞賽馬,骰子牌九……」

「你先打住!」見上官住口若懸河的樣貌,少女竟破涕為笑了,連忙打斷他,「改天,帶我拜訪尊師,怎麼樣?」

「好極,好極。」上官住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思忖著還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見了師兄公孫俍的呼喊聲。

「阿住!你在這裡!啊……這位姑娘也在啊。」公孫俍挑著燈籠前來,見二人在一起,有些吃驚。

「這位是?」少女有些疑惑。

「這是我的大師兄,公孫俍。就是我們一起把你從沙丘馱回來的。」上官住介紹著。

「多謝少俠救命之恩。」少女對公孫俍行了個禮。

公孫俍對少女笑笑,回了個禮,轉過頭對上官住說:「師弟,我正找你。師父煎好了這位姑娘晚間的葯,本來想讓你給送去,卻找不到你,就讓我來尋你。葯我放在姑娘的客房中了,師父交代,姑娘的身子可得再調理十天半月。這個時辰,差不多該回去歇息了。」

「明白了。」上官住答應著師兄,又轉過頭問少女,「要不,今天就歇息去。」

少女笑著答應了——畢竟正值青春,天大的煩心事,也抵不過身邊人的笑臉相迎。公孫俍挑著燈在前,上官住扶著少女跟在後面,回到了房間。辭別了師兄弟二人,少女便喝了葯,鎖門熄燈,美美地睡去了。

海心宮中,少女在海道子的藥方調理下,身體漸漸復元,情緒也日漸高漲,上官住則理所當然地照料起了她。除卻每日給獨居的少女送去三餐外,上官住還自作主張似地一天三次陪她在山上宮觀裡面,或是海灘邊散心,並一點一點教起她一些基礎的武功招式。這樣一來,他們倆在相處中也就一天勝過一天的溫情了。

一月時光,匆匆而過,万俟俊和司空佐已經拜在海道子門下,成了這一代宗師的兩個小弟子。一個早晨,上官住正熬好粥,打算給少女送去,剛端起托盤,只見公孫俍推門而入,直言不諱地問:「師弟,那姑娘,近來如何?」

上官住看了看師兄,仍然端起托盤,邊走邊說:「都還不錯,不過我倒想問問師父,願不願意留下她。」

聽師弟這麼說,公孫俍倒是笑了:「這兩日師父還問我來著,那姑娘幾時下山回去。不過,我聽他老人家說的話,像是不願意她走的。」

「噢?」上官住頓時來了興趣,便放下托盤,問道,「這個月我都照顧那姑娘去了,很少給師父請安,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什麼意思。不過,師兄為何說師父想留下她?」

「我也不是很清楚。」公孫俍一五一十回答著,「只是師父這些日子給我說,他有一部什麼《五行金丹大旨》,也就是一部共分為五卷的內功秘笈,想要託付給五位弟子一人一卷。如今有了阿俊和阿佐兩個,再加上你我,也只是四個人,正好差那一個。不如你去問問那姑娘,我去問問師父的意思。」

上官住明白了其中緣由,心中不禁竊喜,便打諢般地笑著公孫俍:「師兄,莫不是你迷戀人家姑娘的美貌,想留下她吧。」

「哪裡的話!」公孫俍頓時緊皺眉頭,「當然,她這如花似玉的姑娘留下,我們兄弟在這山上也不至於那樣無聊。」

「哈哈哈,逗你的。」上官住卻放聲笑了,「實不相瞞,人家姑娘早就跟我講過,她就想留下,還想哪天去拜見師父呢!我一會兒就跟她說明,明天就領她去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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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下恩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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