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肉瘤
這個部落的人們茫然地四處徘徊,稍微有點刺激就會把他們引向另一個方向,在之後的日子裡,他們不再進食,不再休息,但身體卻沒有任何變化。
葉白又往前踏了一步,周圍場景瞬間又是一變:原本隨意散落各地的人影聚集在了一起,雖然身體佝僂,搖搖晃晃,但隊列非常整齊,隱隱形成了陣勢。
那塊肉不停地顫動著,從它裡面發出的聲音在這時有了節奏,就像是戰時的鼓聲。
人群毫無動靜,隨著鼓聲變得急湊有力轉而平緩下來,他們便向著南邊——太陽的方向——進軍了。
說來也是奇怪,這裡的太陽幾乎不怎麼動,要麼全是白天,要麼全是黑夜,唯一不變的就是徹骨的嚴寒。
葉白沒理會這些他管不著也沒管他的痴獃們,惡狠狠地望著仍兀自一起一伏的大肉,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這東西。
周圍的場景變化的很快,身處其中的葉白猶如走馬觀花,目不暇接,出於好奇,他放慢了腳步,走一步看上一眼。
離開的人們回來了,跟前幾次一樣,照例帶回來了牛羊等食物還有一些活人。他們膜拜著被擺在祭壇上的大肉,然後就地將那些活物殺死,並用熱血澆灌祭壇。
大肉被澆上鮮血的時候發出了輕快的咕咚聲,在那一瞬間,一直盯著它的葉白好像看到了一雙眼睛,等他再要看時,那雙詭異的眼睛卻消失了。
隨著咕咚聲變得輕快起來,那些受了傷卻無動於衷的人們的身體肉眼可見地癒合起來,從傷口冒出來的肉芽和大肉上的一模一樣,都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動著。
祭祀結束,人和牛羊的屍體仍被擺在祭壇上,鮮血流個不停,這些屍體也越來越乾癟,最後所有的水分都被榨乾,僅僅剩下一張干硬的皮。
祭壇周圍的人們沒有離去,也許他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還在等待著下一次鼓聲的響起。
被擄來慘死於此的人們僅剩的臉皮破損扭曲,他們和牲畜一起被宰殺的場景令葉白心生悲哀,原來人還有這種慘絕人寰的死法,相比起來,就算病死在床上都成了一種不錯的死法。
他不敢再看,人皮上乾癟的眼球似是有種絕望的情緒在影響他,哪怕知道自己已經死得僵硬了,從未見過如此凄慘景象的葉白還是往前走了幾步。
環境忽變,不知道這個鬼地方又過了多少年,曾經的部落被風雪夷為平地,原本人影綽綽現在卻人數寥寥,那座擺放著大肉的祭壇也消失不見了。
唯一不變的只有似乎永恆的咕咚聲,但葉白看不到聲音的來源,心裡頓時煩躁起來,這咕咚聲實在影響他的心情。
猶豫半晌,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葉白退回了剛才的位置,眼前又出現了幾張死人皮。
他連忙踏出一小步,這時,死人皮大部分已經化為了塵埃,少許爛皮如同破布一般散落在地,看得葉白心裡一顫,對他而言,在不久之前,那都還是活生生的人。
這些死物的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新添了新的死者,有大人,有小孩子,有比葉白大的,也有比他小的。
不知早已流逝多少歲月,但這個部落的人們卻沒有明顯的變化,葉白記得清清楚楚,有一個和葉老黑一般黑的大漢仍然保持著稚嫩的臉龐,只不過麻木不仁。
他們像一塊塊沉默的岩石,久經風霜之後仍屹立不倒,僅僅在身體上留下了刀刻般的刮痕。
葉白又去觀察那塊肉,相比之前,它似是長大了一些,而鼓動的節奏也變得更加急促。但聽這聲音不知多久了的葉白還是發現了一絲細微的差別。
發出聲音的不止是這塊肉,還有些別的什麼東西,似乎就是那靜默著的人群。
葉白心裡有了不祥的猜測,但他無法確定,於是就又往前輕踏一步。
這一步之後,人們又開始割肉,只不過沒有吃下去,而是成群結隊的捧著手裡跳動的鮮肉向南走。
看到這一幕,葉白眼皮一跳,又往前走了一步。
部落的人數增多了好幾倍,新加入的這些人和之前被擄來的人一樣,體型偏瘦,身材較矮,但他們神情舉止顯然已經被同化了,麻木而僵硬。
部落壯大之後,從南方掠奪來的牲畜和人多了起來,祭祀的時間變長,大肉開始不斷地沐浴在滾燙的鮮血之中。
它好比深淵一樣不斷地吞噬著無盡的血液,而這些血液一點點促進它的身體生長,到後來,它已經和周圍人一般大了。
血液的滋潤抹平了大肉身上的褶皺,它變得渾圓光滑,宛如一顆大蛋。大蛋輕微一顫,從它身上和人群裡面發出的咕咚聲便隨著響起,充斥在整片天地之間。
急於弄清它消失緣故的葉白再次向前走了一步。
之後出現的場景把他搞蒙了:大蛋劇烈地鼓動起來,引起了人群的共鳴,他們個個發瘋似的舞動起來,如同群魔亂舞,人群裡面一個長得滾圓的大胖子舞動得尤其壯觀,他那短小得幾乎看不見的四肢和腦袋抽搐起來,縮進了身體里,然後陡然停止,整個身體爆炸開來,天空下起一小陣血色冰晶,原地卻只留下一小塊血肉。
這塊肉被放在大肉旁邊,兩個東西除了大小,長得一模一樣。大肉似是萬分歡喜,在它光滑的表面上出現了一雙眼睛,好巧不巧地正好盯著呆立原地的葉白。
看清楚了這雙眼睛的葉白無法相信世上還有這麼怪異的事情:在污血之中長出來的東西竟然會有一雙和初生嬰兒一般澄澈的眼睛,這雙眼睛帶著天真、好奇還有發現了新事物的歡喜,簡直和他的眼神沒有任何分別!
「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有點打怵的葉白調侃一句給自己壯膽,他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