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融入大地
書生的聲音低了下去,就算這片天地只有他一個人,他也顧忌被人聽到接下來的話。
葉白只聽到咕咚聲越來越響,大肉好像是變得激動起來,整個表面都發出紅光、飄散出血氣。
書生一轉身,葉白又看到了他那白皙的臉,除了那雙眼睛透露著難言的滄桑,其他地方都和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沒什麼分別。
他仍帶著來時的笑容,手裡的摺扇不時地搖幾下,然後邁開步子施施然地離開了,那姿態就像是一個在自己後花園散步的人。
葉白瞅著那人消失在蒼茫的遠處,覺得他的走路姿勢還真是有點瀟洒,頗像某些幹了大壞事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亡命之徒。
他突然有了點奇怪的想法,做個亡命之徒好像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只要自己順心如意,那又管別人是死是活呢?
這種耍流氓式的不負責想法很快就被他撇在了一旁,一個人雖然不時會有很多不正經的思想,但大多時候還是希望自己做一個正經的人的。
葉白想,亡命之徒什麼的可太危險了,滿世界流浪聽起來很自由,但要是提心弔膽的那也太悲催了。
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可能自己的屍體爛成泥巴了,難不成還能魂游天際嗎?
他笑了笑,有點小遺憾,但值得「慶幸」的是,他的人生經歷並不豐富,感情也模糊不定,因此不值得過多的惋惜。
書生走後,激動的大肉慢慢冷靜下來,讓雪人們靜止下來,自己也不抖動了,整個身體歸於趁機,咕咚聲稍息,但紅光四溢。
葉白認為它是在思考,儘管一塊肉在思考驟然聽起來有點荒誕不經,但所謂人類不也只是一塊大肉嗎?
他等待著,以為自己死了之後會難得地很有耐心,可是,還沒吸幾口氣,他就不耐煩了。
枯燥,實在是枯燥,又枯燥又寂寞,看夠了,聽夠了,就不能變得花樣。
眼看著大肉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什麼大動靜了,葉白往前拱了一步,長時間的站立沒有讓他的腿有什麼不適,但心理上著實麻痹了。
這一小步過後,葉白想要看到的花樣來了,還是個大花樣,足以讓他一輩子難以忘記。
木葉村是綠色的,代表著濃郁的生機;冰原是蒼白的,有的只是死寂;此時,這裡出現了毀滅的顏色。
他堵住了耳朵,那那種震耳欲聾的咕咚聲仍在他心中響個不停,似乎要連帶著把他的心臟給真出來。
腳下平坦的地面不復存在,僅剩下一道道大裂痕,裂縫裡面流淌著粘稠的岩漿,巨大石頭掉進去沒激起一點漣漪,被慢慢地吞噬殆盡。
四周一片黑暗,正是書生所說的極夜,天地間唯一的光便來自下面的岩漿。
葉白久久地盯著似是靜止的岩漿,眼睛被映成血紅色,莫名的恐懼將他淹沒。
那是絕對的毀滅之力,森林會被焚燒殆盡,河水將被蒸干,生靈們會在其中痛苦地死去,最後,天地充斥著壓抑的暗紅色,而這暗紅色從遠古至今一直掩藏在地面之下。
大地在顫動,隨著咕咚聲不住地碰撞然後碎裂,但始終難以恢復原本的模樣,或者說這才是它真實的原貌。
慢慢從可怕幻覺中清醒的葉白試圖尋找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發出咕咚聲的大肉沒了蹤影,但此時他覺得它幾乎無處不在。
「融入地底,震蕩大陸,摧毀城牆,吞噬北方。」
原本只是以為書生只是在發神經說大話,但現在卻不由得葉白不相信,那塊詭異的肉真的行動起來了。
他搞不懂一塊肉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威力,難道大地就像是棚子一樣有支點,稍微晃動一下就會讓整體坍塌?
「這麼下去,生靈塗炭。」他這樣說,從未有過地出現了混合著厭倦、憎恨和惶恐的感情。
之前一個個人被拖過來像牲口一樣被宰殺放血他都不怎麼在乎,但一想到岩漿在森林中橫行,所有靈動的生物都要死絕,就連空氣中的清新氣息都要被湮滅,他就生出對這股毀滅力量的敵視。
「你個混蛋要是繼續抖,一把火把所有人燒成了渣渣,看你個混球還吃什麼!」他知道那東西聽不到他說話,那無論如何,他憋不住了。
奇怪的是,他的話音剛落,咕咚聲立刻減弱了,但這不是因為葉白的聲音穿越時空傳到了大肉耳中——它也沒耳朵。
它早已經有了自我意識,脫離了一般生物的範疇,能開始思考一些簡單的問題,比如如何滋潤的活下去。
它也發覺這種滾燙的液體雖然長得像是血液,但自己若真是碰上一碰甚至吸進身子里,那就什麼都不會剩了。
也許它已經「看到」了這種液體作用於人類的後果,那絕非自己想要的。
似是稍一思索,大肉就停止了持續了不知多久的劇烈抖動。
對於生命而言,這是偉大的進化。
但對於這一代的人類而言,一場災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