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真情
「這小傢伙跟你這麼親熱,為什麼呢?」葉水心問。
「我也不知道,突然地出現在我懷裡,怎麼攆都不願意離開,而且還什麼都不做,光跟那睡覺,挺奇怪的。」葉白說,「但我心裡說不上厭惡,趕不走,那隻好留著了。」
「它不對勁,剛才你沒看到嗎?」
葉白撓撓頭,「不對勁,有什麼不對勁的?」
「它剛才得有多長才能把兩隻猴子圈起來?」葉水心拎過倒頭便睡的小蛇,把它上下掂了掂,「喏,看看,現在還沒我胳膊長呢。」
沒等葉白開口,她又說:「它躥了出去,在樹上鑽出一個洞,喝光了你的酒。」
「那兩隻猴子很怕它。」葉白反應過來,接著說,「平時它們都挺凶的,要是有什麼小孩子調皮搗蛋,說不準就被它們在樹上砸出兩個包來。今天卻老老實實的,有點奇怪。」
通體烏黑的小蛇鱗片閃爍著冰冷的光芒,讓葉白想起來地下深潭邊的感受。
他接過小蛇,摸了摸,登時想起來和地下那個大傢伙接觸時的感覺,渾身一抖,然後手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樣,把小蛇扔進了草叢裡。
然而,深潭邊發生的事情又發生了,小蛇慢慢地從草叢裡爬出,探著腦袋,沿著葉白的大腿向上爬進了他的懷裡。
整個過程葉白沒有阻攔,他知道沒有用,吃東西的時候它在懷裡;睡著時身側的冰涼感會出現在夢裡;沖涼的時候它就縮在池岸衣服里,等他故意置之不理換完衣服后,卻又會發現懷裡的異樣。
他原本對這些都不甚放在心上,經旁觀已久的葉水心這麼一說,頓時大感心驚了。這幾天一直把心裡放在解夢上,卻忽略了懷裡的這個傢伙。
「你和神樹說了這麼久的話,還不住地跟我說要找什麼仙島。」葉水心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只怕真到了仙島,也不知自己已經找到了它。」
葉白聰慧,也想到了這一茬。
要是連這個小蛇如此明顯的不對勁都察覺不了的話,那又怎麼去找尋那些躲藏人類的生物?
「它是從水下來的?」葉水心止住了腳步,和葉白對視著。
被這麼突然一問,葉白知道前兩年鬼鬼祟祟的行為瞞不住她,想要開口,又不知從何開口。
見他支支吾吾的,葉水心又往前走,說:「我知道,你是個閑不住的人,哪肯老老實實地讀那些書。村子就這麼大,不能上天,只能下地。地下暗河你說過不止一次。」
「前幾天你突然從浴池子里鑽出來,我就覺得有點不對了。葉白,你這樣,我怕你有危險。」
葉白自知理虧,默不作聲。
「等年齡大些的時候再去找尋那些東西,不好嗎?你現在才幾歲啊?這麼小身板,就像你說的,還不夠外邊那些大東西塞牙縫的。」
平時開玩笑所說的話傳到葉白耳中卻讓他笑不出來。
葉水心仍然自顧自地說著,不再等他的回復,「你說你是天才也好,庸才也罷,但在我眼裡,你就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孩子。
小黑一身涉險,你說他是榆木腦袋一根筋,但他出門在外好歹有大人照料。而你呢?什麼都藏在心裡也就罷了,非要扯漏出來一點消息,偏不把它說全。葉白,你這樣,做得不對。」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也開始嘶啞,葉白跟在她身後不敢出聲。
「相比你,小黑是笨了點,但他還有關心的人。」葉水心轉過頭,盯著葉白,雙眼竟有淚光閃動,「你真的關心過他嗎?還是說你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感受?」
從未見過如此場景的葉白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住衣角,開口問:「我不想他身處危險,受到傷害,這不是關心嗎?」
「你說過,關心關乎的是『心』,不是『身』,還說世人愚鈍,只關乎其『身』。」葉水心彎下腰看著葉白,「但當時的所謂世人,說的不就是現在的你嗎?葉白。」
葉白心裡一震,他委實沒有想到平時總是笑吟吟的葉水心會對自己說這些話,偏偏這些話還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過的,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回應。
前面說過,他從地下回來之後,對一些事情看得更開了,本來他想著等葉老黑回來直接跟他坦坦蕩蕩地說清楚,不要讓他為難自己。
現在看來,卻也不知究竟是哪一個不通情達理。
「爺爺說的很對,葉白,你應該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女孩兒轉了過去背對著葉白,肩頭聳動,「爺爺和我看你的時候,你問自己臉上是不是有花。哪有什麼花啊!
滿臉倦容,毫無血色,眼眶發黑,嘴唇乾枯,哪裡還像之前那個粉頭粉腦的小孩子啊?分明已是心力憔悴卻不自知。但是,葉白,你還是笑嘻嘻的。」
葉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但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異常也摸不出來。自己身上的一些問題若是不經關心你的人指點,那就始終是個問題了。
他只感到驚恐莫名,什麼也不敢再多想,繞到葉水心前面,不敢看她的臉,垂首低眉認錯,說:「對不起,姐姐,我知道錯了,你彆氣著了。」
葉白這麼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到後來自己也著急的哭了起來,在此之前,他從沒流過淚。
女孩兒微微欠下身,揉著這個哭鼻涕小孩鬆散的頭髮,又嘆了口氣。
正要伸手擦掉她臉上淚痕的葉白一聽到這聲嘆息,頓時不敢動了,又不知所措起來。
那黑色小蛇似乎對這種惶然的情緒感同身受,微微探出頭來,沖著葉水心眨著兩隻烏黑小眼睛。
林間多是黑褐色的樹皮和翠綠色的樹葉,交相掩映,構成了森林獨有的神秘生機,哪一種顏色或多或少,都會使其中的清新氛圍大減,變得無比壓抑。
穿著綠色衣衫的女孩兒站在一身褐色衣服的小男孩前面,兩人融入了林間,那般地和諧,和諧得甚至會讓人惋惜。
葉水心用袖子輕輕地擦拭葉白臉上髒兮兮的鼻涕和眼淚,她沒有嫌棄,卻也沒有說話。
西邊傳來一些動靜,那是種鳥叫似的哨響,狩獵隊的人用這個作為信號。
穿過埋葬著祖先遺骨的土地,背負著各種大小動物的屍體,在外多時的狩獵隊伍回來了。